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體如同離弦的箭一般，劃破夜空，直直朝對面敵軍飛射過去。
月光已然開始朦朧夜色漸退，山谷後面黑壓壓的敵軍里開始不斷有人點了火把投擲到山谷兩側那光禿禿的山崖上。
昏暗的山谷頓時被照亮。
映著那火色迷離，蘇月笙如同一朵盛開在凌風中的曼陀羅，那般完美的姿態，美好到了極致，卻也殺氣凌然到了極致。
不過眨眼功夫，就已撲身掠到了楚軍最外圍弓箭手身後，在落地的瞬間，她已經從懷里掏出一個布包，隨手一揚，無數的粉末碎屑便如同漫天飛絮一般朝著下面對她舉劍以待的楚軍身上落下。
「嗷！」
「阿嚏！」
伴隨著下面一片慘叫聲、噴嚏聲連連，蘇月笙安穩落到了地上，同一瞬持劍揮了出去。
那是她自隨軍的廚子那里要來的胡椒粉、辣椒，這些東西這樣劈頭蓋臉的灑下，還能有個好麼。
還未待身前那些眼楮被迷了，鼻子被嗆了的楚兵反應過來，她已舉劍毫不猶豫的當頭一刀刀砍下。
一條條生命被她手中的劍了結，她心里忍不住打著顫，後背上亦是冷汗連連，但是手上的動作卻是沒有停下半分。
這是她第一次面對如此殘酷的殺戮，第一次自己這般殘忍的了解他人性命。
不留一絲余地，招招斃命。
她心頭哀呼痛徹淋灕，腦子卻又格外清醒。
這，是戰場。
從踏入軍營的那一刻，每個人都應有心里準備，要想活著出去，哪個手上不是沾滿了血腥？
你死，我活。
她別無選擇。
更何況此時根本容不得她多想其他，更容不得她心慈手軟。
至死方休的戰場上，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人殘忍。如今她滿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殺出去！帶著這兩千將士在盡量減少傷亡的情況下，殺出去！
殺出這個山谷，然後引來楚國右路的援軍，盡可能的多拖延些時間！
否則不光她和身後這兩千將士要葬身在這里，就連傾月和爹爹都已是很危險。
這樣想著，她手上的動作越發利索，幾個起落，便將圍困在她身遭的十余名楚軍放倒。
因為她這突如其來的從天而降，外圍的弓箭手一時慌亂手腳，離她近的，已經都棄了遠攻的弓箭，換上長槍向她攻來。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打亂阻擋己方前進的箭羽，讓燕軍攻上來。
要知道，燕恆給她的這一萬兵馬可都是他多年來培植的精銳，那般鐵血的戰斗力，以一當十都不為過，更何況如今他們的士氣已然被她挑起。
果然，就在這弓箭攻勢減弱的空當，她身後的燕軍就已經乘勢突破箭羽攻了上來，以鐵血的殺氣，沖入還有些愕然的楚軍陣營，同蘇月笙並肩，一路殺了過去。
此時，伴隨著嘶吼聲陣陣，血氣彌漫了整個山谷上空，慘叫聲殺戮聲直沖九霄。
刀與劍挾著淒然的火光揮動，一片刀光劍影里，血肉橫飛，肢體殘骸四濺。
楚國雖然是早就準備了兵馬埋伏在這里，但卻不敵自己所帶的精兵這般驍勇善戰，燕兵雖然強悍，但卻在數量上佔了劣勢，他們對面是黑壓壓的看不到山谷那頭的楚軍。
眼下也不過是勢均力敵，蘇月笙暗自著急，手上揮劍的動作越發快了。
因為她身手最是了得，一出手便是手揮目送了數條人命，是以楚軍將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面對四面八方無處不在的長槍短劍，蘇月笙拔高一跳，險險躲過，隨即她一刀結果了從她後面偷襲的那人的同時，亦棄了自己手中的劍，抬手奪了他的纓槍。
長纓在手，比長度上吃了虧的劍用起來顯然方便多了。
她一腳踢飛面前突然橫亙的長矛，借力將自己往旁邊一個側翻，同一剎那她兩手翻轉，一桿纓槍在她手里擦著血色如同修羅戰神一般掄了一圈。
她向前，踏著滿地血色，幾乎是一步殺五人。
以那般凌厲的堪比修羅的殺氣，竟讓楚國的士兵莫不敢近她身側三尺。
許是被她感染，燕兵的士氣越發高漲，剛剛勢均力敵的陣勢，一下子成了一邊倒。
本就被蘇月笙的殺氣所懾的楚軍，此時，敗績一現，越發消磨了斗志，這樣，更給了燕軍助長了斗志。
越戰越勇，越戰越無畏。
如此，也是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山谷中的戰斗才進入尾聲。
蘇月笙一槍挑了最後一個還負隅頑抗的楚軍，終于一個不穩，險些栽倒，她當即長槍遁地，才算勉強支撐著自己身形。
剛剛殺的昏天黑地，顧不得任何。此時冷靜下來，方才感覺到周身的乏力與疼痛。
一個副將走上前來，忙不迭的指著前方逃竄的楚軍背影︰「蘇大人，我們為何不追？」
「放他們回去搬救兵。」蘇月笙喘了一口氣，再次抬起頭來，已然恢復了常色面對眾人，她淡淡一笑道︰「咱們的任務才開始，等一下還有一場惡仗要打，清點一下戰況，你叫弟兄們原地休息片刻，我們再趕路。」
「是。」
那副將領命即刻下去傳令。
蘇月笙持著纓槍，走到一處山石上，也顧不得污濁與潮濕，就地坐了下來。
其實她現在滿身血污，也不知劃開了多少道口子，比這石頭更髒。
那腥稠的血漬，有殺的楚軍的，有躲閃不及自己在亂軍之中被劃到，自己流的，向來愛干淨的她已然顧不得了，此時心里卻是在默默祈禱楚軍的援軍快些來。
他們來的越快，說明傾月他們越安全。
剛剛戰場上無暇顧及，現在回想初入谷中，那個自己來不及救下的士兵，還有那個救了她，自己卻死于亂箭的少年小將，這一夜自己一刀刀一槍槍挑破的咽喉，刺穿的胸膛……
所有的場景和著滿天血色，再一幕幕的在她腦海里回放。
「滴答！」
一滴清淚，無聲自眼角無聲滑過臉龐，滴到她身下一灘血漬里，一聲極輕極輕的滴落，在這黎明前昏暗的山谷里響起。
沒有人听見，卻是一曲最真實的哀訴，嘆盡這亂世的無奈與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