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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很香很香

達妮親手把餈粑塞進了金士麒的大嘴,一股子濃烈的腥香立刻充斥口鼻。好象是發酵的肉類,在甜膩中帶有點臭味,再嚼上幾口倒是很可口!

金士麒把不明食物迅速咽了下去,才問她︰「是蟲子嗎?」。可是他反復追問,達妮和幾個妹子都咯咯笑著,誰都不說。

這幫小妹子好久沒見男人了,這頓飯吃得很亢奮。她們有的切切私語,有的指著金士麒粗大的手腳開著玩笑,有人還模他軍服上的花紋,「大胖臉,你肩上為啥要繡小野豬。」

「這是熊。」金士麒解釋著。那是「五品武官」的標志,說了你們也不信。

「大胖臉,今晚你睡在我們這嗎?」

「這個……不方便吧。」

「大胖臉,這些吃的都是達妮做的,她手藝如何?」

「很香很香很香!」金士麒學著達妮的口吻,這是他由衷的贊美。這些山珍山味活色生香,除了幾樣的味道詭異,大多數的都是香軟可口滋味醇郁。真不敢想象在荒山野嶺能做出如此美味。

「大胖臉……」

「等等!鄙姓金,你們就叫我金大哥吧。」

「大胖臉!大胖臉」她們不依不饒地叫著,還追問他,「胖臉哥,你為何會到山里來?」「有壞人追你嗎?」

「我在雷鳴卡干活。」金士麒有意避開了「城堡」這個敏感的詞匯,他也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我嘛……是個工匠……的頭目。」

沒想到那些女孩子更興奮了,「呀!藍 大吊橋是你們漢民造的?」她們唧唧喳喳地問著,「我們這里就能看見它,就像一道弓。」「我想走一下,上面很搖晃嗎?」「太高了,听說有人嚇得哭呢!」

這些山里女孩們也知道那座吊橋啊,金士麒很是欣慰。

那吊橋一式兩份,一座在藏寶港,一座在山民霸佔的土地上,橫跨紅水河連接了南坡、北坡兩寨子。那大橋屬于藍 土司,他將其命名為「藍 大橋」,再用鮮花妝點了一番,然後就設了卡子收過橋費——每人2個銅板,牛馬也是2個銅板,豬羊是1個銅板……只有他們北坡寨的人免費。

提到這個,女孩子們又羨慕又氣憤!

達妮就說︰「你們漢人真偏心,只給他們北坡寨建橋!」

金士麒卻感慨道︰其實不是我們偏心,藍 土司願意跟我們交朋友,你們莫土司卻一直提防著我們。

藏寶港也曾想與莫土司合作。曾經要幫他挖幾道水渠,莫土司卻以「恐怕截斷地氣」而拒絕;幫他修建一座小水庫他又說怕滋養鱷魚;我們花銀子請他出工興修碼頭,他又要派山兵壓陣;我們送他一批高產甘蔗苗,被他直接嚼了……

現在北坡寨那邊多好啊,大臉哥哥感慨著!

同樣的紅水河之畔,北坡的田地里已經樹立起幾十座水車,它們帶動著石磨和月兌粒機晝夜不停地旋轉著,潔淨的米粉如流水般落入麻袋;七葉風車牽引著十丈高的翻車,把滔滔紅水河水引入紅磚鋪造的水渠,澆灌著萬畝良田。待明年豐收之後,放眼望去一片金色的稻米、油菜和黑漆漆的甘蔗!

金士麒雖口若喧嘩,但也保持著幾分謙虛,他沒有把自己說成引領這一切的首領,好像只是一個親歷其間的普通工匠。

幾個姑娘都靜靜地听著,目光中藏著淡淡的悲傷和羨慕。她們感懷啊,只是一道紅水河的間隔,兩個寨子的差別可太大了。

「還有藍 大王的花婆神廟!」金士麒手指間捏起一朵小花,「那尊神像是從廣州請來的,前幾天呀,哥哥我親自把那神像吊裝……恭送到北坡岸上。過幾日就是動工大典,請了九個寨子的土司,還有幾十個麼公神漢,會有請神、花會、拜祭、廟會、賽車……還要唱花歌。方圓幾十里的姑娘小伙子都會來,你們也要來啊!」

金士麒哥哥滿面春風地發出了邀請。可是他這一番話卻如一陣寒風吹倒了花叢,幾個女孩傷心得都快哭了。她們當然知道花婆廟的事情,那已經傳遍了十寨的每個角落。但她們南坡寨正處于禁閉期,男女交往都被禁絕,她們不敢去享受那鮮花的節日……

「你們悄悄去啊!」金士麒慫恿著,「我有船,可以帶你們去!」

那些姑娘十幾只眼楮閃閃發光,像是一群小母貓,卻沒人敢應聲。

金士麒忽然有些感慨。此時此刻,他竟然坐在這陌生的林子里,跟著這奇妙的女孩們坐在一起。那雷鳴堡、藏寶港、南丹衛、廣西廣東大明帝國的一切好像都已經遠去……

真想就留在這里啊!

「不提那個。」達妮微望著金士麒,「你從很遠的地方來的?」

「我是從很遠很遠很遠的地方而來。」金士麒微笑著說。

那天正午十分,在那片茂林的林子里,金士麒哥哥坐在達妮的身邊壓著低沉的嗓音訴說著自己的過去——

我乘坐一條大船來到這紅水河畔,你們一定不會相信,那船像小山那麼大,能住下你們整個村子的人。即便是如此雄壯的大船,它在大海上仍如小豆莢起伏搖曳。我們在蔚藍、墨綠的、黑滾滾的、金燦燦的海水中漂流了好幾個月,從南方的盛夏烈日,到江南的陰雨連綿,到北方的冰雪消融無不在那甲板上留下痕跡。

每個月里,我們停泊在不同的城市。有的城市鐵爐林立,夜晚的火光猶如燃燒的星河;有的城市奼紫嫣紅,小橋下的河水中淤積著厚厚的胭脂;有的城市名揚九海,每日都有百條大船扯著五顏六色的風帆破浪而來;有的城市織機萬千,每一條巷子里都回蕩著「啪啪啪」的聲音……

女孩子們跪坐在小溪邊,她們互相依偎著,靜靜地听著金士麒的故事。

達妮的心怦怦直跳,她忍不住問他︰「你呢,最喜歡哪一座城?」

「寧遠。」

那是一座小城,金士麒只去過一次,但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城牆如鐵石般堅硬,又如刀劈般雄壯,高聳入雲連鳥兒也無法飛躍。城牆之外就是被帝國遺失的千里山河,到了冬天,所有的江河湖海都會凍結成冰。千百年,曾經有無數的先民冒著風霜抵達那里,他們點燃了火焰抗衡嚴寒,用火焰融化冰封的大地,用火焰抵御著狼群的圍攻,用火焰鑄起寧遠小城的每一塊牆磚。

但終于,一場曠世淒冷的暴風雪覆蓋遼東大地,鐵齒鋼牙的狼群從北方的密林中襲來,它們撕破了那些城池,吞噬著他們的血肉,奴役他們、鞭打他們、搶掠他們的妻兒,七年間萬千鮮血涌入江河匯入大海,在寒風之中凝結成一片暗紅色的血海,甚至……數十里外的島嶼都被凍結在遼東的海岸上!

時至今日,那片淒冷的大地上只剩下寧遠等幾座孤城。它像是一個孤獨的小男孩守在那里,靜靜地磨著刀,等待著最終的浩劫來臨。

總而言之,那是一座男人味十足的城池,金士麒愛死它了!

「你可不要回去!真的!」達妮竟扯住了他的袖口,她的胸口不停地起伏著。

「早晚一日,我還是要回去。」金士麒輕聲說,「那座城,我欠他們一樣東西。」金士麒的聲音剛硬如鐵,「我欠他們一場真正的勝利。」

這一刻的金士麒雄姿勃發,一股濃烈的雄性荷爾蒙彌漫了方圓百尺的森林。在他施法範圍內,滿地的小姑娘全都胸口發燙,面色潮紅!

煦暖的山風啊,吹拂著女孩如花般的臉龐。潺潺的溪水啊,遮不住那一陣如鈴般的嬉笑聲。

忽然,有個小妹子問了個敏感的問題。「阿哥,你有婆娘嗎?」

金士麒忽然發覺達妮的手指松開了,她屏住了呼吸,晶瑩的目光好似凝望著一個即將開啟的貝殼。

「呃……有……兩位。」金士麒如實回答,「一位隨我在藏寶港,還有一位已有婚約,明年會嫁給我。」

現場陷入一陣安靜……

又過了片刻,終于有個女孩打破沉默,「她們有達妮好看嗎?」

「各有千秋吧。」金士麒應著。此刻的達妮正安靜地坐在他身邊,嘴角依然甜甜地笑著。她手里還抓著一只肥膩的竹鼠腦袋,上面還有幾排她的牙印兒。她美艷不及小瑤,婀娜不及莫兒,卻周身縈繞著一股子如冰糖般的純真、甜美。

「能娶兩個很厲害呀,你在漢人那邊也是富戶吧?」女孩們依然追問著,「在我們山上,只有村目和甲兵才能娶兩個。」「大臉哥哥身體很好,可以娶兩到三個。」「兩個婆娘你都喜歡嗎?」「她們穿什麼樣子的衣服?」「她們生女圭女圭了嗎?」「她們纏著你嗎?」「她們倆吵架嗎?」

達妮忽然把那只竹鼠腦袋「砰」地丟在樹葉上,清脆地問道︰「她們會唱歌嗎?」

「達妮!」所有的女孩齊聲喊著她的名字!她們都嬉笑著說著山里話,有人還捏達妮的臉蛋。這一刻,達妮終于有些羞紅了。從金士麒被她搭救到現在,這小姑娘一直是很歡快、很率直的樣子。現在她卻面色紅暈,咬著手指嘿嘿笑著。

她的伙伴們繼續慫恿她,「達妮要唱歌了。」「達妮一唱歌,能傳遍十條山!」「唱吧唱吧,這里不怕被土司听到。」

達妮用手背擦了一下油滋滋的嘴巴,她盯著金士麒,「你會唱歌嗎?」

現場又是一片喧鬧聲,她們齊齊地看著金士麒。

「不會,自幼五音不全……但是我射箭很好。」金士麒很慚愧。

「騙人吧?不會唱歌……那你兩個婆娘是怎麼娶回來的?」

「真的不會,別逼我。」金士麒慌忙擺手,一提到唱歌他就額頭冒汗。

女孩們都很失望,「唉!可惜了。」「大胖臉,你沒良心!」「繡花枕頭!」達妮也抿著嘴唇,臉色悶悶的,這小妮子的表情全都寫在臉上。

金士麒正尷尬著,達妮卻站起來。她甜甜一笑,就唱了一嗓子!

她只唱了一嗓子,那道聲音卻如箭一般凌空而起,剎那間直達雲霄。歌聲如竹笛般飄舞著,時而刺破陽光、蕩起水面,時而好像一股酒漿迎面潑灑,轉瞬間又化如小鹿般越過草叢,又變作一只小鳥在樹冠上輕盈地翻飛,好似蜂蝶般縈繞著花瓣……

金士麒呆了!他只覺那歌聲如一股火在身上滾動,從每個毛孔中滲透肌理直入心扉腎髒,燒得他外焦里女敕。

那歌聲最後又逐漸高亢起來,一口氣的盡頭好像蠶絲般連綿不絕隨風飄去,眼看著就越過了半座山頭。直到聲音飄遠,金士麒才發覺自己出了一身的熱汗。

達妮臉色微燙,她婉兒一笑,正吸了一口氣要唱第二句,突然從遠處的林子傳來呼喊聲——

「金都司!」「都司你活著嗎?」「就是這里啊!」……

那聲音竟然是從兩個方向傳來,正逐漸向這邊匯聚。幾個小姑娘立刻慌了,她們紛紛跳了起來。

「別怕,是找我的!」金士麒忙解釋。

達妮也忙說,「呀,我們要走了!」

「別……是自己人!」金士麒拍著胸脯說。

「我們不能被發現。」達妮卻使勁地搖搖頭,那幾個小姑娘忙亂著把食物餐具用樹葉包起來,就向林子里竄去。金士麒看著這一幕,好像目睹著一件珍寶正沉入河水,他頓時黯然。

士兵們的呼喊聲越來越近了。「金都司,說話呀!」「別嚇我們啊!」

達妮卻落在了姐妹的最後,她用幾株樹木擋住身子,遲疑了片刻之後喊道︰「喂!你若要下山就順著小溪走,看到山坡哧溜溜滑下去,就能到河邊!」

金士麒使勁地點點頭。

達妮又磨蹭了幾秒鐘,「你若是爬上山坡,順著小溪……就能回到這。」

達妮的話音剛落,那些小妹子就低聲笑著拉起她轉身就跑。樹影晃動之間,那幾個小巧的身子很快就被擋住了。

……

隨後的事情就很平淡了。

金士麒會合了親兵,也無需向他們解釋什麼。他們沿著達妮所說的「小溪之路」在林子里轉了一刻鐘,竟真地到了一處山坡,隨後又看到了「雷鳴堡」工地。他們從幾處石坡上滑下去就找到地圖上所標明的山路。這條新發現的秘密通道能節省了三倍的時間,真是意外的驚喜。

金士麒回到了雷鳴堡的臨時中軍營,他又召集了軍情司的人員,調查南坡寨是否在山里秘密部署了部隊。自從金士麒到了雷鳴堡,莫土司就一直防範他,肯定暗藏了一番準備。

金士麒在地圖上找到了「風口村」,那是森林邊緣的一個豆大的小村子。金士麒用指尖輕輕摩挲著那個小圓點,心里默默地想著達妮的小模樣。

他曾經說過明天去干掉那個蜂巢,把每一滴蜂蜜都刮下來送給達妮。

真的要去嗎?

金士麒盤算了片刻,就召來了一個人︰他的秘密部隊精英、明星戰士、山民偶像、曾被神靈庇護的神奇小子——羅昂。

羅昂大步跨入了中軍堂,他身後卷起了一陣金風。

金士麒揮退左右親兵,又猛然推開窗子確認屋外無人偷听,才走到羅昂面前低聲問道︰「中等兵羅昂,你知道作為軍情司人員,首要素質是什麼嗎?」

「不怕死!還要……機靈!」羅昂剛勁地回答。

金士麒卻搖搖頭,「是‘嘴巴牢’。听著,我此刻問你的話,一個字都不許透露!」

「是!」羅昂開始亢奮了。

「我問你,那啥……」金士麒壓低了聲音,「在你們山民的習俗里,如果一個女孩子主動邀你唱山歌,是不是……看上你了?」

羅昂瞪大了眼楮,「都司,莫非有人邀你……」

「別廢話,回答我。」

「這……你說得再細一些。」

「你快說,否則我生氣了!」

「都司啊,這個不好說啊!」羅昂急得抓耳撓腮,「每個寨子,每個村子都不一樣,還要看在什麼場合上、什麼節日……但大體上,姑娘看誰順眼,就會叫誰對歌。」

「真的?至少是看我順眼?」

「是啊,沒人願意跟個討厭鬼對歌吧!」羅昂嘿嘿笑,湊近了問︰「都司你唱的是啥歌?」

「我沒唱,我……我自幼嘴笨。」

「唉,那沒戲了!」羅昂斬釘截鐵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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