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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歌,蒹葭脈脈河漢清(五)

她懵懂地咂著嘴,大大的黑眼楮好奇地張望著,再不會知曉,她的命運在那一刻有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父皇……」

木槿歡喜地咂了咂嘴,呢喃地喚,抱緊身畔柔軟暖和的軀體。愛睍蓴璩

便有人溫柔地拍她的背,低低喚道︰「木槿,木槿!」

木槿懶洋洋地翻了個身,便覺自己仿佛又是小小嬰兒,被人愛惜地摟在懷中搖晃於。

她留戀著那人暖洋洋的胸懷。

那溫柔的男聲便略略高了些,「木槿,別晃了,小心掉水里!」

木槿懶懶睜眼,便見得披著淺金光芒的淡紅晨曦里,一張秀逸無雙卻略顯憔悴的面龐與自己近在咫尺祝。

待見得她睜眼,他眸中浮現的笑意,便將那絲憔悴沖得無影無蹤。

「醒了?」

木槿才醒悟過來,自己早已不是在父母懷中無憂無慮的小公主,而是不得不尋到夫婿、並與夫婿克服重重危機的大吳皇後。

耳邊果有林邊早起的鳥兒自在啁啾。

湖風輕漾,正陣陣拍于岸邊,反為這清晨倍添幾分清寂。

她依然臥于小舟之上,小舟正不安般地左右搖擺,想來是她睡夢里的隨性翻身晃到了船。

而搖擺著的小舟上,樓小眠披著鄭倉的寬大袍子,依然穩穩坐著,讓她枕著他的腿,為她擋著湖上的風,由她抱緊他,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她一夜睡得沉酣,可他似乎一整夜都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始終不曾挪動過,更別說睡眠了。

木槿汗顏,連忙從他懷中坐起,揉了揉漲疼的腦袋,問道︰「樓大哥一夜未睡?」

樓小眠輕笑,「嗯,未睡。回頭見了皇上,需讓他準我幾日假,讓我好好補眠。」

木槿笑道︰「便是不補眠,樓大哥一年到頭告的假也不少。」

樓小眠「嘖嘖」兩聲,「可見女生外向,听听這話,恨不能幫著你夫婿一起壓榨我,讓我為你們出心出力,最好一輩子連性命都賣給你家。」

木槿紅了臉,「什麼女生外向……說的好像是我娘家兄長似的!」

樓小眠微笑道︰「嗯,我倒是想當皇後娘家兄長,只怕皇後嫌棄,更怕皇上厭棄,嫌我多事。」

木槿橫眉,「他敢!」

樓小眠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討論下去,取過船槳慢慢向岸邊劃去。

小魚等遠遠看到,已經奔了過來,將小舟攏上岸,先扶了木槿上岸,再要扶樓小眠時,樓小眠卻擺手道︰「先扶娘娘去洗漱吧,我再坐一會兒。」

小魚不解,也只得由他去,自顧安頓木槿坐了,然後以竹筒裝來熱水讓她洗漱,又拿給她半只滾湯的烤野兔。

「慕容瑯和她的人在下半夜便被青蛙大哥他們引走了,我們四處查看了再無追兵,便打了些野味,找僻靜處烤了,又溫了些水。此時山野間的人家也開始升炊做飯,並不怕人看見。」

木槿早已饑腸轆轆,忙抓過烤兔吃時,倒覺比平時宮中的精致膳食美味許多。

再看樓小眠時,依然靜靜坐于小舟上,再不知在想著什麼。

鄭倉大步走過去,卻是連扶帶抱將樓小眠弄上岸來,然後就讓他坐于草地上,替他搓揉雙腿。

樓小眠氣色本就不好,待他緩緩搓揉時,臉色便已轉作蒼白,額上更是滲出大顆汗珠,頃刻浸濕了額前碎發。

木槿瞬間明白了是誰造的孽,口中的兔肉立刻沒了味道。

她忙奔過去看時,樓小眠已然笑道︰「沒事。老.毛病而已,經不得風吹。」

經不得風吹,能經得被人當枕頭睡上半夜麼?

但抬眼看向樓小眠若無其事極力隱忍的神情,她也只是笑笑道︰「我知道。我過來看看樓大哥還有多久可以一起過來吃東西。」

樓小眠道︰「快了!」

正逢鄭倉手中一加力,頓時臉色又是一白,身體竟是一晃。

若非他受慣苦楚,性情堅毅,只怕早已暈了過去。

但他不過頓了頓,那疼得煥散的眼神迅速斂回光彩,沖木槿溫和笑道︰「別在這邊看著了,趁熱吃得飽飽的要緊。若餓瘦了,只怕皇上會找我算帳。」

木槿明知他清傲要強,不願讓她見到他狼狽模樣,只得勉強笑了笑,同樣若無其事地繼續回去啃她的兔腿。

卻已味同嚼蠟。

忽然便覺得樓小眠這輩子活得的確很累,這一夜過得更是辛苦。

天知道她酣然入夢睡得正愜意時,樓小眠是怎樣忍著疼痛給予她溫暖,睜著眼楮苦撐過這漫漫長夜……

樓小眠並未耽擱多久,便緩緩走過來,一般地洗漱收拾,亦吃了一條兔腿。待與木槿動身離去時,他已談笑自若,行止神色與平時無異,仿佛方才疼得許久無法動彈的模樣只是木槿的錯覺。

木槿亦不肯提起,只借口身子沉重,走得卻比昨晚緩慢了許多。

她笑道︰「咱們也不用太急著趕路。原想著傍晚時趕到,可以第一時間會合趕來的援兵相救皇上,可被孟緋期和慕容瑯接連搗亂,生生拖了一整夜,那幾位將領早該自己拿定主意了吧?或許,目前已經與皇上會合了吧?」

樓小眠听她說著自己的猜測,默然隨在她身畔行走,並不催促,只是看向她的眸光愈發柔和晶亮,比起尋常的清寂,愈發地溫和瀲灩。

她說的如此輕松,仿佛許思顏只是歷了一場虛驚,援兵一至,便可反敗為勝,逼得許從悅俯首求饒。

可若真能如此穩操勝券,慕容瑯怎敢如此放肆地在山中一搜就是大半夜?而許思顏若能分心此事,必定早已遣人相助,又怎會舍得懷孕六月的愛妻流落荒野,面臨不測危機?

但她到底一字未提,只是相伴樓小眠緩緩而行,以免樓小眠支持不住。

她卻不知他早就落下病根。

在他拋下他的小今,拋開生命中最後僅余的那點溫暖後。

有些苦楚,命中注定,今生都已無法擺月兌。

---------------有些幸福,想把握,卻無比把握---------------

青樺等人顯然早已擺月兌追蹤,亦發出了游絲素心香通知木槿他們目前所在的位置。木槿找到的殘香,正在距離許從悅別院不遠處的一處桃林內。

此時韶光明媚,鶯鸝翩翩,桃花綻得艷烈,隨風舞落萬點輕紅,正是芳景如屏的絕佳景致。漫行其間,香風滿袖,清芬徹骨,花瓣如綢如蝶擦著面龐飛過,一點兩點沾于發髻和衣襟,儼然已成畫中之人。

可惜鼻際分明有屋宇器物燃燒後的焦味縈繞,伴著與血肉燃燒後的臭味和腥味,竟不時蓋過漫漫花香,令人膽戰心驚。

許從悅曾數次相邀木槿前來游覽他的別院,如今木槿終于來了,卻只看到了一片燒透了的廢墟。

斷壁殘垣,死氣沉沉,壞了青山碧水桃花妖嬈的好景致,更壞了心頭那枝純良無害的黑桃花。

青樺等已經不在原地,木槿在殘香附近略一留心,便找到了青樺留下的字條。

樓小眠拈花輕嗅,散漫問道︰「他們去打听皇上消息了?」

木槿匆匆閱過字條,點頭道︰「正是。根據他們打听到的消息,皇上昨日陷入重圍,連回京的道路亦被事先切斷,不得不向北突圍。許從悅帶兵窮追不舍,慕容氏亦派高手暗中相助。禁衛軍八大校尉,除了跟隨在皇上身邊的成詮,留在宮里的崔稷,其他六位才有兩位領兵前去救駕,其他四位到早上還未趕至,應該是被人拖住了!」

樓小眠點頭,「只有你的信函,而無皇上聖旨,按理他們不得擅自領兵離京,若再有人從中阻撓,或以他事施加壓力,難免猶疑不決。若等他們連夜打听清楚這邊情形,或者收到皇上旨意再領兵前來……」

他負手看了看天色,「那麼,今天午後也該到了!我們或許可以等一等,候接下來的援兵到了再作下一步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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