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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初嫁篇 【047】、求子

慧濟寺。

她輕聲念著,心里動了動,那次去杭州她來不及去靈隱寺燒香,雖然柳氏後來也沒問起,但畢竟是囑咐過她的,她望了望天色,太陽雖然已沉下了些,但還未到日落西山的時候,于是便對平琬瑞道︰「我去燒柱香,你去不去?」

平琬瑞怔了怔,搖搖頭︰「我不信這些。」

方靜好本也不是很信的,前世,他們家里也沒有信佛或信什麼教的人,但終是受人之托,也求個心安。

在慧濟寺里,她添了些香火錢,又為老夫人燃了一柱長壽香,正中央巨大的觀音像下陸續來往著許多的女香客。蒲團上,一個女子正在虔誠的跪拜。方靜好本是無意的看了一眼,這一眼,卻讓她覺得那女子的背影有些熟悉。她怔了怔,那女子已站起來,匆匆忙忙的走了。轉身間也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方靜好迷惑的朝著門口望了一會,才端端正正的跪在蒲團上,朝觀音像磕了幾個頭。此刻,身後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道︰「女施主——」

她轉身站起來,便看到一位白發蒼蒼、慈眉善目的僧人正看著她,穿著打扮,應該是住持無疑了。她回身微微欠身合掌︰「大師。」

他合掌還禮,微微一笑道︰「老衲虛行,乃本寺的住持,女施主,可是求子?」

「求子?」方靜好愣住。虛行大師一笑,望著那座觀音像道︰「此乃送子觀音,方圓百里的女施主都會慕名而來。」

方靜好頓時有些訕訕然,她雖然不信教,但也許是從小受到的燻陶,只要去了廟里,見到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總是會拜一拜的,卻沒想到竟是送子觀音。她吶吶無語,忽然有人在耳邊道︰「方靜好,你……求子?」她一扭頭,便看到平琬瑞一臉驚訝的看著她,身後,何書淮饒有興趣的看著容少白,容少白則似乎怔住了,半響,臉上浮上幾分不自然的神情,轉身朝外走。

何書淮又笑著看了方靜好一眼,忽然小聲道︰「觀音菩薩大慈大悲,嫂子的心願想必很快便能達成的。」說完,便隨著容少白走了出去。

平琬瑞白了他一眼,推了推方靜好︰「你好了沒?我們去看日落了。」

方靜好回過神,被她拉著走了出去。身後虛行大師合掌看著她,此刻,從寺內出來一個年輕人,虛行大師笑道︰「不悔,你可看見剛才出去的那位女施主?」

年輕人目光正看著門外,良久,回過頭來恭敬的道︰「看見了。」

虛行大師臉上浮現出一抹仿佛洞悉一切的笑意︰「像、太像了。」隨即嘆了一聲,「老衲還記得二十多年前,她也是這般年紀,與那人跪在這觀音像前整整一夜,祈求菩薩保佑能得一子。」目光凝視年輕人,「一轉眼,你竟已這麼大了,只可惜……」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虛行大師緩緩走入內廳。

留下那年輕人望著寺院外漸行漸遠的四個人的背影,那雙本來犀利無比的眼楮里,流露出一絲迷惑。

玉綿山頂,雲杉松柏在風吹拂下發出沙沙的響聲,湛藍色的天空中有一輪明日,慢慢西下。平琬瑞踮起腳,何書淮笑道︰「走,我們去那邊的石階上,會看的更清楚。」平琬瑞看了看他,本想拒絕,可實在抵不過日落美景的誘惑,便跟著他朝石階走去。

方靜好倚在欄桿上,容少白走過來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道︰「你還真有空閑。」

「你不也是麼?」方靜好心里想著別的事,隨口說道。

容少白怔了怔,哼笑一聲︰「要不是那小子自己沒膽量約人,何必拖上我?」

嗯?方靜好轉過頭去看他,原來他也是被拖來湊數的,她有些哭笑不得,看來何書淮和平琬瑞一樣,平時看上去能說會道的,一到關鍵時刻反而不行了。

她的目光正好與容少白相撞,容少白有些許的不自然,別過頭忽然道︰「你沒事去拜什麼菩薩……」

方靜好一瞬間又想起送子觀音的事,也扭過頭,半響才道︰「上次去杭州沒能去靈隱,想起娘交代的事,便進去了,沒想到……」

容少白盯了她半響︰「呵,真听話!」眼神望向那座寺廟,忽然冷冷的哼了一聲,「可惜,那些菩薩都是瞎了眼聾了耳朵的,沒用。」

「你!」方靜好覺得他實在是混蛋透頂了,即便是不信佛的人,也不能如此說吧?她冷笑一聲道︰「菩薩是保佑虔誠、一心向善之人的,像你這樣的人當然不會保佑,不懲罰已經不錯了。」

容少白的眼楮頓時眯起來,半響,在方靜好以為他要動怒的時候,他卻忽然地牽了牽嘴角,似是喃喃般︰「也是,我這樣的人菩薩是不會保佑的,不懲罰已不錯了……」

她微微怔住了。容少白側過臉,夕陽下薄薄的唇緊緊抿著,那模樣,有幾分蕭條幾分無奈,竟一點也不像是平日里的樣子。

她別過頭,往石階那邊望去,只見平琬瑞與何書淮正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平琬瑞盯著遠處,何書淮正靜靜的看著她,唇邊含著一抹笑意。

平琬瑞扯著手中的草,嘟起嘴道︰「真慢,太陽怎麼還不下山!」

何書淮笑道︰「看日落不是非要沉落的那一瞬間,慢慢降下去的時候,也是值得回味的。」

「那一瞬間才美呢。」平琬瑞道。

「你……」何書淮眼楮里閃爍著喜悅的光芒,「你可是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平琬瑞茫然的看著他。

「想起我們小時候我也帶你來過這里看日落,從天亮到天黑,結果你爹到我家去找你,我回去後,被我爹狠狠的打了一頓。」何書淮眼楮里帶著笑意回憶道,「記得當時,我怕你回去晚了,想早些走,可你說,一定要等到那最美的瞬間。」

平琬瑞怔怔的望著他,不耐的想說「跟你說了以前的事都記不得了」,可看見他期待的目光,那一瞬間,竟然有些說不出話來,半響,才小聲嘀咕道︰「好像……是吧。」

何書淮的神情卻因為她的一句話而變得雀躍起來,凝視她︰「我還以為你真的不記得了,你爹去杭州做了商會會長之後,我們已有許多年未見了,那日在錦繡織的杭州分店見到你時,我本想叫你,可畢竟過了那麼多年,怕有些唐突,便喊了你平小姐,你不會怪我吧?琬瑞?」

平琬瑞忽然就煩躁起來,嚷道︰「你想叫什麼就叫什麼吧!」說完扭過頭盯著那輪太陽,再也不看他。

欄桿前,方靜好望著他們不覺心底一笑,容少白本來百無聊賴的到處張望,忽然看到她唇邊的笑,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哼一聲︰「書淮真是磨嘰,心里想什麼告訴她不就得了?」

方靜好冷笑一聲,剛想說句「你懂什麼」,卻听他道︰「既然心里喜歡她,就要讓她知道,把她想要的都捧到她面前,讓她知道,他倒像那個什麼陸游,婆婆媽媽、優柔寡斷,連約個人都不敢。」

方靜好腦海里不知怎麼忽然便想起那日看戲,容少白說過的話︰「既然有情何必進退兩難?還弄什麼三年之約,迂腐!」當時,她曾想過,如果陸游是容少白那樣的想法,唐琬的後半生會不會便不同了?只是,何書淮和平琬瑞不是陸游與唐琬,就算何書淮對平琬瑞是真心的,不是一時興起,但平琬瑞呢?畢竟她已不是原來的那個人,在她心里,沒有小時候的那段記憶,對她來說,何書淮甚至是完全陌生的。半響,她淡淡的道︰「他有情,還要看人家是不是有意。」

忽然,方靜好听到平琬瑞歡呼︰「沉下去了沉下去了!」她轉頭一看,那輪橘紅色的太陽正緩緩的落下,慢慢的消失不見。

離開何書淮的別院,平琬瑞難得的沉默,好幾次似乎想跟方靜好說些什麼,但看到容少白,又嘟了嘟嘴,咽下了話。

天色漸暗,不知還有多久才到容府,府里現在應該已經開飯了。她一邊想著,一邊掀起簾子往外望,擦身而過一輛馬車,一陣風吹來,那馬車上的簾子也掀了起來,一霎那間,方靜好看到一朵暗紅如火的玫瑰,玫瑰上的容顏涂著和花一樣暗紅的唇膏,正靠在一個中年男人的肩上,笑容嫵媚、風情萬種。

她腦海里忽然就冒出葛氏說過的一個詞︰交際花。下意識的扭過頭,容少白的瞳仁收縮了一下,那一刻,她竟然覺得他的眼神有瞬間的灰暗。

文嬌龍。剛才那驚鴻一瞥,她便能肯定,因為那樣的女人是很難叫人忘記的了的。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原以為容少白與文嬌龍之間就如小說里歡場女子與紈褲子弟之間一場所謂的愛情一般,他千金散盡只為伊人一笑,她極盡纏綿只為月兌離苦海。而現在看來,似乎又有些不一樣了。

窗外的風景飛快的掠過,容少白的心里又浮現出剛才的那一幕,忽然想起了方靜好在山頂時說的那句︰他有情,她未必有意。半響,他略微嘲諷的勾起嘴角。

容府里,女乃媽來稟報柳氏︰「太太,桃心說,四少女乃女乃吃過午飯便被平會長的千金叫出去了。」

「說了去哪兒麼?」柳氏道。

女乃媽搖搖頭,又道︰「倒是桃蓮回來了,正在桃苑里等著呢。」

柳氏擺擺手道︰「先叫她等著,她家女乃女乃回來再說。」

女乃媽退下後,葛氏冷笑一聲︰「喲,四媳婦可真會做人,嫁來鎮上還沒幾天就和平會長的千金混熟了。不過,雖說我們家也算開明,也不是非要她整日待在院子里,可總歸是要和姑嫂妯娌一起出去的,可她現在倒好,一個人跑出去,連晚飯都不來吃了,去了哪去做什麼去了可不是說不清了麼?大姐可要說說她。」

「就是,那位平小姐也是的……」宋氏捂著肚子接話道,「幾年前來府上的時候看上去挺守規矩的,可現在怎麼變了?好歹娘也是長輩,她來了家里也不過來給娘請安,還私下便把人叫出去了,也不知道做什麼去了。」

方靜好進門的時候,正听到葛氏和宋氏的對話。她淡淡道︰「娘,我回來了。」掃了一圈,韓澈竟然也在,見到她,眼中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柳氏朝她看了看,點點頭,示意她坐下來吃飯。

她還未坐穩,葛氏已發起難來︰「四媳婦,你這大半天的不見人影,是去了哪呢?」

方靜好只是看著柳氏道︰「娘,靜好來遲了,叫您等了,只不過下午和平小姐去了一趟何書淮何公子的別院。」

柳氏怔了怔,還未開口,宋氏已道︰「喲,不得了了,何書淮是何老板兒子吧?四弟妹是什麼時候開始跟他來往的?」她故意把「來往」兩個字說的陰陽怪氣的,好像生怕人家不覺得曖昧。

葛氏道︰「四媳婦,你這是怎麼回事?別說你已是我們容家的媳婦,就算是待字閨中的小姐也不能隨意去個男人家里,何況,何書淮跟少白還是從小便認得的,情理上,他少不得還要稱呼你一聲嫂子,你怎麼著都應該知道避嫌才是。」

沈氏溫婉一笑,替方靜好解圍道︰「二姨娘,四弟妹娘家不在鎮上,認得幾個朋友也是好的,何況平小姐和何公子府上與我們家也算是世交,都是正經人家的孩子,知根知底的。」

葛氏眼楮一斜,正要說什麼,卻見門外容少白懶洋洋的晃了進來,她眼珠子一轉道︰「少白啊,正說你你便來了。你這幾天又要跟著齊叔學算賬,難得還要去錦繡織,你媳婦卻往外跑,我是擔心,誰來伺候你?」

見容少白沒有說話,柳氏開口道︰「你下午又是去了哪里?」

「怎麼,她沒有告訴娘麼?」容少白懶洋洋的指了指方靜好道。

「你……你們下午在一起?」葛氏張大了嘴巴,她下午分明听得看門的下人說四少女乃女乃是單獨出去的,怎麼變成了這樣?

柳氏沉了沉眉道︰「我是在問你。」

「也沒去哪里。」容少白笑一聲,「就是去慧濟寺拜了拜送子觀音。」

一瞬間,屋子里突然安靜下來,葛氏張大了嘴巴,宋氏狐疑的盯著方靜好,葛熙冉的筷子又發出了「啪」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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