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公主!我可憐的公主——!」
高阪家的客廳里回響著奈亞子如同歌劇院台柱一般抑揚頓挫,聲情並茂的女高音。
「居然為了愛情不惜千里迢迢來到這個小小的國度,而且對象還是這個普普通通,沒氣質沒長相沒權勢的男人,作為僕從的我——奈亞拉托提普•八阪實在是深受感動!」
她絕對是在報復!
少女哀哀哭泣的模樣相當有感染力,大顆大顆的晶瑩淚珠從那白暫的臉頰滑落,但是在虛子看來,對方強有力的表演天賦,難以掩蓋字里行間所透露出的惡意。
不過,那也要听眾能夠覺察到才行。
「……噢噢。」
而雙手握拳晃動的克子,則完全看不出半點戀愛少女的模樣。
「沒想到居然真有公主喜歡上了我們家的京介呢!」
雙目閃亮的佳乃仿佛祈禱一般兩手合握,high到爆的樣子,看在虛子的眼里,總覺得有些不爽,雖然知道伯母僅僅是因為「實在太有趣了」這個理由才如此興奮,不過少女微妙的心理依舊無法釋懷。
「喂……虛子。」
一直站在一旁,雙手抱胸,皺著眉頭冷眼旁觀的桐乃突然用銳利的目光向虛子看了過來,因為桐乃主動和虛子說話實在是太少見了,所以少女稍微慢了一拍才反映過來。
「……怎麼了?」
「那個公主,是和京介那家伙中學時認識的吧?」
用「那家伙」來稱呼自己的兄長,還真是有夠悲催的歐尼醬,即便是早已習慣了桐乃對京介的冷淡態度,虛子還是偶爾會對這位妹控險惡的兄妹關系感到同情。
「嗯,的確如此,怎麼了麼?」
「……她不會覺得奇怪麼?關于那家伙現在的樣子。」
桐乃揚起了眉毛,京介中學時代和現在完全就是兩個模樣,如果真如那個女僕和虛子所說,克子對于中學時代的京介一見鐘情的話,那麼不可能沒有覺察到發生在京介身上的變化。
「咳……這個嘛……」
「……因為就算熄滅了,但少年依舊是火焰。」
剛想著要怎麼胡謅一番的虛子,旁邊傳來了克子平靜的聲音。
「哦?」
不知道桐乃是如何理解克子這句話的,還殘留著小學生的稚女敕的少女眯起雙眼注視著克子。
「難道你不會對那家伙失望麼?看見他現在的樣子。」
「……為什麼要對少年失望?」
克子歪著頭,反問了回去,虛子在邊上對于克子作出如此反映的理由一清二楚——因為克子根本就沒有愛上京介,而且中學時也壓根沒和對方有過交集……所以這個問題可以說是理所當然,但是桐乃不一樣,克子此時的話,就好像堅定地承認了自己的愛意一樣。
總之,就是情報的差異導致了誤解,而誤解則使得情況更加復雜了。
「……是嗎?」
似乎通過自己的理解得到了答案,桐乃「哼」地一聲有些狼狽地移開了目光。
「我走了。」
恢復了面無表情,向著樓上自己房間走去的少女,背影看上去稍稍有那麼一點兒寂寞。
客廳里,宇宙邪神與家庭主婦的雙手已經緊緊握在了一起。
「我以奈亞拉托提普的名義起誓,一定會盡全力支持公主的戀情!」
那個以別號「蠕動之混沌」的名字而起的誓言真的會有效果麼……
「嗯嗯嗯,克子就住在我們家吧,一定會好好招待公主大人!」
而母親佳乃的口中則說出了京介再也不能裝作沒听見的話。
「喂喂!那個住在我們家是怎麼回事!克子也應該會想要和奈亞子住一起吧!」
無論如何這一點也要堅決反對,但是可惜的是自己的發言權不夠,所以京介將求援的目光放在了克子身上。
「……和少年住一起,不討厭。」
「……誒?」
注意到了少女望向二樓的飄忽眼神,京介瞬間理解了克子的想法。
難道漫畫的魅力有那麼大?可以和那變態的畸戀相媲美?!
「……漫畫,很喜歡。」
「有那麼喜歡麼……」
京介越來越弄不懂宇宙邪神的思考回路了。
「……但是,少年的火焰也,很有趣。」
望向京介的克子又露出了笑容,搖曳火光般的眼神中,映照出了一個不同的身影。
————
大介正在和那個自稱是外交部的人通著電話。
對方的聲音實在有些太過年輕了,不過由于是經上級介紹過來的,所以這個疑惑也沒有在大介的心里停留太久。
「哎呀呀,關于那個少女方面的交涉這邊也有許多難言之隱,所以還請高阪警部您多多擔待了。」
雖然是客客氣氣的語調,不過總給人一種有些輕浮的感覺。
「……不,這次事件也和犬子有些關系,置身事外自然不妥當。」
「那麼就多謝了,這邊也還有著不少事情需要處理,至于那名公主,並不需要特別對待。」
「對方既然是為了犬子而來,那麼自然應當是以家人相待。」
雖然事情發展實在有些離奇,不過大介有自己的處事原則——既然不會讓京介處于危險中的話,那麼也沒必要不分青紅皂白將千里迢迢趕來的少女再趕走。
再三道謝之後,對方掛掉了電話。
大介也松了一口氣,看來事情比想象中要簡單得多,兒子的舊識是歐洲小國的公主,除了對方的身份外,並沒有太多牽扯,也沒有要特意安排保護行為之類的——雖然這一點有些奇怪就是了。
將目光移到的面前的紙張上,上面寫著剛剛與他通話的,自稱來自外交部特別對策局的年輕人的名字。
一玖皇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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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少女們由夢想劃出的軌跡,交織在了一起。
他們愛,他們恨,他們哭泣,他們歡笑,他們祈禱,他們祝福,他們憎惡,他們絕望。
交織的夢想相互浸透,直到編織出,那最終的結局。
「我、我的夢想是——」
呢喃著的少年——作為一個徹頭徹尾騙術師的【冥咆】雙唇無聲開闔著,那輕聲的話語,已無人能听見。
————
那還是在,少年被扔到東中央支部之前的時候。
剛剛滿十二歲的少年枕著雙臂,仰躺在地上,看著沒有一顆星星存在的天空。
「喂,阿嵩。」
「……干什麼?」
看上去大概二十歲左右的年紀,戴著左右不同的太陽鏡,卻有著讓人會不禁想要用少年來稱呼的奇異特質的青年,滿臉險惡的神色,與中央本部的部員們映像中那個部長的形象相差甚遠。
「昨天是我的生日,今天我已經滿十二歲了。」
不過躺在地上的少年應該完全無法看清青年此時的表情。
「那還真是可喜可賀。」
青年——一玖皇嵩干巴巴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現在兩人之間的身份,是中央本部的部長,【不死】與無指定的附蟲者【影冑】,兩人之間的關系,本該如同字面上一樣差距甚遠。
但是現在,兩人卻如同稍微有些鬧別扭的老友一般共同躺在在這片草地上對著話。
「喂,阿嵩。」
「……干什麼?」
青年的語氣里滿是不耐,不過這樣也沒辦法,畢竟少年已經保持這樣的姿勢不動,無數次叫他的名字了。
一直以來,少年都是一個有著讓人難以置信的愚蠢兼聒噪的臭小鬼。
「我們從特環逃出去好不好?」
然而今晚的少年,似乎有些格外不同。
「……你說什麼?」
預料之外的話語終于讓青年失去了一直以來的冷靜。
「如果是阿嵩的話,大概能夠成為勇者吧?」
不像自己,有著【不死】之名的一玖皇嵩,有著與這個駭人名號相稱的可怕實力。
明明還在年幼的時候,就和他們一起意外見證了原始三只的誕生,知道了一切真相,而且在那一天同時失去了一切的少年,口中卻說出了讓人難以置信的蠢話。
而在那個時候,幼小的男孩身上究竟發生了何種變化,還不得而知,似乎即使是那個女人似乎也不完全了解情況。
然而這樣的少年,卻執著于那些愚蠢至極的東西。
——總有一天,我會結束附蟲者的宿命!
明明是弱小至極的存在,參加了消滅異種一號【冬螢】的誕生,卻依舊是一個毫無任何建樹與成長的廢物。
唯一值得肯定的,大概只有毫發無傷這一點吧,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和他一起行動的那一組似乎剛好沒有受到損傷的樣子……雖然對于這一系列巧合感到驚訝,不過一玖皇嵩依舊沒有將少年——【影冑】給當作一回事。
「勇者?你還在說些什麼蠢話?——對于附蟲者,你跟我們一樣,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其中的真相——」
青年嗤笑著對方的異想天開,所謂救世主這種東西,只存在與人類傲慢愚蠢的妄想中罷了,而妄想成為救世主的人,到頭來也只不過是一個笑話而已。
「的確,我都知道。」
少年依舊保持著仰忘天空的姿勢躺在地上,瞄也不瞄一下青年那邊。
「但正因為如此,我才知道,這里是‘牢’,是鎖住了【浸父】同時也鎖住了【不死】的牢。」
然而從少年口中說出的話,卻讓青年那嘲笑的表情徹底扭曲了。
「是‘卡西’留下來的,由死者所構築的牢籠。」
輕輕吐出的,是一直以來折磨著一玖皇嵩的名字。
「你說什麼——!」
伴隨著恍若瘋獸一般地怒吼聲,少年被一玖皇嵩揪住衣領高高地舉了起來,青年臉上的太陽鏡已經不知掉落在了何處,出來的腥紅雙眼滿是恨意地直視著與他平靜對視著的少年。
然而,被青年瘋狂的雙眼所注視的少年卻——
「我不認為,阿嵩有錯。」
——這樣說著,一邊露出了笑容。
「卡西也,一定是這樣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