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已去，傍晚臨近。城市迎來了黑夜的世界，一片燈光璀璨，霓虹燈閃爍，公路上穿梭著不休的汽車。
石杰一本正經地坐在診所的長椅上，擔心地張望簾內的光景。
簾旌被撩起來，一個滿臉褶子的老婦人穿著白色大褂，手上提著一袋玻璃品。她身後跟著紅發及腰的牧瀨紅莉棲，她一瘸一拐地走出來，顯然腳踝的傷痛還沒有褪去。
「大媽，她這腿沒有毛病吧。」石杰似乎已經忘記了只要再次進入黑球房間就能將兩人還原成無傷的模樣。
老婦人將口袋放在桌子上，在一個小本子上填寫著什麼，然後抬頭說道︰「嗯，沒什麼大礙，以後小心點。現在情侶都圖個新鮮，喜歡到處跑，這摔壞了兩方都是擔心。」
兩人齊齊臉紅，石杰尷尬地咳嗽一聲，牧瀨紅莉棲卻早已滿面赧紅。老婦人見他們這幅模樣，還以為是剛交往不久，打趣道︰「你們啊，剛談不久吧。以後別帶著女友去那些草叢里玩了，很危險，摔壞了不讓你心疼死。好了，我這個藥回去敷在傷口上，一天兩天就好了。」
石杰接過藥訕訕一笑，看著牧瀨紅莉棲的臉上因羞紅而頂到耳尖，實在太過可愛了。
「走吧。」他臉上也不好擺出什麼，只好將牧瀨紅莉棲攙扶著離開了診所。
「為什麼不反駁？」石杰低著頭攙扶著牧瀨紅莉棲走向公交站，盡管低頭，但是因為身材太過高大，看著的卻還是牧瀨紅莉棲的紅發。
牧瀨紅莉棲恨了他一眼，臉上帶著赧紅嗔道︰「我怎麼反駁？」
「啊，啊……是啊，啊哈哈……」他尷尬的笑道，借此將氣氛混淆成另一幅模樣。
「我們，算是朋友吧。」牧瀨紅莉棲臉上的紅色漸漸褪去，在雙頰保留著微微的嫣紅，若不是仔細看肯定無法看出來。
石杰听到此話，有些詫異地看向她，不過還是點點頭道︰「是啊，我們是朋友，還是要一起面對生死的朋友呢。」他粗獷的嗓音和剛毅的面孔給牧瀨紅莉棲帶來可靠的安全感。生死如此簡單地從他口中吐出，只因兩人是朋友。
牧瀨紅莉棲開顏笑道︰「嗯，那麼接下來幾天里我們可以一起出去，當然……」她的臉又騰起兩朵紅暈，別過頭繼續道︰「這可不是約會，我……我們到時候叫上馬文定和文策武，順便讓你們這些新人了解更多。」
石杰疑惑的眼神此刻也在眼眸中化為虛無，如氤氳煙霧飄散出眼。他站在公車站邊，將牧瀨紅莉棲扶到了長椅上坐著，然後問道︰「你家在哪里呢？」
牧瀨紅莉棲腳踝上的疼痛還尚未褪去，坐在長椅上不免使腳踝磕踫到長椅邊，吃痛一聲，蹙眉道︰「坐21路的公交車，然後在‘時尚酒店’那里到站。」
石杰道︰「那還真是遠呢。」
「是啊。」牧瀨紅莉棲輕輕一笑，面頰大開，紅暈消退了不少，瓜子臉看上去帶著幾分嫵媚。
坐上車，龐大的車身有些遲鈍地開動了，然後在移動中夜色撒進車窗，夜幕已完完全全籠罩了這個城市，燈光更多了。
最後的告別停滯在將牧瀨紅莉棲扶進房間，豪華的房間令人嘆服，不過牧瀨紅莉棲卻沒有任何優越感，面帶微笑地邀請了石杰留下來，石杰則是以時間太晚了而辭別。
離開時尚酒店，時間也已不晚了，如果現在回去還要大費干戈，這樣的一天似乎也不錯呢。沒有之前在黑球世界里的痛苦掙扎，只有淡淡的生活，淡淡的溫馨。
「唉，牧瀨紅莉棲的小腳觸感還真……」石杰不禁在心中暗嘆，然後提著公文包匆匆走向駛來的公交車。
就在跨入車門的一剎那，褲兜里的手機又開始響個不停，他將公文包放在腋下夾住，然後打開電話，一只手抓住公車上的吊環。
「喂，是誰？」
「哦，我是文策武。」意想不到的一個回答，石杰暗自咧嘴。
「嗯，有什麼事嗎？」石杰問道。
「有空嗎？」電話那頭聲音有些壓抑。
不知道文策武怎麼了。石杰沉抑了一會兒，道︰「嗯，還有一陣。」
「那，到一下英雄紀念碑公園這里。」
「好吧。」石杰嘆了一聲道。不知道為何，今天已經有兩個人找他外出了。
乘車過了幾個站，終于到了英雄紀念碑公園。夜色下只有公園路口上的幾盞路燈亮著燈，里面是一片漆黑，公園大門大開著，花花草草被漆黑的顏色抹得壓抑。
他提著公文包信步到一處花叢邊，看了一會兒花，便听到了索索的聲音從後方的花叢里傳出。回頭一看，是文策武花叢里澆水。
「怎麼了？」石杰和他並不是很熟悉，兩個人也沒有如同和牧瀨紅莉棲一樣的默契。
文策武將手中的水壺放在地上，走出花叢，從胸包里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根遞給石杰︰「抽嗎？」
石杰接過煙，他並不常抽，有時候走個過場也會接受別人遞來的煙，而且大學畢竟是一個很容易使人墮落的地方，抽煙這個壞習慣一直被他壓抑著。
文策武將火給他點上，然後也抽上一根煙，深吸一口氣後吐出一口煙霧︰「到那里坐吧。」他指了指公園中心紀念碑下的椅子。
「有什麼事嗎？」石杰很久沒有抽過煙，有些生澀的將煙吸進了肺里循環了一圈，吐出少有的一點煙霧。
文策武那張英俊的瓜子臉上露出少有的悲傷神色，吸了口煙，嘆道︰「今天……你和牧瀨紅莉棲在一起吧。」
石杰點點頭。他不是一個傻子，他在黑球的房間里就已經發現了文策武對牧瀨紅莉棲的感情，目光中影射出內心帶著的愛護和欣賞。
「其實，我喜歡她。」
「我知道。」
人畢竟是自私的，盡管石杰對牧瀨紅莉棲抱著從外表上的好感，但是也並不喜歡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孩掉入他人之手。
文策武閉上雙眼道︰「可是我們是黑球里輪回掙扎的東西。愛情這種東西並不適合我們……我們只需要機械的運動到達自己的快感便足夠了，可是我不希望這樣……我不希望死了之後成為一個麻木的尸體。」
面對黑球一樣嚴肅且喜歡捉弄人的「神」，麻木或許是唯一的歸路。
文策武不忿地吐出煙霧，煙霧繚繞在身前，久久才散去。
石杰道︰「我贊同。」他也不想被黑球的桎梏束縛自己，現實中的不如意讓他們在黑球里大肆發泄，殺戮與輪回，只需要揮動自己手中的兵刃，扣動槍械的扳機，一個個簡單的動作被輸入，然後換來血肉的飛散，隨之而來便是充斥在胸膛，促使心跳加快的興奮。
這種無拘無束在任務中才能表現出來，盡管是為了活著而不得不殺戮，但是習慣了殺戮以後……這也是一種發泄。
「我看得出來，牧瀨紅莉棲對你抱有好感，或許是你的過于魁梧的身材容易使人產生安全感吧……她很孤單，所以對你自然抱有好感。」文策武垂頭喪氣地吸了口煙，自己英俊的外貌在自己心儀女孩的眼中只是普通到如紅粉骷髏一樣。
石杰將公文包放在身邊，一只手壓在膝蓋上，一只手夾著煙，慢吞吞地吸著煙蒂，感受著從海綿體內傳出的煙霧，然後借助尼古丁麻木了神經。
「嗯。」他輕聲一句點頭默認了。
煙霧縈繞身周，飄渺易散。
「抽著煙的時候，感覺死亡還真是可怕呢。」他忽然嘲笑道。自嘲一般的語氣感染了空氣，剛毅的面頰兩邊緊繃的肌肉絲毫不懈怠地擠壓著顴骨。
文策武吸完了一支煙，笑道︰「可是，這樣也不錯呢。感受可怕的同時感受著殺戮帶來的快感，或許這點快感會抹平心中的害怕。」
石杰的煙在緩緩被點點火星吞噬淹沒，煙草散發出令人上癮的滋味。
恐懼正如這支煙，在殺戮中發泄得只剩下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