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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兵伏,今古河山無定據(一)

臨邛王嘆道︰「誰說不是呢?醉霞湖變生不測,我們慕容家三個孩子也卷在其中。愛睍蓴璩听聞繼初已在兵亂中遇害,繼棠、繼源仍在設法探查救助皇上,可惜目前能調集的人馬委實有限啊!」

眾大臣或頷首嘆息,或皺眉沉吟,悄悄窺探著他人的動靜,試圖看出些端倪。

以往最活躍的英王許知捷卻默默立于殿角,看著鎏金貔貅雲紋銅爐里緩緩縈出的縷縷煙氣,若有所思。

荊王因先帝葬儀冒撞過一回,到底得了教訓,此時和夏王低低說著話,再不敢冒然發表意見。

許思顏乃先帝獨子,這三位王爺是他的皇叔父,也是與他最親近的血親熨。

衛輝掃過眾人,神色間便有了幾分不滿,向臨邛王道︰「王爺,請恕衛某直言。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論起朝中兵力,邊疆廣平侯廣有精兵,雖說遠水救不了近火,到底可以調集部分回京,用以震懾那些心存異心之人,令他們不至于輕舉妄動。京畿衛白川亦握著城東大營五千精兵,他當年受過老王爺大恩,若王爺吩咐,想來也不會不听調派。卻不知如今這樣的要緊時刻,王爺依然不作安排,到底是何道理?」

左相樓小眠出城後下落不明,如今百官之上的右相更顯咄咄逼人。

臨邛王被他責問,便不由露出幾分狼狽和無奈來。他嘆道︰「衛相有所不知,廣平侯就是有意回京相援,朱崖關守將蘇落之奉皇命守關,若無聖旨必定不肯放行。至于衛白川,他不僅是老王爺門生,亦是衛相同族,衛相怎不去打听打听,他試圖拔營前往救駕,被紀大人一日數封信函攔下來幾次!其後更有中軍校尉秦襄領兵駐到附近,說是奉皇上密旨與衛將軍共守京師,不但自己不去營救皇上,更逼住衛將軍,不許他擅離營地!衛相你看,這皇上身處險地,盼諸將相救,當如久旱盼甘霖,怎會下這樣的旨意?睫」

衛輝便沉下臉,說道︰「若真是皇上密旨,多半是先前便猜到雍王有反心,希望衛將軍和禁衛軍一起守衛京師。可如今變生肘腋,遭遇危機的不是京師,而是皇上!別說未必有這道密旨,便是有,現在又有什麼重得過皇上?當然先救援皇上要緊!不知紀大人也支持秦襄如此舉措,到底是何居心?」

紀叔明皺眉听他們議論,聞言亦不客氣,冷笑道︰「衛相問我是何居心,我倒想知道慕容家那位三小姐是何居心!皇後一行聞知皇上可能遭遇危機,匆匆出城相援,竟遭遇一支精兵伏擊!幸存的禁衛軍早已指認,那些人正是衛白川所部,且由慕容瑯率領!衛相、王爺可千萬別告訴紀某,慕容瑯是趕去救駕的!皇上受傷往北而去,她還領了數百兵馬在落霞湖附近徹夜搜山呢!紀某雖不知她搜的是誰,卻听聞皇後吉人天相,未曾中伏,早帶了隨侍從小路趕往了落霞湖!慕容瑯謀害一次不成,緊接著出現在那里,可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臨邛王面露羞愧,嘆道︰「慕容瑯任性妄為,被兒女之情蔽了眼目,居然助紂為虐,誠是我慕容家之恥!本王忝為慕容氏一族之長,居然生出了這種不肖之女,回頭必親提這逆女的頭顱回來向皇上請罪,向先祖告罪!可若說起她所領兵馬,應該是她素日在軍中行走私下結交的朋友在幫忙,當與衛白川無關。」

張 語便笑了起來,「王爺說笑呢!慕容家的女兒謀反與慕容家無關,衛白川的部屬謀反與衛白川無關,于是衛相和王爺都建議讓慕容家去平慕容瑯的叛亂,讓衛白川去平衛白川部屬的叛亂?若非親耳听聞, 語簡直不敢相信此話竟然出自當朝丞相與最受人敬重的臨邛王之口!」

他側頭問向一旁御史中丞,「請問唐大人,按本朝例律,若大臣家人或部屬叛亂,該大臣該如何處置?」

御史台本為監察糾劾百官過失而設,份位清貴,官員多耿直敢言。這御史中丞唐震職位僅次于御史大夫,亦是剛正不阿之人,聞言張口便道︰「依律當連坐受罰,按情節輕重削職或流放、斬首。歷朝歷代謀逆乃頭等大罪,焉能等閑視之!」

衛輝聞言不禁冷笑,「依你之意,莫非現在便要辦了臨邛王?」

唐震抗聲道︰「臣職責所在,只知依律該如何,從未想過私意該如何。衛相這是堵人口舌,不容我御史台出聲了麼?」

紀叔明忙道︰「老臨邛王豐功偉績,彪炳史冊,便是後人出一二不肖之徒,想來皇上也會從寬發落。只是此事既與慕容家、衛將軍都有些關系,可否請臨邛王、衛將軍都避下嫌疑呢?」

張 語擊掌道︰「甚妥,甚妥!請衛白川將兵馬暫時移交給秦襄,由秦襄領兵去救護皇上,既可見得衛白川無叛亂之意,又可見慕容家無袒護之心,豈不是三全其美?」

許思顏登基兩年,根基穩固,如今有人出頭與臨邛王等抗衡,早有忠心大臣點頭附議,無疑也認為此事可行,再不肯任由慕容氏奪權。

衛輝、臨邛王對視一眼,都已有些驚駭之意。

眼見得皇帝被雍王拖在數百里外,久久不得月兌困,今晨又得到些有利消息,他們早已商量妥當,要趁機逼退禁衛軍在無處不在的制衡,掌握京城主動權。再不料紀叔明翁婿三言兩語竟將他們盡數繞了進去,反而要迫他們交出好容易保住的衛白川那支兵馬。

需知許知言、許思顏父子顧忌慕容家兵力一再擴張,除了留意培養自己親信武將,更對直屬皇帝的禁衛軍再三清洗壯大,乃至如今京城附近慕容一系的兵馬只剩了衛白川一支。

若將衛白川再交出,便是廣平侯在陳州、寧州的兵力再強再盛,只要皇帝不死,這京城就輪不到慕容家做主。

可這對翁婿一個三起三落蒙許思顏起復重用,一個恃才傲物得許思顏知遇之恩,絕對的忠貞不二,即便足以抗衡衛輝的左相樓小眠不在,居然也能耿了脖子與位高權重的衛相和臨邛王抗衡,且咄咄逼人,寸步不讓……臨邛王好容易扯出了一個笑容,說道︰「紀大人說得不錯,我等的確應該回避。只是衛白川所部不少是原先隨他平叛剿匪、出生入死過的,若即刻令他交權,恐會激起兵變。不如咱們先遣人過去試探下軍中情緒,再作打算如何?」

紀叔明點頭道︰「也好。」

張 語卻皮笑肉不笑,「先去知會他們要換主將?自然群情激憤,叫你怎麼也換不成了!」

他說話向來尖銳刻薄,官聲與才識恰成正比,人緣甚差,當年才會差點連個七品縣令都干不下去。但許思顏最欣賞的正是他的剛正敢言,多次褒揚,迫得群臣也不得不習慣他針尖般鋒銳的言辭。

此時衛輝等听他語帶嘲諷,只得裝作未曾听到。

正在角落里拿了銀著給香爐添香的許知捷卻頓了頓,饒有趣味地看了他一眼。

這時,殿外忽然傳來號哭悲泣伴著混亂雜濁的腳步聲,飛快卷向涵元殿來。

眾臣驚愕回首,卻見門檻內驀地撲入一名滿身是血的禁衛軍,在幾名面無人色的太監引領下,奔入殿內撲通跪倒在地。

那禁衛軍哭叫道︰「各位大人,皇上……皇上罹難了!」

恰如一道悶雷響在當頭,群臣一時都已懵住。

殿中便只余了那禁衛軍和太監們的號哭,一眾大臣震驚得呆若木雞,千種話語、萬般疑惑,一時也無法問出口來。

衛輝第一個回過神來,沖上前問道︰「你說什麼?若敢謊報軍情,本相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那禁衛哭叫道︰「小人不敢!小人是翼軍校尉南宮凌所部,一直隨南宮校尉保護皇上向北撤行。皇上身中毒傷,高燒不退,不時昏眩,今日凌晨行至鴛鴦塢預備返京時,偏中了雍王埋伏,皇上中箭後從馬上栽倒,南宮校尉拼死帶了皇上突圍,可行不多遠,便發現皇上傷勢過重,已經……」

他伏地,竟像孩子一般號啕大哭。

眾臣听他說得真切,不覺駭極。也不知誰起開始,便見眾人陸續跪倒,沖著東北方向叩下頭去,或真或假都已哭倒在地。

忽听「 當」一聲,眾人忙回望之際,便見許知捷大踏步走上前來,喝道︰「既然你是南宮凌的部下,為何沒和他在一起,卻單單一個人跑到京城來報訊?南宮凌他人呢?」

他行得倉促,竟將沉重的貔貅香爐帶翻在地,揚起一陣香灰,迷了多少人的眼,倒讓淚水更容易憋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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