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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霜刃看遍幾繁華

羅刺寇既能讀懂武功,又肯下常人不願不能忍的苦心,對這武學一道,他自有自家的見解。習武數年來,雖在內功一途上,畢竟困于年紀和經脈不能大成,卻在劍法之上,便是那鬼僧,也時常贊他一聲鐘靈毓秀。一手衡山劍法,確是精湛無比,對那快劍的理解,自有他的道理。

這一字電劍的長劍,先是一劍,又復一劍,兩劍連環,不留痕跡,如同閃電,分明可以看到它閃爍間的拐彎,但要從那拐彎中避開,卻是萬萬不能的。

當時嗤的一聲,花蕊中那一劍,正中羅刺寇前襟,上好的羊皮襖袍,教那一劍扯開了一條口子,肌膚也被壞了,一道淡淡的血痕下,一滴鮮血,緩緩穿透劍幕落到了地上。

羅刺寇心下吃驚,畢竟多番生死關頭活下來的,卻不驚慌,他也不是顧忌臉面不要命的,慌忙使了個不要臉的懶驢打滾,從那層層劍網中掙扎了出來,身上一疼,又中了一劍。這一劍,卻中在手臂上,劍氣剖開衣層,被門外撲來的寒風灌入,冰冷刺骨。

但畢竟從那劍網中掙月兌了出來,羅刺寇不敢待回頭去看,憑了感覺回手便刺,劍鋒正中丁堅長劍腰間,眾人只听清脆的一聲響,丁堅隨後而來的第三劍,便被他險之又險地破了。

這三劍疾若雷霆狂風,不光彩的閃躲甚是狼狽,但也堪稱兔起鶻落,其中不乏有好手,眼中看了,心中便想,見那丁堅第三劍既已被破,便頓足沒有趁機追上去,不由紛紛月兌口喝了一聲彩︰「好!」

那童長老卻怒道︰「丁堅,怎地你不趁勝追擊?」

丁堅苦笑一聲,那童長老方看得清楚,原來五路神施令威的紫金八卦刀,已將他的後背剖開一道,雖未傷及皮膚,卻將那一襲長袍撕裂了。

童長老嘿然而起,大步竟往前來,也不用手中重劍,只憑著一對肉掌,距離那施令威尚有一丈來遠,卻那掌上勁風,蕩的大堂里碗筷亂跳,砰砰幾聲,桌椅已被撞翻了。

那童長老尚有余力喝道︰「這小孩既非神教中人,必是名門正派的弟子,趁機殺了,正好了卻往後一段麻煩。」又趁機一掌,擋住施令威,大聲笑道,「施兄弟一把紫金刀,殺的青龍幫十三條好漢橫尸江口,老夫好生佩服,今日相逢,難免技癢,來,來,不妨切磋幾招。」

施令威破口大罵︰「放你娘的臭狗屁,好不要臉!」

羅刺寇神色森冷,嘴上卻哈哈大笑︰「魔教中人,你見過你個要臉的?死便死了,那是我學藝不精,一字電劍麼,嘿嘿,要殺我也不難,只是往後江湖里,這一字電劍,就此除名罷。」這句話剛說完,已被那童長老一對肉掌迫得退上樓梯的眾人眼前一亮,只看他一柄長劍,飄飄渺渺的,宛如紫霞升雲峰,尚未見出招,便有雲霧繚繞日光慘淡的味道,驀然間,日光沖破雲層,普照在大地之上的紫竹林里。

一字電劍神色鄭重,口中贊道︰「這可是天柱雲氣麼?劍招是好的。可惜了。」

羅刺寇緊抿雙唇,一字不吐,情知今日一戰,遠比這幾年在沙漠里更為凶險,但卻夷然不懼,左手捏著劍訣,右手單手持劍,搶步快攻,明眼看來似是雲氣飄蕩,要將那丁堅包裹在里面,實在是要雲中一劍直刺丁堅要害。

但那丁堅卻微微搖頭,手中長劍再次挑出,這一招「天柱雲氣」快則快矣,但卻不能快到瞞過他眼目的地步。只是丁堅也知,若是這一招使得盡了,他必然要後退閃躲,面子上那是過不去的。他這一劍直挑,終于破開羅刺寇的劍光繚繞,輕輕磕在最致命那一劍上面。

羅刺寇胸口一震,並不是受傷,而是這劍招被打斷了,彷佛自己正在潑墨寫意卻被人打擾,不由心下不快。當下反手又一劍,清矍劍鳴之聲瑯瑯,那便是「石廩書聲」,劍招之中,扣扣之音不絕。丁堅呵呵作笑,又起一劍,依舊快如閃電,又敲在了羅刺寇手中長劍的中心。

羅刺寇一皺眉,返身而走,覷眼見丁堅拔步追來,心下暗喜,待他追得近時,突然回身,高高躍起,手中那劍竟似穿雲大雁一般,自高處落,眼見墜地,卻忽然一個折身又復飛起,眨眼間的工夫,羅刺寇一人一劍,足不落地,卻已繞著丁堅轉了三五個圈。

眾人呀地驚呼,不想這少年竟有這等神術,直可聞所未聞。

叵料丁堅依舊不動聲色,再起一劍,又敲在劍柄地帶,將羅刺寇這一招,又打斷了去。羅刺寇一招既斷,後不能續,一口真氣登時渾濁,半空里存身不得,斷翅大雁般落到了地上。

連接三招,這丁堅只是最尋常的一招直挑便隨意破去,莫非真的是劍法不好麼?

羅刺寇心下不信,倘若這招數是鬼僧使出,休說一個丁堅,便是三五個,也須被那繚繞的劍招斃了。但他又隱隱覺著,自己在丁堅面前渾似小兒般的拙劣,並不只是內功比不上他的緣故。卻終究錯在哪里,他茫然不得解。

那接連被打斷的感覺,讓羅刺寇心中極度不舒服,難受得緊。

一落地,眼見那丁堅似笑非笑又要抬手一劍刺來,羅刺寇忙將那許多念頭拋在腦後,一把劍快如閃電刺出了九劍,這一招回風落雁劍里的絕招,竟在這等時機里教他突破了桎梏,原來只能勉強一劍化作六七招,如今刺出了最巔峰的九招來。有用劍尖去刺的,有用劍鋒去抹的,也有去削的,倘若羅刺寇正面對了九頭飛鳥,無論千折百回,那也要被刺落在地上——這一手「一劍落九雁」,果然已經能登堂入室了。

但落到丁堅身上的,那是一招也沒有。

他依然只是一劍,便截斷了羅刺寇的絕招。

羅刺寇心下焦躁起來,暗道︰「他來來去去只一個截劍,若說快,委實也不慢,但總覺著若能突破這差之毫厘的感覺,定然能刺死他。可不知怎的,正是這差之毫厘的感覺,總是不能把握。」

丁堅嘿嘿笑道︰「小子,你這衡山劍法,確是好的。倘若是莫大使來麼,倒也能教我讓上一讓,那麼,你試接我這一劍如何?」

話音方落,一劍便出,這一劍,羅刺寇看得清楚,依舊還是他的一字電劍,快如雷霆,絕不曲折,劍鋒之上,恍惚有紫芒閃閃,遽然驚醒時候,方知這只是迷惑的招數。而在那電閃雷鳴般的劍光中,直挺挺的一招截劍,就跟他打斷自己劍招的一模一樣,但自己看著明白,卻分明閃躲不開。那一劍,便中了左肋,一道血槽,沖破了衣褲,血跡涔涔而下。

這傷並不入骨,疼痛倒還罷了,但給羅刺寇的刺激,並不在此。丁堅這一劍的目的,正是左肋,他想躲,卻沒有躲開。而這一劍的速度,他自忖絕對不在自己的速度之上,這是怎麼了?

便在這當兒,那童長老與施令威的火光電石般的對決,已經結束。

這童長老生得既威猛,掌上功夫,的確不可小覷。那施令威雖有金刀在手,但方施展開,眾人只看勢如瘋虎,刀上氣勢慘烈無比,卻那童長老一對肉掌,竟能鑽入刀光之中,只輕輕一按,便點住了施令威手腕上的力氣,勁力發不得,那大刀,當啷一聲掉落地上,施令威方要後退,已教這童長老拿住胸口大穴,登時動彈不得。

那童長老呵呵大笑道︰「師兄弟的刀法,也是極好的。只是你這一路刀法,你只得了花招,了解了大意。但這招式中的意蘊,你卻施展不開,因此,老夫輕易奪了你的刀。倘若你能坐觀風雲十年,這一路瘋魔刀,堪堪可與老夫一敵。」

便在他說話間,正是丁堅一聲輕喝將第二劍刺出的時候,他這一番話,施令威雖動彈不得委頓在地,但全然不在心里,只是冷笑。

可這番話落到了羅刺寇耳中,他卻猛然如有雷擊。原來這數年來,他既能下苦心,又深深理解劍招,並不拘泥在一招一式之中,縱然有此天資,但畢竟年紀還小,鬼僧哪里能教授他理解一招一式中的意蘊?華夏武學,多是從天下一時一物中衍化而來,武學總綱,總不能繞開天地人物四個範疇,這便是所謂的韻。劍招是從天地萬物中衍化來,這衡山劍法,更是注重這個,倘若不能從總體上理解劍意,那所有的劍招練的再高明,也只是一個會移動的木偶而已。

那麼,衡山劍法的劍意,又是甚麼?

以前鬼僧也曾說過,羅刺寇的劍法,的確是在劍招甚至內功上堪可在江湖中立足了。但劍法練到了他這一步,若想要取得寸進,那就得在更高層次上有所突破。當時羅刺寇問他這更高層次是甚麼,鬼僧沒有回答。

如今,羅刺寇全然明白了,不是鬼僧沒法回答,而是他不能回答。

劍意,總要森然凜然,畢竟長劍乃是殺人的。而劍意深處,催發劍法更上一層樓的,便是那一路劍法的來去,譬如鬼僧曾教授他一路甚基礎的狂風劍法,那劍法,鬼僧施展起來,便如沙漠里風沙來襲,誠然殺意凜然,縱然是在陰天里,自家也能覺到那劍上的沙漠落日,抑或是風沙漫天的劍意。

衡山劍法,生于衡山,那麼它的劍意,自當便是衡山。

便在這痴呆剎那,他身體記憶甚深,竟能隨手一劍,將丁堅那雷霆萬鈞的一劍,輕輕蕩了開去。丁堅大驚失色,驀然只听羅刺寇一聲大喝,大聲笑道︰「好,好,劍意,劍意,我想,我是懂的了。」

丁堅停下手中的劍,嘿然失笑,心道︰「你能有多大年紀,這衡山劍法,自是劍意生于對衡山的理解之上,而你這小孩,縱然去過衡山,又能懂得幾多?」當時笑道,「我在你這年紀上,必定是不如你的,可惜一棵好苗子——你且施展來我看看,可記住了,機會,只有三招。」

羅刺寇輕輕抬起手中長劍,微微笑道︰「不用三招,你,且看好了。」

突然,身後有涼風襲來,羅刺寇一皺眉頭扭頭看去,只見早先來的人群里,不知甚麼時候,又多了三五個漢子,當中圍著一人,披了暗紅里子漆黑外罩的斗篷,頂上蒙著一方斗笠,看不甚清面目,只他手中,卻持了一把紙扇,右手持著,在左手掌心里輕輕敲動,甚是悠閑。

「出招!」丁堅見了這人,雙目中竟異彩連連,似是見了聞名已久卻無緣見過的,迫不及待,似要表現一般飛身而起,空中里刺啦一聲響,繼而如有疾電糾纏,那劍來的好快,丁堅叱聲方起,劍便到了羅刺寇後心。

「無恥。」施令威厲聲大罵,眾人里眼力高明的,心中盡皆明白,這丁堅劍法既高,出劍又快,只怕這少年,再也躲閃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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