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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尿遁

女主太多,紅票太少,張倩影?——

下班後,梁桂芝返回家中,剛剛打開房門,一股嗆人的煙味便撲面而來,梁桂芝忍不住咳嗽幾聲,輕聲埋怨道︰「老俞啊,煙抽得不要這麼凶!」

屋子里的光線很暗,窗簾都已經拉得嚴實,俞漢濤正坐在沙發悶頭吸煙,他面前的煙灰缸里已經裝滿了煙蒂,梁桂芝換拖鞋進屋後,先把屋子里的窗簾都拉開,推開幾扇窗子,讓空氣流通起來,這時呼吸才稍稍順暢些。

俞漢濤見老婆回來後,只是抬頭輕輕瞥了她一眼,並沒有開口說話,又低下頭來,皺著眉頭深深地吸一口,嘴里吐出濃濃的煙圈,盯著它晃晃悠悠地升空,在眼前淡化,直至消失得無影無蹤。

梁桂芝見他不听勸告,一時心頭火起,快步走前來,一把搶過俞漢濤手中的半截煙,用力掐滅後丟到煙灰缸里,拿著煙灰缸走進衛生間,倒掉後清洗干淨,推門走出來時,卻發現俞漢濤手里拿著結婚證,翻.弄了幾下,隨手丟到茶幾,耷拉著腦袋低聲道︰「桂芝啊,要是晚的事要是沒辦成,咱們就離婚,我不想連累你和孩子們。」

梁桂芝站在原地怔了一下,手里的煙灰缸‘ 當’一聲落在地板,滾出老遠,直至撞到牆角的沙發腿,才停了下來。

梁桂芝鼻子一酸,險些落淚,她慢吞吞地走到沙發前,轉身坐在他旁邊,摘下眼鏡,伸出手指擦了擦有些潮濕的眼角,抬手拍了拍俞漢濤的大腿,輕聲道︰「我說老俞啊,你千萬別胡思亂想,孩子們都這麼大了,離什麼婚,老伴老伴,就是到老的時候有個伴,人這一輩子難免會遇到溝溝坎坎,你可要挺住啊。」

听了她這一番勸導,俞漢濤也不禁微微動容,他轉身從旁邊的包里翻出一張銀行存單,遞到梁桂芝的手里面,輕聲道︰「你看看,我讓大佷子用他的名,把錢都打到廉政賬戶里了,都在這里了。」

廉政賬戶是「51」,這三個數字的諧音是‘我不要’,最早是江南省推出的,各地在後來紛紛效仿。俞漢濤可能不知道,但梁桂芝心里是有數的,屆華西省的人大會議,曾經有多位人大代表提出預案,建議取消廉政賬戶,就是因為這個賬戶可以被人利用逃避檢查,有的干部在得到風聲的時候,就將一部分贓款提前打到賬戶,等紀委辦案人員來檢查的時候,就說收到的禮金都已經繳了,這樣就讓辦案人員無法繼續調查,畢竟即便辦案人員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掌握所有的證據,廉政賬戶就成了避難賬戶。

梁桂芝戴眼鏡,拿過存單看了一眼,目光就有些呆滯,失聲叫道︰「怎麼會有這麼多?」

俞漢濤騰地站起來,情緒激動地低聲吼道︰「這還多嗎?現在外面一個實權科長都能搞到幾百萬,我在下面當了這麼多年的區委領導,身能不沾腥嘛!」

梁桂芝把存單丟到茶幾,抬手揉了揉有些發酸的太陽穴,嘆了口氣,輕聲安慰道︰「老俞,你先別激動,坐下來慢慢說。」

俞漢濤的手抓撓了半天,哆哆嗦嗦地從兜里掏出一根煙來,在手里擺.弄了半天,隨後捏成一團,低聲抱怨道︰「就這點錢,要是真叫起真來,把全國的區委領導都抓起來查,我俞漢濤還是廉政模範。」

梁桂芝險些被這個榆木疙瘩氣樂了,但現在火燒眉毛,實在是沒心情笑出聲來,她運了半天的氣,才皺著眉頭招手,讓俞漢濤坐過來,指著茶幾的存單道︰「這存單是雙刃劍啊,最重要的問題,是日期不對,如果是在調查組找你問話之前把錢打進去,那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現在搞不好,反而會成為別人手里的證據。」

俞漢濤閉著眼楮癱坐在沙發,擺手道︰「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我剛才仔細想了,咱們和方記非親非故,他哪里會真心幫咱們說話,除非咱們肯投靠方家,這張存單就當做把柄送去好了。」

梁桂芝抬手扶了下眼鏡,沉默半晌,也知道為今之計只有如此,官場的事情,大半是靠交易來解決的,如今事情緊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自己也確實沒有什麼討價還價的籌碼了,只能投靠過去。

好在方家正在向侯家亮劍,自己再怎麼說也是個副廳級的實權干部,而俞漢濤也是正處級干部,想必方如鏡還是會慎重考慮這個交易的。

只是這樣一來,自己一家就被綁在方家的戰車了,成了人家打擊政敵的馬前卒,以後的日子,多半也不會太好過,想想那位侯副省長,梁桂芝就有些膽戰心驚,那位也是華西政壇無人敢惹的人物,早在擔任省城市委記期間,他就曾有一句名言︰「誰惹火我一次,我毀掉他一生。」

侯副省長在華西省經營半生,曾被譽為本地改革派的一面旗幟,此時雖然稍稍受挫,但還沒有達到傷筋動骨的程度,如今戰事剛起,方侯兩家的爭斗,究竟鹿死誰手還不一定,這時候加入方家的陣容,實在是不智之舉,但正如俞漢濤所說的,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

想到這,梁桂芝心里難過之極,又是一聲嘆息,閉眼楮,微微搖頭道︰「老俞啊老俞,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面對梁桂芝的指責,俞漢濤確實是無話可說,其實他心里也是有苦道不出,本來俞漢濤在國土局的時候,是出了名的廉政模樣,不管什麼樣的人送禮,都是冷著臉退回去,因此了幾次電視采訪,任誰提到國土局,都會知道那里有個姓俞的「榆木疙瘩」,不通世故人情,就因為這點,他被某位市委領導看中,調到區里任副區長。

可當了副區長後,看中他的那位市委領導因為出了問題,被降職調走了,他在區里的工作就很不順心,並且身邊有個能干的老婆,外人都以為他是夫憑妻貴,風言風語就多了起來,說什麼的都有,傳言久了,就有許多人在他身後指指點點,搞得他心里煩悶不堪,加仕途失意,風光不再,漸漸的,他就意志消沉下來,經常靠借酒澆愁來排遣心中的憤懣。

時間一長,很多人就都知道俞副區長喜歡喝酒,于是就有人投其所好,經常邀請他出去喝酒,而每次他都喝得酩酊大醉,有次醒來後卻發現,公文包里多了一沓鈔票,他是打電話要退回去,結果人家死活不承認,並且打趣道︰「俞大區長,行賄可是構成犯罪的啊,您可別冤枉我。」

俞漢濤見錢也不多,就本著下不為例的念頭收下了,可沒想到這種事情,只要開了頭,便沒有下不為例的說法,到了後來,生個小病住幾天院,都能收到萬的禮金,這積少成多可了不得,十幾年下來,這錢多得他自己都有些害怕。

但有些事情他是清楚的,如今的世道,已經有點無官不貪的意思了,小偷偷出貪官,情婦吵出貪官,日記寫出貪官,大火燒出貪官,地震震出貪官,出言不遜被網人肉搜索搜出貪官,反腐倡廉搞了好多年,卻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最後成了一個貪官倒下去,千萬個貪官站起來的現象。

自己拿的這點錢,算什麼呢?想到這,俞漢濤就又憤憤不平起來,要怪只能怪自己貪杯誤事,在酒桌對欒奕那條瘋狗吹了幾句牛皮,結果搞到大禍臨頭,他嘆了口氣,拿雙手捂住臉,低聲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只能盼著晚一切順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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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八點,在德勝樓大酒店的三樓包間里,梁桂芝夫婦正坐在桌邊抿著嘴輕笑,而何仲良拉著王思宇的手,繪聲繪色地向那對夫婦講述王思宇打高爾夫球時的情景,不時還揮動一下右手,做出揮桿擊打的動作,接著手掌握成拳頭,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落向俞漢濤的方向,嘴里發出「撲通」一聲,隨後他攤開雙手,梁桂芝夫婦就配合著他的動作,放聲大笑起來。

王思宇眼角的余光瞥到梁桂芝,發現這位頂頭司,省委辦公廳的副主任,五十多歲的老女人,此時竟笑得如同小姑娘般清純可愛,眼楮里放著天真無邪的光彩,與平日里的表現判若兩人。

在掉了一地雞皮疙瘩後,王思宇不得不再次打心眼里佩服這位梁主任,真是天生的好演員,怪不得能從男人堆里殺出來,坐到那麼高的位置。

而據王思宇觀察,坐在她旁邊的東湖區區委副記俞漢濤就差得很多,那笑聲里充滿了獻媚的意味,臉的表情也極為堅硬,面的肌肉不時地抽.動幾下,暴露出內心深處的惶恐不安。

好演員不止一位,何仲良的演技同樣不差分毫,自從進屋之後,他就對王思宇表現得極為熱情,一直拉著他扯閑話,那個親熱勁,就如同無話不談的多年好一般,完全不像是初次在一起喝酒。

王思宇知道他這是在為自己抬高身價,所以也很配合他,不時撇著嘴搖頭,做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

兩人眼中閃過的狡黠目光沒有逃過梁桂芝的眼楮,只是梁桂芝身在局中,對于這種表情,她給出了錯誤的解讀,那就是,何仲良是在借著喝酒的機會,故意冷落自己夫妻二人,為王思宇前段時間在督查室受到的冷遇出氣。

想到這,她不禁心里暗自苦笑,望了坐在何仲良身旁的王思宇一眼,自己釀下的苦酒當然要自己來喝,假如沒有前面那檔子事情,或許,現在的事情會更加好辦,單單憑著這位小王主任與何大秘之間的交情,只要請他為俞漢濤說句好話,也許根本不必方如鏡出面,只需何大秘打個電話,專案組那邊或許就會賣他這個人情,畢竟那個所謂的專案組,其實就是方家的嫡系人馬,但現在後悔已經遲了,只能把自己和老俞賤賣了。

王思宇瞥見了梁桂芝投來的復雜目光,在微笑著听完何仲良的輕聲低語後,點點頭,模過酒杯,站起來道︰「主任,我借花獻佛,敬您一杯酒,多謝您在這段時間里對我的關心和指導,以前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多擔待,以後我一定會努力專研業務,把您分派的工作做好。」

梁桂芝端著酒杯站在那里,臉已經笑成了一朵花,對于王思宇釋放出來的和解信號,她心里已經感動得一塌糊涂,站在懸崖邊的人,才會真正體會到善意與真誠的可貴,被何仲良冷落半天的她,現在才找回了副廳級干部應有的尊嚴,梁桂芝啞著嗓子咳嗽兩聲,雙手端著杯子,輕聲道︰「小王主任言重了,你是青年俊杰,前途無量,能夠和你共事,是我梁桂芝的榮幸,來,小王主任,干杯!」

兩人輕輕撞了下杯子,一飲而盡,那邊俞漢濤也不敢怠慢,慢端著酒杯站起來,沖著何仲良道︰「何大秘,多謝您今天賞光,我再敬您一杯。」

何仲良這時就把高姿態稍稍放了下,也跟著站起來,拿杯子和俞漢濤踫了下,抿嘴喝了一大口,然後微笑地看著俞漢濤把杯中酒清掉,點頭道︰「早就听說俞記好酒量,名不虛傳啊。」

這時梁桂芝已經放下杯子坐好,她听到這話,就見縫插針,抬手扶了扶眼鏡,幽幽地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何大秘,不瞞你說,我們家老俞別的都好,就是好喝個小酒,結果在醉得一塌糊涂的時候,就會犯些錯誤,偏偏記性還不好,有些事情酒醒時忘得死死的,這陣子記起來些,真是追悔莫及,不知該怎麼辦好,還請何大秘幫著指條出路。」

她這話說完,屋子里就變得靜悄悄的,俞漢濤本來正拿著筷子去夾菜,這時卻如同泥塑一般,張大了嘴巴一動不動,而何仲良卻端著茶杯微微轉動,表情里似笑非笑,梁桂芝把眼鏡從臉摘下來,低下頭來,拿眼鏡布輕輕地擦著鏡片,心里忐忑不安,她知道,何仲良下面要說的話,將會決定她們夫妻兩人的命運,在這種關鍵時刻,她也沒了往日的鎮定,那雙手一直在微微發抖。

王思宇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之前在听到俞漢濤的職務時,他就產生一些懷疑,但沒有最終確認,現在梁桂芝把話挑明了,倒讓王思宇感覺有些不自在,他知道,從今以後,梁桂芝這頭雌獅子,以後在自己面前,只能裝成溫順的病貓了,因為她已經主動把鞭子送到自己手里了,至于為什麼送,那也是很明顯的,是想讓自己開口說話,幫他們夫妻兩人度過難關,看來這兩口子確實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

問題真的有那麼嚴重?王思宇不禁微微皺眉,也把目光投向何仲良,剛要開口詢問,卻見何仲良拿著茶杯輕輕抿一口茶,微笑道︰「方記是極有主見的人,做他的秘,不該說的話絕對不能說,不該管的事也絕對不能管,抱歉,兩位,那件事情我愛莫能助。」

「啪!」俞漢濤的手一抖,那雙筷子掉到盤子,濺起一片菜汁,但他恍然未覺,雙手抓著頭發不吭聲,而坐在旁邊的梁桂芝卻似平靜下來,緩緩戴眼鏡,微笑著注視何仲良,輕聲道︰「知道了,何大秘,不管怎麼說,你今天能賞光……」

她的話還沒等說完,卻見何仲良連連揮手,梁桂芝微微一怔,停下話來,卻听何仲良低聲道︰「我不能幫忙,不代表別人也不能,我何仲良今天可不是來吃白食的,真佛都給你們兩夫妻請到了,現在應該沒我什麼事了,你們慢聊,我還有事,要先走一步。」

說罷他沖王思宇眨眨眼楮,站起身子,轉身開門走了出去。

王思宇登時愣住了,望著對面那兩雙充滿期待的眼楮,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咧了半天的嘴,又抓抓腦門,這才嘿嘿地笑了笑,慢吞吞地從兜里模出一根煙來,他在心里這個罵啊,好你個何仲良,見過吃白食的,沒見過你這麼無恥的,合著你吃飯我買單,你他娘的吃飽喝足扭頭就跑,把麻煩都推給我了,讓我出面請方記包庇貪官?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王思宇心不在焉,頭大如斗,右手在衣口袋里模了半天,也沒翻出打火機來,俞漢濤趕忙舉著打火機湊過來,‘啪’地一聲為他點,王思宇皺著眉頭深深地吸一口,嘴里冒出絲絲縷縷的青煙,隨後愣愣地見梁桂芝端著酒瓶走過來,為他將酒杯‘嘩嘩’地滿,接著從衣兜里掏出一張銀行存單來,遞到他的手里,王思宇瞄了一眼存單面的數字,不禁張大了嘴巴,‘嗒’一聲,嘴里的香煙掉到面前的酒杯里。

「咳咳,好說……好說……」盯著從杯中冒出的一縷輕煙,王思宇從臉擠出一絲微笑,嘀咕幾句後,緩緩站起來道︰「兩位稍等,我先去趟洗手間,馬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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