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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初嫁篇 【123】、傾訴

【123】、傾訴

漫長的一夜,方靜好盡量讓自己閉上眼楮一動不動。但仍能感覺到容少白的氣息。其實,她已並無大礙,沒有人比她自己更了解自己的身體,她並沒有吃那食譜上的菜,正確的說,並沒有混吃,就算是吃,也只撿其中一種吃而已。

當然,錢大夫也並不是庸醫,她的確中了毒,並不是因為那些菜,而是……砒霜。

前世,她曾在百度上偶爾讀到過關于砒霜的故事,砒霜,被人稱之為「繼承粉末」,因為相傳很多人用砒霜毒死有錢的親人,以繼承遺產。之所以用砒霜,是因為砒霜無臭無味,難以檢查出來,在醫學並不發達的古代,很容易與其他疾病混淆。

她並不想死。只是她知道,無論用哪種方法都比不過自己中毒來的有效,這座大宅子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在爾虞我詐的環境中,都練就了一雙火眼金楮,若不是壓下性命豪賭一場,實在沒有百分之百的勝算。

就算是這樣,她之前仍是擔心的,畢竟,那是砒霜,不是面粉。

她記得小劑量的砒霜不足以致命,最要緊的是,很多人吃了砒霜之所以被救了回來,是因為砒霜強烈的刺激腸胃,引起嘔吐,致使毒性沒有進入機體就被排了出來。所以,她預先便準備了大量的稀釋的鹽水,當喉嚨一開始發燙,便用催吐的方法,吐出了胃里殘留的毒,當然,後來錢大夫給她吃的饅頭末可以吸附毒物,而蛋清有保護胃粘膜的作用,故此,她現在除了腸胃還是有些難受之外,已並無大礙,人也清醒了不少。

她還記得百度上還說呢。砒霜有毒也有利,少量的攝入砒霜對人體有好處,關于這一點她不太清楚,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有別的辦法,她是不會冒這個險的。

至于那些頭發,是她事先剪落的,只要用剪子輕輕在頭發上磨出印痕,在用木梳用力梳,很快便可以疏落一大把。

她在下決心要為桃心討個公道的那一刻起,便仔細地做了準備,沒人能明白她這些日子是怎麼過的,猶豫、彷徨、緊張,一步步地布置,卻仍免不了厭惡自己。

什麼時候自己竟變成了那樣處心積慮的人?前世在職場中,她也並不是一只小白兔,周旋在客戶中,不算面面俱到,也是八面玲瓏。來到這個時空,她從前未想過,這里的戰爭更加慘烈。沒有刀槍,沒有硝煙,生命卻猶如紙屑般輕薄。

或許,最好的改變一個人的方法,不是循誘,不是鼓勵,而是……環境的逼迫。

事情發展的很順利,可她心里卻並沒有喜悅,胡氏的哭喊聲還在她耳邊回響,不知道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喜歡絞盡腦汁地編排計策,一步步得到自己需要的東西,卻可以置別人的幸福,甚至生命于不顧。他們夜里會做夢嗎?會夢到那些自己曾經傷害過的人嗎?真的便會快樂嗎?

這里,仿佛是一個原始的草原,弱肉強食,若不能讓自己成為強者,下一刻,便是別人的肚中食。

是做踏著別人尸骨的強者,還是做別人的晚餐?她其實都不想要,然而,由不得她選擇。

一場戲而已,卻是最悲慘的戲,她演的抽干了精氣,陪她演的人也傷魂動魄。

所有的反應她都預料過了,她料到柳氏知道了容少瀾是胡氏害死的,定不會冷靜,為了加強戲份,她還加了胡氏想害自己與容少白這場戲份,容少瀾與容少白無疑是柳氏最大的希望。這座大宅子里,動誰都可以,惟獨不能動他們。現在,一個死了,一個生命受到脅迫,柳氏當然不會善罷甘休。而菊萍,她倒沒想到她會破釜沉舟,把自己與胡氏的那些勾當全部坦白出來,仿佛是已不顧自己的死活,其實是最聰明不過的做法,菊萍顯然也已猜到她的這些事比起胡氏來,只是小兒科,有了胡氏在前,柳氏根本沒心情理會她那些事。反而,她做了一回證人,以一個回頭是岸的人的身份重新出現了。

都說戴罪立功,菊萍正是想如此。

唯一讓方靜好沒有想到的是……容少白。

讓容少白看到她掉落的頭發,讓他起疑惑之心,本是她想看到的,無論是誰,都沒有容少白親自拿了食譜去找柳氏的好。

只是她沒想到,他會連夜便去找錢大夫,于是她故意裝睡。等第二天有了充分的準備再按計劃行事。

她雖然閉著眼楮,但也能感到他無處不在的目光。讓她想起他看到她掉發時那種無法掩飾的慌亂、焦急、憤怒、痛楚。仿佛是一部電影在她心頭緩緩掠過。

那種感覺,就像是小時候自己調皮去爬樹,結果摔下來弄傷了膝蓋,母親怒不可赦,抓過她就打,眼楮里卻全是心疼。

他罵她︰「你是傻子麼?掉了那麼多頭發竟然沒發覺?!」

那一刻,有種奇妙的感覺,酸澀,溫暖,一齊涌上心頭。她忽然便想告訴他這是假的,不想他擔心,不想看到他這樣難過。

她到現在還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發那麼大的火,眼楮又眯起來,這是她多久沒看到的表情了?每當他心里真正發怒時,便會習慣性這麼做。

她的思緒四處綿延,忽然,感覺手被輕輕握住,先是輕柔的摩挲,最後是整個包裹住,手心傳來一絲粗糙的感覺,她心底一怔,那好像是一處傷疤,她記得,是他在做皮影人時落下的,還未褪去。

她不敢動,如果上一秒是不知怎麼面對他,那麼這一刻,她竟發現自己並不抗拒,甚至,有些……滿足。自己也說不清那是種什麼感覺,難道是……期待什麼?

他把她的手放到他的臉頰邊,緊緊貼著他的皮膚,傳來一絲溫熱,也許是十指連心,她的心居然也慢慢溫暖起來。

「靜好……」飄忽的聲音傳過來,不知為什麼,竟帶點暗啞。

「別睡了,醒一醒好不好?」他輕聲道,「如果你醒了,我保證不再跟你賭氣,我保證不再喝酒,天天去齊叔那里報到,我的珠算已能算到一千了,你還未見過……前段日子我在集市看到一只和火霹靂長得一模一樣的蟋蟀,本來想買下來的,可又怕你生氣。把它踩扁……」

他笑一笑,握著她的手在臉上輕輕摩挲︰「那根鏈子,我跟你說十兩銀子,其實是騙你的,那大嬸黑心著呢,要了我五十兩銀子……」

「你醒過來好麼?你醒過來我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書淮那小子說,女人家都喜歡听一句話,你醒過來,醒過來我就說給你听。」他眼角微微一顫,「靜好,其實我……」

方靜好覺得渾身都是軟綿綿的,仿佛一口氣在喉間,不知該吐出來還是吸進去,良久,她听到他說︰「靜好,或許,我想和你重新開始,並不全是因為想換一種生活,我想……還有些別的……連我自己都說不清。」

容少白的眼角微微顫動︰「一開始,與其說我討厭你,不如說我討厭那種任人擺布的生活,從小,父母把所有的心血都傾注在了二哥身上,從未在意過我,我拼命想引起他們的注意,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終于妥協了,想這樣也好,至少我是自由的,沒人會管我,因為根本沒人會在乎我去了哪里。可突然之間,二哥走了,所有的事全都落到了我的頭上,他們要把我變作二哥那樣的人,為什麼?為什麼那個時候我盡一切努力想要跟二哥一樣,他們從來不看一眼,而現在,卻要我變成那樣?你說,好不好笑?」

他盯著她的面容,她的臉色仍是蒼白的,可不知為何,眉心仿佛微微一動,他再看過去時,卻是一動不動的,他垂下眼簾︰「所以,我做所有的事跟他們對抗,娘要我娶你,我偏不肯,她拿嬌龍要挾我,我干脆帶著嬌龍一走了之。如果,那個時候嬌龍叫我帶她離開,也許,我便真的不再回來了,可她卻勸我回來,那個時候,我以為她是一心為我著想,後來才知道,如果我真的離開了容家,她又怎麼進行她的計劃?我為了她一步步的妥協,卻沒想到,我一心想要保護的女人,其實並不需要我的保護,她會用槍,她比很多男人都厲害。」

「我想盡辦法捉弄你,看你生氣我就高興,可不知不覺,這變成了一種習慣。那天,在院子里听到你和方春來的對話,你也許不知道,出了門,我跟他打了一架,他打了我一拳,我回了他兩腳兩拳,好像是他虧了。還有一天,我去找韓澈喝酒,我告訴他,我不會再給他第二次機會,酒也好……你、也好。」

「靜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喜歡你身邊出現除了我之外的任何男人,你說,這是種什麼樣的心理?」

她沒有文嬌龍一半的明艷,甚至同是旗袍穿在她倆身上也是不一樣的,文嬌龍是風情萬種,她只是個淡淡的剪影,如同肩上那朵木棉花一般,普通、含蓄,分明看過只留一個輪廓,不知為何,恍然間總會記起。每當他仔細看她的時候,都是過于淡然的,素淨的臉龐,偏偏突然就會發脾氣,或笑起來。

她笑的時候不夠優雅,眯著眼楮,連鼻子都是皺的;發脾氣的時候也不夠冷靜。他有文嬌龍那樣的女子在身邊,一顰一笑都有如雕刻,就算是龍門也不乏各有千秋的女子,可什麼時候,她就冷不丁闖了進來呢?

他一直不敢面對這種感覺,直到剛才,她無聲無息地躺在這里,那一刻他驀然間心理只有一個念頭,竟是痛,痛的無法呼吸。竟是……不想失去。

他凝視著她的臉,忽然想起那天她在桃心墳前說的那句話,伸過手撩開她額前的碎發,笑一笑︰「你說,你爹沒了,桃心沒了,只剩你一個人了,我呢,嬌龍不在了,女乃女乃也走了,也只有一個人了,既然這樣,我吃虧一點,陪你一起好不好?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你同意了,就快點醒過來……」

她一只手一動不動的放在他的手心里,臉頰癢癢的,仿佛羽毛拂過。一顆心比夜色更涼,卻又比燈火更暖。

夜色更深,桃花飛落,深宅中是一片片模糊的影。過了良久,他放下她的手,推門走出去。

又過了半響,她微微睜開眼楮,皎潔的月光下,床頭,是兩只輕輕旋轉的風車。

「你爹沒了,桃心沒了,只剩你一個人了,我呢,嬌龍不在了,女乃女乃也走了,也只有一個人了,既然這樣,我吃虧一點,陪你一起好不好?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你同意了,就快點醒過來……」

恍惚中,她竟覺得剛才那些話猶如夢境一般,那人溫柔的語氣,絮絮叨叨的話,怎麼會是容少白?她愣愣地坐著,一陣風吹過,忽然落下淚來。

清晨,桃玉驚喜的尖叫響徹這個容府︰「四少女乃女乃醒了!四少女乃女乃醒了!」

方靜好最先做的事,便是去梅苑。

柳氏見她醒了,自是十分高興的,捏著她的手左看右看,又叫錢大夫來看,確定已無大礙之後,緊蹙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沒事了便好。」

「兒媳不孝,叫娘擔心了。」她垂著眉道。

「只要你沒事,我就放心了。」柳氏揮揮手,女乃媽拿來一串鑰匙,這鑰匙方靜好記得,她佩戴過幾日,此刻不禁微微一怔︰「娘……」

「靜好,原本你身子還虛需要靜養,可府里的事一天也耽擱不來,前段日子你學過些,不過還未正式上手,鑰匙你先放著,你若稍微好些了,我便叫齊叔教你和少白一起學學算賬,這算賬可是一門學問,可不是算數這麼簡單,很多東西,等你有了個底子,我再慢慢告訴你。少白雖然會打珠算了,可還是遠遠不夠的,何況他有鋪子的事要忙,而你除了家里的事,以後鋪子的事也要慢慢了解一些,畢竟少白若忙不過來,也是需要你幫忙的,所以,可得打起精神來。」

方靜好微微點頭,忽然想到什麼道︰「娘,過些時日,您是否準備叫人去北方的鋪子巡視?」

柳氏略微驚訝,卻還是點點頭︰「是啊,怎麼,你已經知道了?」

「听幾個下人說起過。」她輕描淡寫的帶過。

柳氏看了她一眼道︰「這也是個機會,可以讓少白獨當一面的機會。沒有一個人是一出生便能做一件事的,別人再教,那些紙上談兵的事兒,也不如自己模索的好,你以後做了當家便知道了,少白,不能總有人幫著他,錦繡織開了那麼多年,不是單靠一個容家,有許許多多為錦繡織賣命的老掌櫃、老伙計,就算是你公公也要敬他們三分,我若是撒手一走,憑少白當年的那些事,不服的,看不慣的大有人在,不服不要緊,最怕是嘴上服了,心底不服,所以,只有少白自己爭氣了,才能叫別人心服口服。」

柳氏這番話的確沒錯,從古到今,從皇權時代到權貴,富商之家,哪里沒有些「三朝元老」在撐場面?新人上位開頭總是難的。可一些話,她仍是要說︰「娘,這個道理兒媳明白,只是,除了少白,兒媳可否再推薦一個人?」

「誰?」

「三哥。」

柳氏沉吟片刻道︰「是菊萍的意思?」

方靜好暗嘆,柳氏總是能夠看透的,她本也不打算欺瞞︰「娘,三嫂已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她唯一的依靠只剩下三哥,她這樣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誰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出人頭地呢?三哥得了那場病之後,人也頹廢了,再看二姨娘,發生這樣的事,哪個做母親的不傷心?再加上五妹的事……娘說當家的事,做當家的難,不是難在一切井井有條,別人唯命是從,我們畢竟不是官府,不是店鋪,不是老板與伙計,而是一家人,難就難在家和兩個字。家和萬事興,主要的抓住了,其他的,能順的便順了,人都是有心的,你來我往,不都是這樣嗎?」。她頓了頓,緩緩道︰「何況,娘心如明鏡,若是真有什麼,怕也逃不過您的眼楮。」

柳氏沉默片刻,終是笑了︰「你的想法,我早就有了,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叫少弘跟著去的,就當散散心也好,何況北方的那些鋪子,本就不是容家的根基,如果少弘真有這個難耐,讓他去做個掌櫃的也無妨。就這麼定了吧。」

方靜好心中了然,容少弘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柳氏對他並未放在心上,退一萬步說,容少弘要真有本事,柳氏給了他個北方掌櫃的職務,一來是安撫了人心,畢竟那也是容家的子孫;二來,就等于發配了邊疆。北方的鋪子就算開的再大,一切,不還是要听江南總店的指揮行事麼?

不知道這個結果對于葛氏來說如何,對于菊萍來說,也總算有了個交代。如果是方靜好自己,若已到了葛氏與菊萍的地步,這無疑已是不錯,至少,男人有了份可靠的活兒,在容家也不會被人看輕了。

說了一會話,女乃媽拿了食物來,柳氏拿過去喂鳥,她便起身告辭,走出門的時候,一人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見了她,腳下頓了頓。

「桃玉說你醒了。」容少白抿著唇道。

她點點頭,走近一點,仰起頭看著他,他怔了一下,盯著她的臉,目光又慢慢落到她的脖頸上,神情忽然變的很古怪︰「你怎麼……」

「怎麼,這胭脂顏色不好看麼?」她淡淡道。

「好…不知怎麼就有些結結巴巴,一雙眼楮又不自然地盯上了她的脖子。

她從他身邊擦過︰「五十兩銀子的鏈子,我怎麼舍得把它丟在櫃子里?不過你大概忘了,那天你給我時候,並沒有告訴我是多少錢。」

容少白愣愣的張大了嘴巴。

「容少白,你那麼大方,以後要買東西就把錢給我吧,我幫你去買,剩下的都歸我。」

她緩緩朝前走去,唇邊撩起一抹微笑。九月的天秋高氣爽,她的步伐竟也變得輕盈了許多,胭脂是容少白買的那盒,項鏈,也是容少白送的,她不知道早上起來為什麼做了這樣一件事,可當她剛才看到容少白驚訝、甚至有些慌亂的模樣,心情竟如烏雲散開,亮了起來。

留下容少白呆愣在原地,錯愕了半響,自顧自地哼了聲,唇角卻不覺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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