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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蛟龍歸海

平水灣內。

大海中勃風起浪,大浪拍擊著不屬于海的領地。

一條延綿數里的寬闊石堤臥龍灣內,橫置在海天之中,像是陸地延伸出來的手,直指向遼闊的海洋。

高砌平坦的石堤盡頭,正停靠著一艘巨型武裝廣船。那是比福船更高大,足以比肩艨艟巨艦,卻更靈活更迅速的海戰利器。火炮入倉,廣船伸出與石堤齊高的跳板,靜靜等待著。天空陰郁,總是像會有大事發生的陰冷。

平海號。粵洋旗幫的主戰艦,為風四娘所掌控。

海風吹拂,寬闊的石堤上。夾道兩邊各站了一排身寬體厚,表情肅穆的人。面容黝黑,沿海五官;布衫短束,刀槍上陣,身手矯健;全然都是一副有組織,訓練有素的海盜架勢。

他們跨步而立著,反手背後,皆腰間插著利刃或是火槍。迎著海風,兩邊的人都抬頭直面大海,在石堤上每隔幾米便等距筆直站立著,如石像一般,屏息凝神,等待著那個人的到來。

海鳥飛過叢林,俯瞰著與大陸接壤的海洋。

石堤上,一個男人正走在這個通往大海的大道上。石堤兩邊的手下,夾道保衛,皆背對著他望向大海。以此等無聲莊重的方式迎接他的回歸。

張保走在通海石堤上,不由露出有些滄桑的笑容。他笑著邊走邊月兌去囚衣,向著陰霾中正午的紅日走去。身後,海風吹拂起被縛時久未打理的亂發,健碩的背影顯露在風中,那纏繞著的可怕的紋身如同鐵索一般。

「哈哈哈」張保已經不住得意地大笑起來,向著廣船走去。長長的通海石堤盡頭,平海號大廣船上。瓖三角大旗迎風猛然飄舞,甲板上,均是粵洋旗幫的幫眾。風四娘,郭義,顧唯,旗幫的三大首領正翹首不安地等待著。

一陣大浪厚積而來,重重拍擊在船身,浪花散開一片,在陽光中散成彩虹

「四娘,辛苦你了。」張保望著淚眼汪汪的風四娘說道,他上前抱住呆立著的風四娘,親吻四娘的額頭。風四娘伏在張保肩頭,不由地淚流不住。她凝視著這曾經俊美的面容,現在早已是胡渣滿臉,堅毅成熟。

郭義與顧唯也迎上來,張保放開四娘,亦與兩人緊緊相擁。

「保仔,歡迎回來。」

「嗯。」張保向著自己昔日的弟兄用力地點點頭。

「原諒我們的無能,一直沒辦法把你救出來,讓你受苦了。」

「可是現在我就在你眼前,不是嗎。」張保搖手,示意郭義不要再提這些。

「保仔,你能回來真好,沒有你,旗幫舉步維艱。」顧唯搭著張保的肩頭說道。

張保抿嘴沖顧唯點點頭。

「今後大家一道,帶領旗幫,不要再分家了。」

郭義和顧唯毫無異議地點頭同意了,看得出,他們對張保的信任和認可,如同他多年忠心耿耿的手下一樣。

"甲猴子呢,怎麼不見他?"

「他死了,」顧唯回顧左右,不情願在此提及,破壞張保回歸旗幫的氣氛。

「誰殺的?」張保果斷追究問道。

顧唯揉了揉脖子,不想回答。風四娘也上前挽住張保。

「保仔,你不在的時候發生了很多事,其實猴子,他並不贊同我們與鄭氏的協議,他並不想看到你回」

「誰殺的?」張保立刻打斷了郭義的話,再次直捷了當地問道。

「不管他與我有什麼過節,只要沒有背叛義父,猴子始終是旗幫的人。我對旗幫弟兄的處置,你一向都清楚,不用我再說一遍吧郭義,我只要知道,誰干的。」

龍江造船廠外,沿海的干船塢中,一項舉全國之力的大工程剛剛完成,最後一艘寶船從船塢中順水進入海洋。這批寶船大得如同村落,紅木雕紋,完全是一批舉世之藝術品一般,呈方陣著列在碧海藍天下。

不遠處的岸邊,有一個早已干枯荒棄的港灣。干枯爛泥的港灣里,一艘艘同樣廢棄的寶船停泊在這寂寥的港灣里,歷經多年的歲月流逝,悄無聲息地霉爛腐朽,如垂死的老人。

此時的三保,黯然坐在腐船邊的一塊石頭上。他背對著這些廢船,想象著這批寶船曾經也是多麼的榮耀。三保穿著覆甲飛魚服,披風逆著風飄凌著,帶著他的思緒飄向海上

那天,他凌晨提前走進海涯寺,奉命前去刺殺莫飛,李依四的老師。

「你終于還是來了。」

當三保悄無聲息模進先生的廂房時,房間里仍是燈燭搖曳,先生正提筆伏案,毫不意外三保的到來。他頭也不抬地向三保開口問道。

哎三保卻被這情形徹底愣住了,他悄悄握起手中的盤龍絲。

先生放下筆,站起身,朝三保笑容可掬地問道。

「該來的總會到來,你找我有多久了?」

「啊?」三保完全不知為何,自己竟被眼前這人那無可名狀的氣度所深深折服了。他無力地攤開手中的暗器

「對不起,先生,我必須這麼做,即使莫飛和四哥要找我報仇,也在所不惜!」

「真的嗎,三保,你確定你心中是這麼想的?還是你心中所渴望的已經與你肩負的使命完全背道而馳了呢?」

三保低下頭,心中又開始猶豫

「你沒有錯,三保,我不怪你。我制造了開端,卻無法再扼制其發展;唯有時代,才是他們的足跡,我已無力來結束這一切。所以,三保,當有那麼一天,他們能明白的時候,請轉告我的孩子們。我後悔,對不起他們。」

三保跪坐著,仰頭含淚望著先生

「去吧三保,去追逐你心中的夢想吧。不用去理會任何人的嘲笑!」

望著三保走出廂房的背影,先生將白綾懸掛梁上,只留下了身後的那幾個字

涼風吹過,三保站起來,回望身後這些高大的船只殘骸。

這曾經是他父親遠行的證據。三保依稀記得,他曾仰望著,听著他父親講過的遙遠番邦的奇景風俗

再往後,他的記憶中,唯有無盡的戰火和倒下的尸體。那是莫飛吳平們完全不曾知道的馬三保。他曾沾滿了鮮血,站在雙嶼灣頭。他的身後,是被毀滅的橫尸遍地的雙嶼碼頭和被屠殺的小李北村

腦海中,最後的記憶,是三保莫飛吳平一起從日本回來,經過那霸時大醉的一晚。莫飛騎著魏崇輝脖子大醉地叫著,走!三保,我們接著去世界盡頭

「馬公公」身後低沉的聲音打斷了三保笑出聲的回憶。

「什麼事?」三保忙擦掉眼淚,立刻板起臉,又恢復了陰冷問道。

「朱大人正在找你。」

「你沒告訴他我受傷了嗎?」三保轉眼一想,推月兌道。

「朱大人只是要見你一面。」傳話者仍然不依不撓。

「他答應我的事,會做到嗎?」三保很明白,見面意味著他又得做他不願意去做的事。

「連陛下都答應您了,朱大人能否定嗎?鄭和大人,您在擔心什麼呢?」傳話者喧賓奪主,略帶諷刺地反問道。

「那個人已經死了,朱大人還要我怎樣?」

「那個人既然已經死了,他在海上的門徒,根基,自然都應該完全被拔掉!」

「明白了,」三保還是妥協了,「朱大人,他能保證讓我走嗎?完成任務後,必須要說到做到,全力支持我下西洋!」

「那是自然,朱大人說話算話,當然會讓你去西洋。」

「但願如此他在哪,我去見他。」

「哼哼,這就對了,鄭和大人,耍脾氣可不好。給我清醒點,你可不再是小孩子!沒有朱大人的鼎力支持,你怎麼能到得了那愚蠢的世界盡頭呢!」

傳話者嘲諷地說著,轉身走去。

「嗯你等等」

「怎麼?啊!」

聲音剛回頭,三保立刻上前,擰斷了他的脖子

鄭和走上寶船頭船,一聲令下,船頭鼓聲大擂,揚帆紅日。載著百位文武官員,水手醫生,將尉書記等眾多人員的數百艘巨大寶船方陣,如同魚群那麼多得密集可怕,浩浩蕩蕩地進入海洋

「再見了,莫飛。」

ps︰本文純屬虛構,稍懂歷史的,都知道鄭和下西洋不是這麼回事。它所意味的歷史意義也是歷史家的事。這里僅為小說添磚加瓦,關于三保的劇情就暫時告一段落,至于三保和莫飛的基情和結局,以後的番外篇中將會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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