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16
「哈羅德！」中箭者身旁的伙伴緊緊抱住他倒下的身軀，不斷搖晃，卻換不回他逝去的年輕生命。
「他媽的，我殺了你！」這個高壯的大漢抽出哈羅德的佩劍，雙眼圓睜，氣勢洶洶向那個偷襲者走過去。
他跑不遠。拖著一條傷腿的伙計步履蹣跚，靠在貨車上沒走幾步就軟倒了，射殺一個條頓騎士，讓他的心靈放松下來，卻也失去了拼命的勇氣與力量。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貝希特靠在貨車上，無力再動一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漢提劍向他走來。可這一切似乎給他帶來的只是歡愉，歇斯底里的大笑驚呆了商隊眾人，他們不明白，一向老實巴結的貝希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艾比，不要！」小毛奇從驚訝中反應過來，他下意識地喝止滿心復仇的大漢艾比。
艾比揮劍的手停頓了一下，緩緩轉過頭來，看著不知所措的小毛奇，眼楮執著而令人恐懼。
「我，我……」小毛奇試圖說些什麼，但語句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那是個市民，騎士不殺害無辜？艾比不會听這種勸解，甚至小毛奇自己也覺得這句話很愚蠢。
那人殺了自己生死與共的戰友，無辜？弱小？
艾比一言不發轉過頭去，不再看小毛奇那猶豫的表情。長劍再度斬下，這一次沒有遲疑，復仇的心跟鋼鐵一樣堅定。貝希特的人頭被砍落，鮮血濺了一地。他的腦袋在地上滾了幾圈，睜開的雙眼中卻只透著滿足。
他不害怕，他不害怕？他不悔恨？為什麼？艾比喘著粗氣，看著地上的尸首，不，這不是審判的感覺。他搖著腦袋，貝希特沒有後悔，所以艾比感覺不到正義。這不是他要的結局，他的仇恨還沒得到釋放，他的長劍還沒浸滿鮮血！
艾比抬起頭，看向了一邊的商隊眾人，那眼神太讓他們熟悉了，因為剛剛貝希特就是這麼看著哈羅德的。
「停手，艾比。你想做什麼？」小毛奇翻身下馬，艾比的表情讓他感到不寒而栗。不，遷怒不該是一個騎士的選擇。
「你說我要干什麼？」艾比從牙縫中擠出回答。緩慢卻沉重的步子好像驚雷一樣在刺激商人們的神經，臉上若隱若現的獰笑似乎是魔鬼的宣言。
小毛奇走上前去，攔住艾比的路。
「看看你自己。」他怒斥道︰「你給我記住了，你是個條頓騎士，你不是個屠夫。可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帶著滿身的鮮血，又要去收割無辜者的生命？你殺了那個卑鄙的偷襲者，那是復仇，那是上帝制定的法律，沒人能反駁什麼。可他們呢？他們可曾做過什麼？」他的胸膛在起伏，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對面那個陌生的兄弟。
可小毛奇失望了，艾比冰山一樣的臉依然鐵青一片。
他只是輕輕推開前者。「說完了？」那是讓人心涼的冰冷神情。
「說完了就輪到我了。」艾比聳聳肩，可沒有人能感到輕松的意味。「好吧，小毛奇。你很正義，你是個騎士。可你體會不到那種感覺！我和哈羅德一起待了四年。四年，我們同吃同住，一起打架一起上陣，他就是我的兄弟，你明白嗎？這幫可憎的鼴鼠是無辜的？可笑！他們是該死的軍火商，他們在運送武器給奧斯丁人去殺我們的同胞！而這些被他們運送的武器，他們發財的倚仗，剛剛殺了我最好的兄弟！」
「沒有那些十字弓。」他把臉往前湊，雙目直視小毛奇，逼得小毛奇後退一步。「沒有那些該死的十字弓，哈羅德怎麼會死在這麼一個廢物小人手里？他們沒罪？他們是脅從，他們罪大惡極！哈哈哈哈哈，赫爾穆特?馮?毛奇，你的良心用錯地方了！」
「好了，現在給我讓開。如果你還是執意要阻止我，那就別怪我無情了。」艾比冰冷的眼神震懾住了小毛奇，他幾乎是無意識地偏轉身體，讓出了一條道路。
「謝謝。」艾比低著腦袋，看也不看他，繼續向那些尖叫的綿羊走去，沾滿鮮血的身體、散發腥味的長劍、充斥殺意的眼神，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要屠宰這些綿羊的屠夫。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嗯？」艾比帶著疑問轉過頭來。一個拳頭狠狠打在他的臉上，迅捷而有力。
他猝不及防，大叫一聲倒在地上，痛苦地捂著血流不止的鼻子。
奧托不滿意，他上前一腳踩在艾比手腕上，直到後者痛得松開長劍。然後抓起艾比，又是一拳把他打翻在地上。
「看看你！」他一邊打一邊大吼。
「你不配拿著這把長劍。」他抓起那把帶著條頓鐵十字徽記的佩劍，用力把它插在地上。
再次拽住艾比的衣領，奧托把他提起來。沖滿臉是血的後者吼道︰「兄弟？哈羅德會以有你這樣的兄弟為恥的！因為你他媽根本就配不上條頓騎士這個稱呼！」
凶悍的一記頭槌，兩人的額頭都流出鮮血。奧托晃了晃，疼痛讓他有點站不穩，但就是這種感覺！他的胸中有火在燃燒，只有這樣的踫撞才能宣泄，只有這樣的痛楚才能熄滅那憤怒的火焰。
「還記得我們的誓言嗎？守護國家，幫助弱者，堅持公理。可你呢？一個人死了！一個人死了！這就讓你把那些誓言全忘了？看看這些人，他們什麼都沒做，運送武器罪不至死，遷怒無辜上帝不容！你要殺，好啊。我不攔你，但是把你的制服和徽章都交出來，一個雙手沾滿無辜平民鮮血的屠夫不配作條頓騎士，不配作哈羅德的兄弟！」
艾比捂著臉，退了兩步，步伐晃蕩，眼神閃爍。「你他媽又懂什麼，二年級的菜鳥！」他踢開腳邊的石子。「死的又不是你的兄弟！」
「啊？」奧托忽然笑了，又上前一步，隨機突然變了臉色。右勾拳打在艾比臉頰上，隨即拉住他將要倒下的身體，奧托湊在他耳邊大吼︰「不是我的兄弟？啊！你他媽的算什麼東西，也配跟老子談兄弟？我們出來八十七個人，人人都是能為對方付出自己一切的好兄弟，只有你！第八十八個騎士，哦，不對，你他媽才不配。你連同生共死的戰友都不當朋友，你對得起哈羅德的信任？你對得起陛下的教誨？不，你就是個該死的廢物，發過的誓言被你忘了，日夜一起戰斗的兄弟被你無視，你他媽根本不配當個男人。路邊的豺狗都懶得看你一眼！」說著雙手用力將艾比推倒，一口濃痰吐在他臉上，後者無神地低垂雙目，居然忘了抹掉這團污穢。
「我原來的確不認識哈羅德。就幾個月前，我們還只是互不相識的兩個學生。」奧托的語氣漸漸平靜下來。
「原來你們中，有很多人于我都相當陌生。」他轉著頭，掃了一圈周圍不知在想寫什麼的騎士們。
「但這有區別嗎？二年級，三年級，五班，七班？我們在戰斗中互相掩護，我們輪換守夜，共同協作，共同為王國盡職，共同實踐自己的誓言！」
「我們，就是兄弟。」他說完晃晃腦袋，看看伊凡，看看斯芬克斯，視線轉向沉默的小毛奇，最後落到艾比身上。
艾比沒有看他，他只是帶著一身的污穢就這麼癱倒在地上，雙眼失去了焦點，身體失去了靈魂。
「赫爾穆特。」奧托看著艾比，就這麼沉默地看著。沒有轉頭，忽然對小毛奇說道。
「嗯？」
「我知道你有記錄我們的路線與計劃，作為對軍務大臣的匯報對吧。」
「怎麼了？」
「幫我個忙。不，我覺得這事我們都應該做。」
小毛奇沒有答話，他安靜地等待奧托。原來他不是很理解這個新生為什麼會讓自己的表兄也如此贊揚，但今天，他明白了。
但明白的同時，他的內心也隱隱有點不悅。
「在行軍地圖上，注明一下這塊地方。轉告克勞塞維茨侯爵，請保存在王國檔案庫里。如果有一天，王國征服了這塊土地。我希望，這里會被命名為哈羅德。」
騎士們都沉默了，他們低下頭。不知是誰啟的頭，一個個解下了掛在馬鞍上的酒囊，渾然忘了行動時禁酒的軍令。
奧托從別人手中接過酒囊。看著眾人。
「為兄弟，為死亡，干杯。」
「為兄弟，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