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2-11
軍營,靜室。
一個鐵塔巨漢走了進來,衣不卸甲,面色鐵青。
他走到室內的床前,看著床上的人,捏緊了拳頭。
後者是個身形只比他略小的大漢。滿臉胡渣子看起來很邋遢,惺忪的雙目沒有焦點,就這麼松松垮垮地躺著,沒有一絲生氣,即使看到前者進來了,也只是略微一瞟,就將視線轉向了頂上。
但巨漢卻把臉硬湊到了他視線中。
「還想就這麼睡著?」他問。
床上的漢子沒有答話,只是隨意地一抬眼,漫不經心地看著他。
「以為這樣就能洗掉你欠的債?還是說你真得睡得著?合上眼,你看到的是什麼?是黑暗?是光明?是聖母的笑容?還是你的罪孽!還是四千兄弟合不上的眼楮!」
漢子下意識地抬頭,隨後又低下,嘴巴努了努,終究什麼都沒說。
「齊騰,我現在真他媽覺得恥辱。」巨漢,塞德利茲冷笑。「老子居然以前和你是平級,你算什麼東西?一個該死的懦夫,一個打賭輸光了兄弟性命自己苟且偷生還要裝聾作啞的垃圾!就憑你,也配跟我塞德利茲作同僚?就憑你,也配指揮那些被你葬送在南方的條頓勇士?」
塞德利茲一把抓起齊騰,扔到地上。「你還活著干嗎!要是直接死在維也納城下不就好了嗎?」
「我想過!」齊騰大喊道。「我想過自裁……可,可,我希望我的死……能換來點什麼。」
「換什麼?大聲點,我他媽听不見!」
「換,換一個陛下善待驃騎軍幸存者的機會。」齊騰越說聲音越低,最後深深地低下了腦袋。
「那不是換!」塞德利茲一腳踢翻齊騰,隨後把他拉起來,拽到自己面前。「那不是交換,你懂嗎?驃騎軍,不論活的還是死了的都是好漢子,都是出色的條頓騎士。該受到審判的不是他們!而是你,懂嗎?只有你,從頭到尾都是!」
「更沒有所謂的交換!條頓軍中,定罪殺人的只有軍法!不是某個人的一句話或者一個交換!驃騎兄弟會受到厚待,他們是榮耀的勇士!而你,齊騰,你會受到審判!自裁?你想的太好了!按軍法,你不听軍令導致敗軍辱國,勃蘭登堡中央廣場的絞刑架下面有你一個位置!」
齊騰沒有答話,只是愣愣地看著塞德利茲。
塞德利茲嘆口氣,看看外面,似乎在思考。一會兒,他說︰「跟我去見陛下。中樞要見你。」
行尸走肉般的齊騰跟著塞德利茲穿過軍營,沿途引來一片或好奇、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齊騰沒有看,但他感受得到。可他說不出話來,只能低著頭,苦笑。
中軍大帳。
「要從波西米亞調集……」兩人的進入打斷了帳中埃里森的慷慨陳詞。帳中,軍務大臣克勞塞維茲,參謀官埃里森,還有沙盤前陰沉著臉的腓特烈,都將目光移向了齊騰。
齊騰苦笑著,走上前,單膝下跪。從懷中掏出了被摘下已久的各個勛章。
「我只有一個問題。」腓特烈沒有看那些過往的榮耀,他點點頭,走過來,到齊騰面前蹲下。「為什麼,不听軍令。」
「陛下,我……」齊騰再次苦笑。「我……想爭功。」
「爭功。」腓特烈努著嘴。「跟我想的一樣。不算太壞的答案,至少,你心里是想著榮耀的。」
「不過。」他站起來,補充道︰「這不是一個好理由。我不會原諒你,軍法更不會寬恕你。甚至,即使你有一個非常完美的理由,你,也不會收獲任何人的原諒。」
「來人!」他大喊,外頭的文員立刻跑進來。「陛下,有何吩咐?」
「我說,你記。」
「我,腓特烈?馮?威廉,在此以條頓人的國王這個身份,革除齊騰的騎士身份、貴族身份,因戰功彪炳,免除死刑。流放東方,以儆效尤!」
一個曾經的英雄,倒下了,敗給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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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下,閣下!」
卡爾一邊疾走一邊和一個新銳軍官商談著什麼。他太忙,以至于要用到每一個機會來處理公務。但是或許權力的確是男人最佳的補品,卡爾累了,責任重了,卻更加有精神。比起幾個月前莊園中那個垂暮的老者,如今的他判若兩人。
「召集兩支旅隊,到波西米亞邊境去,和他們對峙,保持局勢穩定,我們就佔著優勢,記住……」
「閣下,閣下!」
「好了,修特爵士,你現在可是一個貴族了,就不要再這樣慌慌張張了不是嗎?鎮靜,鎮靜!」卡爾轉身,沖滿頭大汗的扈從一笑。
那笑容仿佛蘊含魔力,充滿自信,讓人不自覺地看到希望。扈從修特喘了兩口氣,忽然覺得不再緊張了。
「好了,修特,說吧。」待修特回復平靜,卡爾才淡淡道。
「閣下,是色雷斯人。色雷斯大使求見。」
「色雷斯人……」卡爾皺了皺眉。「不見,告訴他們我公務繁忙,等兩天。」聲音很堅決,斬釘截鐵,透著厭惡。
「可是閣下,拉奴帕格大使已經多次求見了,而且這次態度非常堅決。」
「堅決?」卡爾冷笑。「首鼠兩端的東凱撒色雷斯小王也談得上堅決?舊女皇被圍攻時他們這些堅定盟友在哪里?曼努埃爾,那個重騎士大隊長又在哪里?一群巴爾干人,拿著帝冠,只顧扭捏。他們不是認為我國建立新政權後就失了帝國傳承,沒資格跟他們對話嗎?現在來求見又是為了什麼!」
「閣下……閣下,我明白您的意思。但這回拉奴帕格大使已經費勁了一切手段,甚至威脅要退出同盟,看那態勢的確是很著急。依我看,閣下不論如何還是見見他再說吧?」
卡爾停住了腳步,低頭,摩挲著下巴沉思。
「退出同盟……君士坦丁雖然不缺膽量,但還不至于為了意氣之爭拿國運開玩笑。也罷,我就去听听他到底心急火燎地為了什麼。」
拉奴帕格,色雷斯大使,在書房中不斷踱步。即使受過優良教育,緊張的局勢還是影響到了他的優雅,步伐微有點亂,喘息略有些重,他的精神很壓抑,一年前剛有色雷斯大使慘死在神聖凱撒郊外的教訓,他可不是高爾察克那種強者,沒膽子與神聖凱撒帝國政府平等交談,即使有帝國撐腰,在卡爾獨裁官的威壓下他也難以站直身體。這回實在是被逼得急了,才豁出去求見,甚至以斷交相威脅。
只希望不要淪為邦交的犧牲品。一手扶住桌角,他的身體不免有些發顫。
「乓」的一聲門開了,拉奴帕格手一顫,腳步晃了兩下。
「哈哈哈,拉奴帕格大使,真是抱歉讓貴使久等了。我公務繁忙,不免時間有點捉襟見肘。還望理解。」
「當然,當然。」拉奴帕格不動聲色地擦了擦手心的汗。「獨裁官閣下日理萬機,這是對貴國的責任。我非常理解,只是形勢緊急,不得不求見,還望海涵。」
「哦?」卡爾坐到桌邊,大馬金刀。「請坐。不知何事讓貴使如此緊張,以至于要以斷交……嗯,相威脅?」
說到最後一個「威脅」。卡爾的嘴上已經帶上了冷笑,滿臉盡是嘲諷,屬于沙場的氣息毫不遮掩地散開來,那是獅子的味道,拉奴帕格,充其量是只狐狸,還是只並不狡猾的狐狸。
所以他抵擋不住,身子僵在了椅背上。「這……閣下……閣下誤會了,那是沒有的……事。」他說著笑了,但面色慘白很是尷尬。「您知道……我只是……嗯,嗯,情急之下……口不擇言,口不擇言。」
「真的?」卡爾似乎不經意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意味難明,但拉奴帕格已經嗅到了危險與警告的氣息。
「當然,當然!貴國與我國為東西兩大凱撒帝國的傳承,友誼是由鮮血鑄就的,牢不可破的。我只是,誒,一時沖動,還望閣下海涵。」
「那好吧。只是,我希望貴國能記住凱撒帝國傳承這句話,我不想看到下一次。」卡爾看似平和地說。
「一定,一定。那麼閣下,我這次來求見……嗯,主要是為了,您應該知道曼努埃爾大人吧?」
「嗯,就是那位重騎兵大隊長吧,很有天賦的一個年輕人。」說到這里,卡爾又開始冷笑。「我可是很久沒有見過他了呢。」
「閣下明見……曼努埃爾大人,已經于半月前出發回返我國了……」
「等等!」卡爾睜開虎目。「貴使是說,貴國未經我國同意,就擅自于我國領土內通行?」
「這……當時情勢……」
「行了!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一定,一定。」拉奴帕格忍不住抹了把汗,這句話他今天不知道說了多少次了,不知不覺也就沒了屈辱的感覺。
「這次我來求見閣下,就是為了曼努埃爾大人一事。因為根據我國的情報,曼努埃爾大人與他的一百重騎兵親隨,似乎……在貴國阿奎萊亞境內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