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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傍晚,周東生三兄弟回了家穿越田園生活。

三兄弟經歷大半個月的牢獄生活,消瘦頹廢。三人一字排開站在院中,像樹葉落了大半的蕭索的冬樹。

徐氏看著兒子們被磨得不像樣,捉著他們一個個的手,一邊喊著心疼,一邊放聲大哭。冬末春初的寒風把她花白的頭發吹亂,顯得越發場景蕭瑟起來。

周東生兄弟三重見天日,心神還略有恍惚,卻也紛紛紅了眼眶,強打起精神安慰老母親

周老爺子和周老爹悄悄背過身去,各自拭去眼角的淚。

「人回來了就好。」老爺子道。老人拄著拐杖,竭力站得筆直,他拍拍孫兒們的肩膀,輪到周北生的時候不由加重了手中的力量,他看著眼前這雙從前明亮如今黯淡的眼楮,保證一般說道︰「只要人在,一切都可以重頭開始。」

已經發生的不能推翻重來。也不必去討論因果、對錯,只需沉默地承受下來,然後負重前行。

話並未敘得太久,周東生兄弟三被打發去一人去洗了一個去晦氣的柚子水澡。

這頭徐氏領了兒媳婦在廚房準備晚飯。雖然如今家財折損將近,可自家本來就是賣肉的,準備一頓豐盛的晚餐自然不在話下。徐氏心疼兒子受苦,更是使出渾身解數,葷的素的,湯的炒的,準備了滿滿一大桌的好菜。

唐荷不知道周南生等人在獄中吃的什麼——想來不會太好,因此有心勸一勸他們先吃一些清淡的流食,不必大口啖肉暴飲暴食傷了腸胃,可是當她坐在周南生身側看著他狼吞虎咽,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只紅著眼圈拼命給他挾菜。

等他們回了房,門剛一關好,周南生便抱住她。他怕壓到她的肚子,因此也不敢抱得太緊。唐荷回抱著他,她感覺到他的顫抖,她埋首在他的懷里,淚水流了出來。「我想你。想到受不了。」

「讓我看看你。」他啞著聲說道。他兩手捧著她的臉,襯著窗戶里透進來黯淡的天光,深深地凝視她,就像凝視暗夜中熠熠生輝的明珠。「你瘦了許多。」他愧疚地低語。

「你也是。」唐荷撫模過他的五官。她的眼鼻酸澀,「你回來就好了。」

夜里他們躺在床上,他一手讓她枕著,一手輕撫著她隆起的肚子。「孩子鬧你麼?」

「還沒到胎動頻繁的時候。」她輕聲答道,「不過他的心跳很明顯,感覺到了麼?」她拉起他的手放在振動的位置上,「寶寶,是爹爹回家了喲。」

新生命令人感動而敬畏。即使它還只是母親子宮里的一個胚胎。周南生感受著那強有力的一下下振動,胸口的熱流逆流往上,從他的兩眼中尋找到了出口,「我……很抱歉,」他竭力平穩地說道,「很抱歉這個月我沒能陪在你和孩子的身邊。」

唐荷听出了他話音里掩飾不盡的鼻音。她努力地轉身與他面對面,「這回原諒你。你得保證沒有下次。」

「沒有下次了。」他很快保證道,「我會一直守著你,守著我們的孩子,不讓你擔心,也不再分離。」

唐荷拉過他的手,輕輕用尾指勾住他的,晃了晃。

他啞聲失笑,低頭親她,「傻姑娘。」

「……有沒有受苦?」她輕聲問他,「我很害怕,擔心你吃不飽,遭受……鞭打,或者別的傷害。」

不管白天黑夜,她極度地焦慮和擔憂,不敢放聲大哭,只能咬著自己的手臂,悶聲哭泣。

他在暗夜里搖頭,意識到她看不見,便答道︰「毒打倒沒有,」听到她放松的嘆氣,他撫上她的背,一下一下安撫地輕輕摩挲她,「不過吃食確實不頂好,接下來我非得餐餐吃肉補回來才行。」他故作輕松地安慰她。

他不想告訴她,其實家里給他們三兄弟送進去的吃食,是沒辦法送到他們手上的,都被牢頭和衙役們分吃了穿越田園生活。

當然大半個月的牢獄日子,吃食上的問題,絕對是最小的。

這是他首次遭遇的沒有自由的日子,他不想遭遇第二回。也不想她明白其中種種精神和上的苦楚。

「睡吧。以後我都在你身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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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房間里的周東生和楊氏夫妻倆,情形卻熱鬧得多。

楊氏終于等到男人回家,歡喜自不待言,當著一雙兒女的面,她動手把周東生渾身上下模了個遍,才松一口氣,帶著哭腔嚷道︰「總算是齊胳膊齊腿的回來了!」

周東生回到自個家,洗了熱水澡,吃過了豐盛的熱飯,眼前齊刷刷立著自己的老婆孩子,終于也回過神來,便笑哈哈地答道︰「那可不,驚驚險險的一趟,可總算也讓我給忍過去了。」

他抓起自己的小女兒,不顧女娃兒看他陌生的哭鬧,「吧唧」一聲,狠狠親了一下她,把人放下的時候還順勢揉了揉她的腦袋,把好好的小辮揉亂成了草堆。

然後又把磨爪伸向自己大兒子,「小男子漢,爹不在的時候,你有沒有照顧好你娘和妹妹?」

土豆娃被他爹親得有些害羞,口水留在臉上也不敢擦,只挺起小胸脯大聲回道︰「有!」

楊氏看著眼前的一大二小,又笑又哭。

「你看你,下雨呢,」周東生扯了她袖口的帕子給她擦眼淚,「孩子們都看著呢。」

土豆娃不明白什麼叫喜極而泣,「娘,你別哭了,你天天哭,三嬸告訴我說這樣會哭壞眼楮的。」

周東生怔住了,「孩他娘……」

「嗨,都過去了。」楊氏不好意思地揮揮手,「娃,以後娘都不哭了。你爹回來了,咱們一家好好過日子。」

周東生拉住媳婦的手,「對頭。我努力做法,讓你和孩子們過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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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間房里,周北生和呂氏並躺在床上。

「我听爹娘說你把城里的宅子退租了?」周北生輕聲問道。

「對的。」

既與爹娘爭吵,東西也當了光,短期內是回不去城里了,宅子留著也是耗費銀錢,還不如退租,安心在鄉下好好經營生活。

「……難為你了。」周北生張了又張口,想說「以後我會讓你在岳父母前抬頭的」,但自己卻先懷疑起這一日還能不能到來。他在黑暗中無聲且艱澀地苦笑了起來。

「我自個樂意的,」呂氏捉住丈夫的一只手,「北生,我樂意的,我只要你安全回來。」

「……嗯。」周北生把她擁入懷里,「睡吧。」

呂氏本來有滿腔的話,要對他傾述。可是枕邊人的疲累和頹喪滿得都要溢出來,她感覺到他的悲傷,想安慰他「來日方長」,或者「十年磨一劍」,話到嘴邊,只余一聲輕輕的嘆息。

到了深夜,呂氏莫名醒來。她听到在沉沉的黑暗里,就在她的身邊,傳來低低的、壓抑的哭泣聲,猶如受傷的動物,自知獲救無望,只求張口嗚咽出聲緩解疼痛。

她一動不敢動。眼淚從眼中汩汩流出來,順著耳際無聲滴入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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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平靜地過去。村中被拘的男丁陸陸續續都回了家。

唐荷不曉得旁人家怎麼解決地這一件事情,只隱約听到一些交談,知道還是有一些人要坐更長時間的監牢,為的是他們斗毆時出手特別狠,也有一些是家里實在湊不齊錢被官府要求用勞作來抵。

唐荷覺得,鄉人善于遺忘。不管對他們自己遭受的不幸,還是對他人遭受的苦難,他們都以沉默和忍耐來對待。這份沉默和忍耐太過理所當然,倒顯出兩分麻木來。

有時她經過鄒家村,會想著,那一戶死了兄弟的人家,日子不知過得怎麼樣了。

無論如何,人是在幸福的時候才能同情別人的。唐荷想起周南生付出代價承擔後果那些日子的煎熬,就漠視了自己的內疚,反思出根植在自己心底的自私和冷酷並冷漠地原諒自己了。

村人沒有再提起此事。于他們來說,那一筆堪稱巨額的贖銀,也就此揭過。他們只是一如既往地、勤勤懇懇地辛苦勞作求生存。

日子久了,此事便像一個人幼年時摔跤留下的傷疤,若非特意追憶就根本想不起,或者就是想起了,也不過就是普通的疤痕。

生活的潮流推著人往前走。只有一個人,驚慌失措地失了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非常感謝小夏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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