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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道是土路,踩上去就有塵埃揚撒在腳面上,如果下雨,整條小道都泥濘不堪。但鮮花從來開在塵埃上,道旁翠綠小草一路逶迤而去,間雜了星星點點的野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擺。

唐荷在這個時代適應得很好。她接收了「唐荷」的全部記憶,成長點滴喜怒哀樂,有時候她會恍惚,想著,或者兩個唐荷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吧?莊周夢蝶,在現代生活的唐荷,在這個時代生活的「唐荷」,或者互相是彼此的夢境吧。

無論如何,唐荷愛惜生命,她想好好活著。她穿越的這個時代是個太平世界,鄉人聚族而居,民風比較淳樸。貧而不賤,勞而有食,唐荷很滿意,起碼精神和物質都得到了基本的保障。

「小荷。」

被打斷思緒的唐荷抬頭,看向出聲招呼她的人,正是張青竹。他身旁站著的新媳婦,就是謝雪梅了。兩人可能要去地里,肩上都各自扛了鋤頭。也許是惱怒張青竹出聲招呼她,謝雪梅要把他拉走又拉不動,遷怒之下狠狠瞪她。

「早。」唐荷淡淡招呼,也不做停留,繼續往村外走去。

「去割豬草哪。」張青竹有點訕訕的繼續搭話,他知道「唐荷」是每天早上都要去割滿一擔豬草的。「我昨天瞅見江灘邊的豬草長得正肥咧。」

「嗯。」唐荷禮貌回應。心想,這人怎麼回事?這種時候不應該遠遠避開不踫面的嗎?

「豬草肥不肥不關咱家的事,咱家又不養豬。」謝雪梅不滿地開口,一句話里兩個「咱家」,還特意加了重音。「娘說了田里正渴著水呢,咱得趕緊的搶水去。」

這個時候哪輪得到你們搶。唐荷暗自翻了一個白眼。張青竹前頭有三個姐姐,都出嫁了,張家只余張青竹和他爹兩個男勞力,往年搶水,他們家都是跟唐家搭伙,唐家搶了水路,他們沾光築個壩引一半水到自家田里。現在兩家沒做成親家,張家到底是沒好意思繼續佔便宜,就是不知道這會他們還能不能搶到水了。

「哎,」張青竹還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作罷,「小荷,回見。」

唐荷假裝沒听到。她實在不想跟張青竹有任何牽扯,鄉村里最易流傳各種蜚短流長,她要是搭理他,趕明兒村民閑話她對張青竹余情未了才慘呢。于是加快腳步,與張青竹夫婦逐漸拉開距離。

現在大概六七點鐘,夏天白天長,這會太陽已經明晃晃的了,不一會就該曬人了,她還得趕著把豬草割回去喂豬,在中午之前下菜地澆菜呢。

江灘邊的豬草確實長得肥綠,是以唐荷總是到這里來割。豬草渴水,村里的水溝邊,田里的水渠邊田壟上,還有江攤上,到處都能長,入眼就是一大片濃肥的綠。豬草割回家剁碎了放大鍋里混著家里的潲水熬煮熟,拿來喂豬,家里的三頭豬可喜歡吃了,吭哧吭哧一會能吃完兩大桶。對了,還要順道采些野草回去喂雞。其實喂雞和喂豬都能用紅薯藤,但紅薯葉摘了之後炒就是一道菜了,他們家通常不舍得給牲畜吃。所以采了野菜,切碎了拌上米糠,雞就很喜歡吃。

初始唐荷覺得這一切都很新鮮。她還見過村民大清早起來撿糞。因為有些人家的豬是放養的,一天呼哧呼哧滿村里跑,可不就隨地大小便了。還有牛,暮色四合的時候小孩子放牛家來,牛也有等不及到牛欄里就拉的時候。對家里沒有牲畜的人家來說,正缺這些農肥。

說到牛糞,唐老爹有一個經典的故事。「小時候家里窮,我去給族里堂伯伯家放一天牛,他們家給管我兩頓飯。冬天冷呀,衣服薄,鞋子都沒得穿,凍得腳趾頭快沒知覺了。等牛拉屎的時候,把腳伸過去接著,牛新拉出來的粑粑熱乎乎的,腳也能暖和一會。」

至于牛糞臭不臭的問題,對莊戶人家來說,是完全不算問題的。

奇異的是,唐荷完全能理解這個故事。她知道自己逐漸在用農民的思維在思考。光怪陸離的大都市,摩天大樓奢華物質,在她的腦海里,也正慢慢淡去。

唐荷挑起擔子回家,江邊徘徊著兩個人,一個五十歲模樣的中年男子和一個二十上下的年輕男子。兩人站在橋頭,中年人幾番踟躕,看來對走這座橋有幾分害怕。那青年則勸道︰「爹,我先走過去探探。走著結實的話您再過。」

中年人還是猶豫,「再好好察看察看。」

唐荷心中暗笑。這橋其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橋,是一道橫貫數米江面的水渠。水渠質地是石頭,但是被鑿得薄薄的,流水幾年浸潤,水渠上偶有缺口且遍布青苔。水渠細而窄,江中又沒有任何支撐物,現在正是江水湍急的時候,要過它,確實需要幾分勇氣。

不過唐家村人是走慣了的,更有頑皮的孩子來玩鬧,閉上眼楮快速走過比勇敢。唐荷則秉承原主的勇氣,前面幾回咬牙往來,沒出過事,之後膽子就大了,過石渠如履平地。

唐荷挑著擔子站在一旁,看那兩人依舊猶豫。「別擔心,這渠看著怕人,其實很結實。」唐荷溫聲說道。以她的性格,別人不求助,其實不會主動開口,可是要繼續被他們耽誤下去,她今天的活也要誤時了。

「沒走過,不懂道,」那位老爹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姑娘,我們是從牛頭山下的周家村來的,要到江那邊的唐家村訪親。除了這渠,江上有別的橋能過不?」

「沿著江邊往前走二里地有座石橋。」二里地是直線距離,途中田壟交錯需繞道,走起來實打實的三里地,而且有一條一米多寬的大水溝,平時水深只到小腿,現在也許沒膝深了。唐荷真心建議道︰「從這座石渠過是最省事的。」

那父子倆猶豫了一會,當爹的搖搖頭,決定還是往前走找正經的橋。「謝謝姑娘指道。我們爺倆沒走過那麼細的渠,還是不冒險了。」

唐荷也不再勸,與他二人道聲別,挑了擔子,兩只腳各踏一邊石渠槽,幾米長的渠也就小一會的功夫就走完了。她挑著豬草往家趕,還隱隱听到江那邊中年人的聲音說道︰「南生,這姑娘真大膽,那麼細的渠,跟走平地一樣咧。」

「爹,咱走吧。」青年沒搭他爹的話茬,「日頭越往上了,姑女乃女乃還等著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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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荷挑著擔子一路健步如飛。原主身體素質好,以致唐荷做起體力活也不怎麼吃力。她挑了擔回到村里,也不急著往家去,而是拐入一條岔道,來到三女乃女乃家門前。

唐家村里的唐姓人家往上追溯了就是一個祖宗,聚族到現在,有些都出了五服了。不過三女乃女乃嫁的三爺爺,跟唐荷的爺爺是親兄弟。唐荷的曾祖父除了三個女兒又生了兩個兒子,也就是三爺爺和她爺爺。她爺爺則有五個女兒和兩個兒子,即唐荷爹和她伯伯。三爺爺三女乃女乃生了六個女兒,都已經出嫁了。早些年三爺爺就過世了,三女乃女乃家里就冷清下來,她六十大張的人了,腿腳不是很方便,干不了活,三畝水田給唐荷家種,唐荷家孝敬她吃飯。平時唐荷上門幫她干活,主要是幫她清了頭一夜的夜香,和水調稀了正好用來澆午後菜地上的幾畦菜。臨走前還會幫她挑水把水缸滿上。至于唐荷她伯伯家,借口三女乃女乃田不租給他們家,是完全撒手不管的。

「三女乃女乃。」唐荷進了院子放下擔子,上前叩門,沒人應聲。她繞到屋後,果然見到老人在忙活她的菜。「說了好多回,有活您留著等我來了給您做。」

「不妨事。」三女乃女乃笑眯眯地,摘了一個西紅柿遞給唐荷,「吃,都熟透了的,甜著呢。」

「哎。」唐荷接過,順手往衣服上擦擦就往嘴里送了。唉,她果然已經村姑了。

「三女乃女乃,今兒您怎麼摘那麼多菜?」唐荷打量她摘了一籃子的空心菜,西紅柿,辣椒,還有豇豆。「這天熱,吃不完明天就放壞了。」

「吃得完,」三女乃女乃笑容滿面,明顯心情很好,「前兒我娘家佷兒托人捎信給我,說今天來看我,這不,我多整點菜。」

「怪不得三女乃女乃高興呢。」唐荷笑,「回頭我跟娘說,給您送一籃雞蛋,也算我們家招待舅舅。」按輩分,唐荷是要稱呼三女乃女乃的佷子做舅舅。

「別拿,三女乃女乃自己有,」三女乃女乃對唐李氏的儉省是一清二楚,也不想唐荷為難,「三女乃女乃自己養了母雞,攢了好多蛋咧。」

幾番推辭下來,唐荷只好作罷。她幫三女乃女乃把活干完,又留了一小堆野菜給她,「這菜剁碎了和著糠一起喂雞,雞長得快。您這還有糠不?米呢?」

雖然得到三女乃女乃肯定的回答,但唐荷思量著這一季的谷子也沒給她,打定主意家去打上稻谷給她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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