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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二十年前

更新時間︰2013-05-21

轉眼間,又是三日的時光匆匆而過。

這時,莫降已經能下地行走了。

李昊的醫術,確實非常高明。再加上他繼承的是父親創立的「溫補派」的醫術,極其擅長應付處于恢復期的患者,他開出的藥方,多是選用溫柔平和的藥材,也更強調人體本身防御機能在對抗疾病是的作用。李昊堅信,藥材的作用只是輔助,人體各個器官正常運行,才是保證建康的基石。

總之,在他的調理之下,莫降的身體恢復的很快,久違的紅潤之色,也漸漸回到了他的臉上。現在的他看上去,也不似在真定城那般虛弱了。

至乾五年十月二十七的傍晚,莫降和神醫李昊坐在濟世堂後院的池塘邊釣魚。

夕陽的余暉,灑進這片不大的池塘里,平鋪在水面之上,每當有微風吹來,余暉就碎成點點金黃,躍動著跳到坐在池塘邊的二人身上。

李昊已經換了一身干淨衣服,頭發和胡須也重新梳洗過了,這時的他,看起來精神矍鑠,紅光滿面,到真有幾分鶴發童顏的名醫相了。

莫降則靜靜的坐在李昊的旁邊,臉上帶著愜意的微笑,時不時瞥一眼靜止不動的魚漂,更多的時候,則是遙望西邊天際的火色雲彩。

馮沖站在莫降身後,像個忠誠的保鏢——韓菲兒已連續照顧莫降多日,總要有休息的時候。而且隨著莫降從昏迷中轉醒,韓菲兒不知為何變得有些怕見到莫降,只要在莫降身邊站立片刻,一抹紅暈就會悄悄爬上她的臉頰,尤其當莫降似笑非笑的看她的時候,她就像是被莫降看穿了一切,原本白皙的臉龐便紅的幾乎能滴出血來。

韓菲兒也曾趁二人在池塘邊散步的時候,忍不住問莫降「昏迷的時候,你有記憶麼?」,莫降回憶一番,便將昏迷時的感受詳細的說給韓菲兒听,當莫降說到「吞食那暖流,就像吞食母親的乳汁一樣」的時候,韓菲兒突然驚叫一聲,捂著臉逃也似的的跑掉了,差點讓腳步虛浮的莫降一頭栽進池塘里……

自那之後,韓菲兒總是避免與莫降獨處,所以照顧莫降的重任,就落在了馮沖的身上。

馮沖也樂意做這個工作,他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因為曾立下過要給莫降當馬前卒的誓言,所以他就想︰如果莫降做個山大王,那麼他就做個小山賊;如果莫降去做大將軍,那麼他就做個親兵;如果莫降成了一方諸侯,他就做莫降的侍衛隊長;如果莫降當了皇帝,那麼他就……咳咳,當公公就算了吧……

馮沖正胡思亂想間,卻听莫降忽然說道︰「李神醫……」

一句話未說完,就被李昊咆哮著打斷︰「別再叫老子神醫了!神醫神醫!老子的耳朵都被你們磨出繭子來了!」

「神醫您還是聲音小些,魚都被你嚇跑了。」莫降道。

李昊翻個白眼,略略壓低了聲音道︰「說了別叫我神醫,叫我李大爺、李老丈、李老頭、李乞丐、李什麼都行,就是別叫神醫。」

「呃……李大夫。」莫降終究還是叫了個與「神醫」有些關系的稱號,「您說,二十年前,你曾經見過一個和我長的極為相像的病人?」

「二十年前……」每每提到這件事,李昊的臉色就會一變,眼中也會有悲痛和懊悔流露出來,像是被人揭了傷疤。

「李大夫不願回想就算了。」莫降的話,明顯的言不由衷。

「唉!」李昊嘆一口氣,右手拉起了魚竿,魚鉤上卻空空如也,連餌食也不見了,他一邊重新掛好餌食,一邊說道︰「若是別人問我,我定然不會回答,但是你不一樣。」說著,他將魚線重新丟進池塘里。

莫降轉頭看著他用顫抖的雙手將魚竿固定好,也沒有出言催促,只是靜靜的等待。

李昊沉默了片刻,還是開口說道︰「二十年前,不,我也記不清具體是多少年了,總之那是在一個漆黑的夏夜,天上沒有月亮,厚重的烏雲幾乎壓到了房頂,老天憋著一場大雨,空氣黏稠的幾乎無法呼吸。當時我正打算關門,忽然有個滿身鮮血的女人推著一輛獨輪車來到了我在真定城的醫館……」

「大夫!」那女人急切的懇求道︰「救救我的丈夫吧!」

所謂醫者父母心,李昊的注意力都在躺在獨輪車上的傷者身上,所以並未太過留意那女人的相貌,只是隱約覺得那女人長的極美,像是畫中的仙女。

李昊先將二人讓進醫館,又命學徒和伙計將車上的男人抬進屋內,借著燈光,他看清了那男人的傷勢。

「是刀傷。」李昊眉頭微皺,伸手撕開那男人被鮮血浸透的汗衫,看到一道深深的創口斜劃過胸膛,翻開的皮肉下,森然白骨都露了出來——那男人所中的一刀,力量極大,在胸骨上也砍下了缺口,李昊甚至能看到對方微微跳動的心髒……

這時,有機靈的伙計悄悄拉了拉李昊的衣袖,示意他知難而退,不要給這個病人療傷。因為在大乾一朝,朝廷對兵刃的管理極為嚴格︰在民變頻發的地區,甚至連菜刀都要管制,每五戶合用一把菜刀,還要在當地官府登記。這個男人身中刀傷,傷他的人,不是官府就是強盜。如果李昊真的救了他,那麼肯定會招來麻煩……

可是李昊卻似沒有感覺到伙計的提醒,仔細察看一番傷情後,便開始治療了——身為一個醫生,他知道對于他來說,「救人」就是比天還大的事,什麼朝廷的命令,什麼治療的費用,在患者的生命面前都一文不值!就算官府真的找他的麻煩,那又能如何?他光棍一條,無父無母,無妻無兒無女,也沒什麼好牽掛的……

李昊先用銀針封住了傷者的血脈,為傷者止血,又拿來藥材,敷在創口之處——可那男人實在傷的太重,傷口太深,又靠近心髒,哪怕他已經用銀針封住了血脈,可鮮血仍是不斷的涌出來,將刀創藥沖開……

李昊正思索對策的時候,男人的妻子卻暈倒在地,在將那女子扶上胡凳的時候,李昊看到了對方隆起的小月復——顯然,那女人已是身懷六甲……

可李昊這時也顧不上替那女子安胎了,因為那男人顯然更需要他的救治。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用縫合之法替那男人療傷。

當他準備好縫合之術所需要的一切物事,時間已經到了第二日的清晨。

這時候,外面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天地被水幕連成了一片,這個清晨,與午夜一樣的黑暗。

李昊不再管那該死的鬼天氣,只想盡快替傷者縫合傷口——因為流了一夜的血,男人快撐不住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幾個軍官冒著大雨闖進了他的醫館。

李昊還以為那幾個表情凶悍、膀大腰圓的黃金族軍官是沖那一對夫婦來的,卻不曾想對方來此的目的卻是他自己!

那幾個軍官完全不听他的解釋,強行將他拉走了!說什麼「軍令如山,不能有絲毫耽誤!」

被軍官架走的李昊回頭一看,正看到那女人背著丈夫的尸體離開的情景……

當那對伉儷的身影完全被雨幕吞沒之後,李昊嚎啕大哭,如注的大雨,卻沖不淨他兩行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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