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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同人.陰陽師 陰陽師.和尚?

一輪紅日在空中的浮雲中時隱時現,**一片片陰影投在黃土鋪成的路上。坑窪不平的路顯得有些窄小,路邊青翠的草叢高得幾乎可以遮去一個人,散著濃濃的青草香氣,里面還偶爾傳出幾聲蟲鳴。雖說風景怡人,但這里地處荒郊野外,行走在路上,難免有種不安的感覺。

看著前面穿著白色狩服踽踽而行的身影,博雅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晴明,我們究竟要到哪里去?我這一次來可只是打算找你喝酒的。」

「當然是去喝酒,博雅。不過,我們這次要換個地方喝。」側頭應了一句,晴明那俊秀的臉上浮現出神神秘秘的笑容。

博雅苦著臉又環視了一下四周,除了小路就是雜草的環境,怎麼看也不像是可以悠閑的喝酒的好去處。

「快到了,忍耐一下吧,博雅。」

伴隨著晴明悠閑的聲音,前方路邊的雜草像是到了盡頭一樣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粗糙的木制籬笆。那些縱橫交錯的木片上釘滿了黃色的紙條,上面似乎還有著紅色的字跡,但卻看不清楚究竟是什麼字。而從籬笆的孔洞中看去,隱約可見的里面卻是一排排的墳?。

「喂喂,晴明,你該不會是開玩笑吧?到這種地方來喝酒?」

「有何不可?」晴明回過頭來,臉上掛著戲謔般的笑容,「臉色不好喔,博雅,你莫不是不喜歡這種地方嗎?」

「會喜歡才怪吧。」博雅賭氣似的鼓起了兩頰,「隨便在大街上拉一個人來問,都不可能說是喜歡在墳?間陪著亡者去飲酒談心的吧,就算亡者是自己的家人,也會感到些微的不快的。更何況…」

「…像我們這樣無關的人?」晴明似乎是很開心的笑了起來,「那麼,如果不把它看作一處墳?,又會怎麼樣呢?」

「什麼怎麼樣…墳?就是墳?啊。」博雅不是那種喜歡事事抱怨的人,但此刻不把話說出來,他實在是不痛快,「看到墳?,不管是什麼人多少都會不自在的吧,怎麼還可能把它看成不是墳?的存在。」

「‘咒’的話就可以喲。」

又是「咒」,博雅現在很想說出「饒了我吧,晴明…」之類的話,但深黯晴明脾氣的他也知道說了這句話也于事無補,于是只有盡量把話題接過來,然後從「咒」的上面引開了,這是他和晴明相處多年的心得。

「那麼,你想說‘墳?’這個名稱也是一種‘咒’嘍?」

「不止是名稱,‘墳?’本身就是一種‘咒’。從本質上來看,它只不過是一個可以讓去往常世的亡者的軀體安歇的場所,也就是‘住處’。如果這樣看,‘墳?’和我們所住的房間其實並無不同,只是里面所住的人不同罷了。」

「雖然我很想說你說得有道理,但是你這個比喻實在讓人不快啊,晴明……」

本來好不容易牽過來的話頭又被拉了回去,而且還被反將一軍,博雅確實無法有那種豐富了自身對「咒」的了解所帶來的愉悅感。

「之所以不快,只是因為一提到‘墳?’,人們總是下意識的想到‘不吉’。但如果不會把‘不吉’這個咒和‘墳?’聯系在一起,自然不會感到不快了。」

「那你還真是把‘咒’分得很清楚啊…」博雅的話里不無嘲諷之意,然而,晴明卻只是一笑置之,完全不在意。

「話說回來,你該不會是真要我們坐在墳?間喝酒吧?至少也要有個理由才是。」

「我什麼時候說要坐在墳?間喝酒了?」晴明的一句反詰立刻讓博雅啞口無言。之後一段不算長也不算短的時間里,他都只有無言的跟在晴明身邊緩步的走著。

「到了,就是這里。」

博雅抬頭望去,似乎是無邊無際的籬笆中出現了一扇簡陋的木門,從虛掩的木門門縫中,可以看到里面有一間同樣由粗劣的木板搭建而成的木屋。

「晴明,這是?」

「事實上,我一早就接受了別人的委托要來這里的。正巧你來找我喝酒,于是我臨時決定把喝酒的地點換一下,不必擔心,我沒有在墳?間飲酒談心的打算,那樣對亡者不敬。」

「是這樣啊…」

事到如今,博雅也唯有苦笑。直到現在才得到來這里的真正目的,這算是自己的遲鈍還是不走運呢?

他用力的搖了搖頭,才不是那種事,以晴明的個性,經常捉弄他也是很常見的事情。現在的狀況,只不過是自己多中了一次招罷了。反正晴明的捉弄都是善意的,到了最後自己也沒有什麼損失,或許還會平添幾分收獲。

「打擾了。」晴明一邊這樣的說著,一邊抬手推開了那扇隨時都會月兌離門框倒塌下來的木門。博雅跟在晴明身後,兩人一起走了進去。

似乎是為了回應晴明剛才的那一聲招呼一般,木屋的門悄無聲息的打開了,一位身上披著粗布袈裟,長得粗眉大眼的年輕僧人從門里走出。看到晴明和博雅,他先是一呆,而後便緩緩的施了一禮。

「晴明大人,沒想到您真的來了。這位是…?」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朝臣源博雅大人,也是為了這次的事情而來的。博雅大人,這位是看守這處墳?的僧人,大覺法師。」

「原來是博雅大人!勞您大駕屈尊光臨,真是榮幸!」僧人面露訝然之色,很謙恭的向博雅再度行禮,博雅則在還禮的同時暗暗苦笑。

--什麼為了這次的事情,自己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完全是被晴明給誆到這兒來的嘛!

很客氣的把晴明和博雅二人請進小木屋內,那名年輕僧人為二人奉上清茶,隨即正色坐在二人面前。

「晴明大人,這次的事情拜托給您,還請多多幫忙了。」

看著他眼中明顯的哀求之色,博雅疑惑的把目光轉向晴明。事實上,他也是早就想弄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這一次大覺法師請我來,是為了替他的師父,很久以前看守這里的永德法師度的。」

博雅睜大了眼楮,晴明的表情嚴肅而認真,似乎並不像是在開玩笑。

「可是晴明,替僧人度的話,大覺法師自己不行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就做啦…」似乎是給博雅戳到了痛處,大覺困窘的抓著後腦,「但是,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墓守而已,要我度什麼人的話,根本沒那個本領啊。」

「不可能吧,看這個樣子,您難道不是一位高僧嗎?」

面對博雅的疑問,晴明和大覺相視而笑。稍後,晴明開了腔︰「事情完全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博雅大人,我來替你解釋一下這件事情的始末吧。」

事情生在三年前,當時因為生過一次災荒,死了不少的人。于是附近的村民就一起籌了一些錢,在這里建造了一所頗為寒酸的墓所。墓所建成後,一位德高望眾的長者看完墓所,留下了這麼一句話︰

「墓所建成了,可是還需要請一名法師來度亡者呀。」

長者的深謀遠慮得到了村民的認同,而之後被請來替亡者度的,則是比?山的高僧,永德法師。

「哎呀,這里的戾氣可不是一般的重啊。這樣下去的話,恐怕這一帶會有血光之厄的…」

或許真的是亡者的怨恨之心過盛,來到這里之後,著手準備度亡者的永德法師也感到棘手而準備離開。村民生怕法師就這樣離開,會造成鄰近村子里的災難,于是都跪在他的面前苦苦的哀求。最後,禁不住眾人一再懇求,永德法師終于答應留下來,作為這里的墓守為亡者誦讀五年的《白衣觀音經》,以消除亡者遺留的戾氣。

從此,永德法師就住在了這里,一邊做著看守墳?的工作,一邊為亡者念誦《白衣觀音經》進行度。最初的一段時日倒還平靜,村民們也能安靜的過活。但是兩年後的一天,已經變得骨瘦形消的永德法師臉色蒼白的找到村民們,表示亡魂的怨念太強,自己已經不能再停留下去了。

「亡者的怨念越來越強,恐怕我也無能為力啦。再留在這里的話,連我也有生命危險哪。」

村民們理所當然的再一次懇求永德法師留下來,並且在商議之後,各村每年都會捐出一些錢來作為向比?山的募捐以及永德法師生活所必須的費用,這才讓永德法師再一次留了下來。只是出于戒心,村民們除了送錢和埋葬亡者之外,再也不敢輕易接近那片墓所了。

半年前,永德法師的弟子大覺來拜訪師父,恰巧之後永德法師一病不起,于是便有了將度的工作交給大覺的想法。但是,大覺認為自己的修業不足,代替師父的話恐怕不會有效果,所以他雖然還是留了下來,但卻只是負責照顧永德法師,每天誦經度的事情,仍然是由永德法師抱病堅持去做。

過度的疲累,加上病痛的折磨,結果終于讓永德法師在大覺到來的一個月後圓寂了。在離去之前,永德法師再一次拜托大覺代替自己留在這里替亡者度。

「大覺,你好歹也是我的弟子,如果你不肯幫忙,我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要懂得慈悲…」

就這樣,在永德法師死後,大覺就留在這里繼續為亡者誦經度。但是,古怪的事情也就從他接手度的那一天開始了。

忙完了一天的活計,哲助揣著少得可憐的工錢,拖著疲累的腳步,沿著無人的小路慢慢的向家里走去。

因為做工的地方離家比較遠,哲助一家每天去工作時都要經過這片墓所。起先,對于亡者的傳聞,也讓他和家人毛骨悚然,他和妻子甚至有了賣掉房子去另謀生路的想法,最終因苦于找不到比現在更合適自己的工作而放棄了這個想法。

不過自從永德法師到來之後,哲助一家的這種想法似乎也慢慢的淡化了。永德法師在墓所中每日誦經度,在哲助听來好像心里也有了底似的,干起活來比以往也起勁了。最近,永德法師生病的消息傳遍了周圍的村莊,自然也傳進了哲助的耳朵里。不過,他並不因此而像以前一樣有所擔心了。因為在走過墓所邊時,他听到了更為響亮的誦經聲。

--雖然永德法師最近重病不起,但是听說他的弟子大覺法師似乎接下了度的工作,這樣的話,看來也不用擔心了。改天有機會,買上點東西去看看永德法師吧。

這個忠厚的男子還不知道,就在昨晚,永德法師已經圓寂。而意想不到的災厄,也因此降臨了…

走過墓所後面的小門時,哲助意外的現平時緊閉的小門居然打開了,而且在後門處正坐著一個身披袈裟的僧人,正背對著小門,向著里面的墳?低低的念吟著什麼。而伴隨著這夢囈般的念吟的,則是低微的「叮叮」聲。

--那大概是永德法師在念誦《白衣觀音經》為亡者度吧,大病初愈就要繼續做這種事,真是辛苦了。

不過,哲助還是覺得有些奇怪,以平時來說,永德法師一般都會坐在墓所另一端的草廬前誦經,而且就算是病得再厲害,他的聲音應該也可以听得很清楚的。但是現在那個聲音听起來很是無力,甚至根本听不清楚他在念叨什麼。而且,那個「叮叮」的聲音怎麼听都不像是法器的聲音…

好奇的哲助走了過去,在接近永德法師時,不經意的問了一句︰「法師大人,您還好吧?」

和尚緩緩的回過頭來,死死的盯著哲助。夜色之下,哲助很想看清對方的面孔,但是,他卻看不到。並不是因為他的眼力不好,而是因為那個和尚根本就沒有面孔。

「給我…把我的錢給我…」

總算是听清了無臉和尚所說的模糊話語,哲助魂飛魄散,拔腿想跑時卻現腿已經嚇軟了,稍一動彈就癱在了地上,根本無法挪動半分。

「給我…把我的錢給我…」

「法…法師大人!請饒過我吧!我根本沒有…根本沒有拿你的錢啊!」

看著和尚緩緩轉身站起,哲助嚇得幾乎哭了出來,整個人就像一條蟲子般軟綿綿的向後挪動著,試圖在無臉和尚逼近的時候能逃得遠一點。

無臉和尚起身的時候,袈裟和膝蓋上突然「叮叮當當」的掉下了無數的錢幣。哲助這才看清,那個和尚的袈裟上居然粘滿了錢,在他的膝蓋上也放滿了錢,剛才听到的「叮叮」聲根本就不是在敲法器,而是錢幣踫撞時的聲音。

「拿錢來…把錢給我…」無臉和尚搖搖晃晃的逼近哲助,伸出慘白的大手緊緊扼著哲助的脖頸。

受驚加上喉嚨被卡得緊緊的,哲助雙眼翻白,口吐白沫,頸骨出啪 啪 的響聲。

第二天,哲助的家人去尋找一夜未歸的哲助,卻並沒有結果,哲助就這麼消失了。之後,就出現了村民逐漸消失的現象,甚至有人在深夜看到了在墓所附近獨自數錢的無臉和尚。流言很快的傳開,對此感到恐懼的村民紛紛離開了這一帶,留在村中的,只是一些老弱病殘而已。

在這場紛亂中,卻極少有人注意到,在荒蕪的墓所里,新的墳?正在不斷的增加著。

「說來真是慚愧,我的法力不如我的恩師永德法師,對于這一類的事情也是無能為力。所以,還要請晴明大人多多幫助了。」

深深的伏在地上,大覺的話語中充滿了惶恐。

「數錢的無臉和尚啊…」博雅嘀咕了一句,然後轉頭問晴明,「晴明,難道是永德法師也變成了這墓所里的怨靈了嗎?」

晴明沒有正面回答博雅的問題,沉思片刻,他抬頭詢問大覺︰「那麼說,大覺法師您也見到過那個無臉和尚了?」大覺直起身來,臉上充滿著不安和驚恐。

「關于無臉和尚的事情,我沒有看到過。但是也听附近的村民說過關于這件事的傳聞,再加上晚上誦經後就寢時經常可以听到數錢的聲音。為此,我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好好的休息過了。」

「原來如此,所以要請晴明來幫忙了吧。」

原來怕妖物的和尚也是有的啊,博雅一邊尷尬的笑一邊心里這樣想著,卻沒敢說出來。尤其是當他看到晴明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容掃了他一眼的時候,他就更不敢再說些什麼了。

「大覺法師,您和周圍的村人的話里都提到過,無臉和尚的出現是在夜間吧?現在離夜間還有一段時間,不如我們就趁著這段時間來小酌一杯,如何?」

此言一出,博雅和大覺吃驚的瞪大了眼楮,良久,大覺才吃力的說了一句︰「可是…晴明大人,出家人是不飲酒茹葷的。」博雅也點頭表示贊同︰「是啊,晴明,姑且不論讓大覺法師破戒飲酒的事情,在這麼莊嚴的地方飲酒,似乎不太好吧!」

「從某種程度上,這里的莊嚴要打個折扣呢。」晴明抬起手來,用兩根手指拎著一個小小的酒瓶,在大覺面前輕微的晃蕩著,「大覺法師,請您告訴我,在出家人清修誦經的莊嚴之地,怎麼會出現這種東西?」

看到晴明指間的酒瓶,大覺的臉馬上變得慘白一片,又立刻變得通紅。博雅露出吃驚的表情,一把按住晴明的手︰「喂喂,晴明!為什麼把酒瓶拿出來…」

「看清楚了,博雅大人,這不是我們帶來的酒瓶。」

晴明的一句話,立刻把博雅的注意力吸引到了酒瓶上。盯著酒瓶凝視良久,博雅恍然大悟似的叫了起來︰「哦…哦哦!真的,這根本不是我們的酒瓶嘛!晴明,你是從哪里把它變出來的?」

「把不存在的東西憑空變出來,我還沒有那種本事。這件東西原本就在這間屋子里,」晴明隨手一揮,那個酒瓶竟然像一片羽毛一樣飄飄蕩蕩的落在了大覺的座墊前,「至于這個酒瓶是從哪里來的,還請您自己來解釋一下吧,大覺法師。」

「我是個破戒僧,表面上雖然還清心寡欲誦經禮佛,但是,暗地里卻經常瞞著師父偷偷的扮成村民去沽酒喝。昨晚因為听到數錢的聲音而害怕,沒來得及把酒瓶放好,沒想到被晴明大人您看到了…」

--難怪會怕妖物了,原來是修行不精的破戒僧啊。

從大覺的口中了解到事情的始末,博雅也覺得有些釋然了。但是,心里似乎還是有些疑惑,但卻又不明白究竟是什麼。

「一起來喝一杯吧,一切的事情,會在晚上有一個分曉的。」說著,晴明拍了拍手,「蜜蟲,蜜蟲呀,請把酒和下酒菜端上來吧。」

小屋的房門被緩緩的拉開,一身紫色十二單衣的蜜蟲托著一個淡紅色的木盤出現在三人面前,盤子里盛著的除了酒壺和三個小杯之外,還有一碟燒松茸和一小碟醬汁。

「謝謝。」端著杯子倒滿美酒,大覺的雙眼不停的瞟向蜜蟲,以致酒灑出來了還一無所知。博雅把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偷笑。

--看來,大覺這位破戒法師不但是個酒肉僧人,對于美麗的女子也沒有抵抗力啊。

三人默默的喝了一會兒酒,博雅終于忍不住問了︰「晴明,你覺得那個半夜出現數錢的無臉和尚,難道就是永德法師死後的怨靈嗎?」

「那麼,博雅大人覺得是不是呢?」

晴明右手支頷,微笑的看著博雅。博雅實在受不了這種詭異的笑容,便避開了晴明的目光,不滿的嘀咕了一句。

「本來是打算問你的,為什麼會反問回來?」

晴明笑著望了博雅一眼,又拿起酒壺倒了一杯酒︰「所謂怨靈,其實原本是不存在的。只是因為人心中有‘怨’,才會出現怨靈。」

「那種事情是當然的吧?人心中有怨,死後就會化為怨靈…」

「我說的不是死者心中的怨,而是生者的‘業’所造成的怨。」

「哎?那種東西有分別嗎?」听到晴明這樣說,博雅不由一愣,「而且,怨靈應該是死者所化,為什麼會扯上生者?」

「難道沒有關系嗎?正是因為生者造下罪業,才會讓死者心中有怨,這也是一種‘咒’。」

「拜托,晴明,可不可以換個簡單的方式來解釋?」本來博雅的心情因為美酒而好了一些,一听到「咒」這個詞匯,馬上又非常的糟糕了。

「簡單來說,就是生者對死者所下的‘咒’產生了怨靈。只要找到持咒的人,自然就能消除怨靈了。」

博雅皺起眉頭,把酒杯放在了盤子上︰「本來想著到這里來痛飲一番的,沒想到還是听到了滿耳朵的‘咒’。真是不愉快啊,連喝酒的心情都沒有了,我還是出去走走吧。」

「哎呀,博雅大人生氣了?」晴明一邊用狩服的袖子掩著半截面孔把酒喝下去,一邊出了輕輕的笑聲,「也好,獨自走一走的話,是會很容易放松心情。只是在天黑前請回來,不然的話,會被怨靈襲擊的。」

「…知道了。」

這樣的應了一聲,博雅轉身走出了小屋。

「唔,排除開周圍都是墳?的原因,這里倒還真是不錯的清居之地呢…」

深深的吸了一口充滿草香的空氣,博雅的臉上露出愜意的神色,緩步走到一塊大青石旁坐了下來,從懷中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閉上雙眼開始悠然自得的吹奏。美妙的音調悠悠揚揚的響起,和著鳥蟲的鳴叫,顯得無比動听。

一曲終了,博雅意猶未盡的將葉二從唇邊拿開,卻意外的听到了輕輕的擊掌聲。博雅睜開雙眼,看到的是面前一名身披僧衣、頭戴白色頭巾的美麗女子,正帶著淺淺的微笑看著自己,輕輕的拍著手掌。

「白比丘尼大人?」

因為晴明的緣故,博雅曾經和眼前的這位白比丘尼打過幾次交道。她是曾經吃過人魚肉,並因此而獲得長生不老之力的存在。並且,她還有著在不經意間做出預言的能力,這也讓博雅對這位白比丘尼存在著幾分敬畏感。

「不愧是博雅大人,您的妙韻,听起來永遠是那麼動听,妾身深感佩服。」

微笑著走近,白比丘尼盈盈向博雅施禮。博雅愣了一下,趕忙進行還禮。

「白比丘尼大人,您怎麼會到這里來?」

「這里有怨靈作崇的事情,晴明大人一早就對妾身說過了。因為永德法師曾經是妾身的故交,所以妾身也想來看個究竟,沒想到會在這里踫上博雅大人您。」

博雅很想說「其實我是被晴明騙來的」,但終于沒說出口來。突然想到關于怨靈的事情,可能會從白比丘尼這里得到和晴明不同的回答,于是便改換了話題。

「白比丘尼大人,您對怨靈是怎麼理解的?」

「怨靈啊…」白比丘尼想了想,然後緩緩的回答道,「所謂怨靈,當然是由人的怨念集結而成的靈體了。怨念越強大,那個靈體就越強大。」

「但是晴明說什麼生者造業死者成怨之類的,還扯到‘咒’上面去了,真是…听得人好頭痛啊。」

白比丘尼突然笑出聲來,笑聲如同銀鈴般清脆︰「博雅大人,晴明大人說的,您不明白嗎?」

「其實細細想一下大致是能理解啦…」博雅嘆了口氣,露出苦惱的表情,「但是他總是要扯上那個‘咒’,而我偏偏一听到這個詞就頭痛,所以能明白也不想去搞個明白了。」

「其實您剛才說得很對啊,生者造業,死者成怨,意思就是生者所做的罪孽,給死者生前帶來了強烈的怨恨,帶著這種怨恨死去的死者,自然就會化為怨靈來詛咒生者了。歸根到底,讓怨靈產生的,還是背負著罪孽的生者,而不是充滿怨念的死者本身。因為如果沒有了罪孽招致的怨恨,又怎麼會產生怨靈呢?」

「原來如此啊,終于明白了。」

老實說,白比丘尼所說的,其實聰明如博雅也一早就了解個大概了,只是從來未曾仔細去想過。現在想來,博雅覺得果然是那麼回事。

「那麼,這一次的怨靈,難道也是因為永德法師被什麼人欺凌陷害,使他帶著怨恨死去,所以才會有無臉和尚的怨靈出現嗎?」

白比丘尼又是淡淡一笑,微微仰頭看著天空︰「究竟無臉和尚是怎麼一回事,想來晴明大人一早已經胸有成竹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就好。」博雅點了點頭,「白比丘尼大人,天馬上就要黑了,晴明說天黑之後會有怨靈出現的,您還是和我一起回大覺法師居住的小屋吧。」

「那麼妾身就有勞博雅大人帶路了。」

這樣的說著,白比丘尼再次微微施了一禮。

夜幕降臨後的墳?,顯得比白天更加安靜。除了偶爾能听到的蟲鳴之外,就是無邊無際的靜,以致讓博雅覺得這種靜有些可怕。

「大覺法師,今晚就請安心的歇息吧。怨靈的話,有我們去就足夠了。」

「承蒙晴明大人關照,真是感激不盡。」大覺跪在地上深深的施了一禮,「如果能消除這里的怨靈,想必村民們也會感激您的恩德的。」

出了大門,博雅悄悄的拉了拉晴明的衣袖,低聲問了一句︰「晴明,不把大覺法師一起帶上的話真的好嗎?如果怨靈今天晚上來找他的話可就危險了。至少也要留一個人在他身邊…」

「怨靈要殺大覺的話早就殺了,貿然留下人看護的話反而危險。」晴明斜睨了一眼一臉焦急的博雅,把雙手籠在狩服那寬大的袖筒里,悠閑的說,「放心吧,我早已把一切都布置好了,怨靈會乖乖的跟著我們走的。啊,對了,博雅,把這個拿在手里,絕對不可以掉哦。」

說著,晴明遞給了博雅一張紙,上面是一枚血紅的桔梗印,很明顯是用血繪成的。

「這是怎麼回事?」博雅有些不明所以,「這個…是護身符嗎?」

「你沒有充分的修行過,而且武士在有危險的情況下刀劍也不大可能會離身…所以帶上這個,可以避免怨靈襲擊。」

博雅瞪大了眼楮,大聲的抗議著︰「喂喂,晴明,別說得好像怨靈只會襲擊我似的!」晴明又看了他一眼,露出一種近似于促狹的淺淡笑容︰「事實上,確實如此。」

「博雅大人貴為三品公卿,殿上之人,就算身上一文錢也沒有帶,但身上的衣飾乃至佩劍也是很值錢的。無臉和尚只襲擊身上帶著有價值的東西的人,所以在我們三個人里,博雅大人較易成為被襲擊的目標,晴明大人的意思大概是如此吧?」緩步走在晴明和博雅身後,白比丘尼替晴明說出了博雅心中的疑惑。

「原來如此…」明白了事情的緣由,博雅不由心里升起一陣沒來由的寒意。

三人信步走向墓所的後門,還沒走到那邊,博雅就已經听到了「叮叮」的數錢聲。

「真的出現了,晴明…」

「沒關系,只管過去就好了。」相對于博雅的緊張,晴明倒是顯得滿不在乎。走在稍後的白比丘尼更是面色平和,似乎根本沒有听到數錢的聲音。

來到墓所的後門,大門果然敞開著。在門後,一個身披袈裟的僧人正背對著大門,連綿而低微的聲音伴隨著「叮叮」的數錢聲就是從那個僧人那邊傳來的。博雅的耳力好,稍微听了一下就听出那低沉的念頌聲根本不是在誦經,而是在低低的重復著同一句話,這讓他心里更害怕了。

「給我…把我的錢給我…」

「果然在這里啊,法師大人。」相對于博雅,晴明卻是滿不在乎的籠著袖子走了過去。那個和尚緩緩的回過頭來,果然,那張慘白的臉上空無一物。

「給我…把我的錢給我…」

「想要的話,就來拿吧。」晴明把手從袖子里抽出,左手的指間夾著一文錢,「看清楚了,這可是錢,你要的錢喲。」

「給我錢…!」無臉和尚咆哮一聲,起身向晴明直撲過去。博雅驚叫一聲︰「晴明!」想抽劍過去幫忙,卻給白比丘尼一把拉住了。

「博雅大人,請稍安勿躁,晴明大人會處理的。」

在無臉和尚撲到晴明面前時,晴明突然把左手向後一撤,右手已並結為印,食指和中指牢牢抵在無臉和尚額前。紅唇微翕,低低的念誦著。

「タモ-よモ-ギヘゑ-わベゑ-やゑ-タモ-よモ-ギヘゑ-わベゑ-やゑ…」

無臉和尚拼命的扭動著身體,出淒厲的吼叫聲,在他的臉上,血肉像破裂的泥土一樣一塊塊的剝蝕掉落,露出了里面的面孔。

--原來,在無臉和尚的「無面」之後,也還是有臉的。

看清了那張臉本應屬于的主人,博雅吃驚的瞪大了眼楮,幾乎是申吟似的念出了對方的名字。

「大覺法師…為什麼…?」

伴隨著面部血肉的掉落,無臉和尚的掙扎越來越遲緩。終于在「無面」之後的面孔完全露出來的時候,他也停止了掙扎,但仍是像牛一般喘著粗氣。

「我…其實不是比?山的僧人,而是名為木原兵右助衛門的盜賊。永德法師不是病死,而是被我殺掉的。」

無力的跌坐在地,大覺的臉像是大病一場似的布滿汗水。

「在來到這里之前,我一直在附近的山里打劫為生。很偶然的機會,從被劫的商人口中听說了這里有比?山的高僧為亡者度。而這位高僧所得到的報酬相當的可觀,于是我就打起了這里的主意。不過,這里附近緊鄰著不少村子,經常會有人來拜祭亡者。如果是單純搶劫的話,很容易會被捉到。于是在半年前,我扮成了一名僧人前來拜訪永德法師。或許是永德法師因為病重,眼神昏盲,竟然把我錯認成了他的徒弟大覺。我也就借著這個機會光明正大的留在了這個墓所里,一邊假意照顧著永德法師,一邊偷偷的把值錢的東西運出去變賣掉,然後在墓所里找了一塊地方挖了一個墳?,把錢埋在了里面。」

「那個墳?,就是最靠近後門的這個吧。」望著門內一個被新挖開的墳?,晴明淡淡的問。

「是的。」大覺顯得很是惶恐,「在我到這里不久後的一天,永德法師把我叫到病榻前,告訴我他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希望我要像一個真正的僧人一樣,不要再做這種偷盜的事情。那時,我覺得很害怕,生恐永德法師會在病好之後讓附近的村民來抓我。所以我就先下手為強,把永德法師殺掉後埋在了墓所里,對外謊稱是永德法師病死了。那時,我本來想借此機會一走了之,但是村民卻攔住我不讓我離開,說是度的日期未滿,生怕怨靈還會再作崇,打算讓我代替永德法師留在這里。我沒法月兌身,只好在這里繼續混賴下去。整天除了裝模作樣的念叨幾句半真半假的經文,就是把村民給我的錢不斷的埋進墳?里,偶爾也會扮成村民,出去打酒補償自己一下。」

博雅點了點頭,但隨即又不明白了︰「但是,那個怨靈是怎麼回事?」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不斷的開始做惡夢。夢里自己穿著袈裟不斷的數墳?里的錢,周圍有著無數的人不斷的從我面前把那些錢搶走,弄得我很是氣悶。到後來,越是看著錢被搶走,我越是氣憤,呼吸也就越來越困難。後來,听到村民傳聞的無臉和尚和怨靈襲擊人的事情,我開始感到害怕,生怕自己被怨靈殺死。因為知道自己是假和尚,沒有什麼修行和法力,所以就只有請晴明大人出面了。今晚本以為有晴明大人在,可以放心安睡了,結果還是做了那個夢。雖然感到很害怕,但是萬萬沒想到,無臉和尚居然就是我自己…」

「晴明,這是什麼原因?難道說,怨靈附在了大覺…不,木原的身上了嗎?」

看著一臉征詢表情的博雅,晴明悠然自得的笑了笑︰「這就是我之前所說的‘生者造業,死者成怨’的真相了,至于整件事情具體的真相,我想我們還是去問問永德法師本人好了。」

听到晴明這麼一說,博雅和原本伏在地上的大覺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嚇?難道永德法師還活著嗎?」

「要問本人的話,不一定要活著才行吧。」晴明看了博雅一眼,再度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到了,這里就是永德法師的墳?。」

來到墓所角落的一處墳?前,大覺停下了腳步,側身讓晴明、博雅和白比丘尼三人走到墳?前。

在走過大覺身邊時,博雅注意到他的神色很是慌張,好像在害怕著永德法師似的。這也難怪,他冒充僧人殺死了永德法師,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怎麼說也會怕遭到怨靈的報復。

「博雅呀,在我喚醒永德法師時,請拿出葉二為我們吹奏一曲吧。太過緊張的話,也是對往生者不敬的喲。」

「啊,好…」博雅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葉二,開始輕柔的吹奏起來。和著這優美的韻律,晴明來到永德法師的墳?前,從懷中取出一幅寫滿字符的絹帛,垂目低,開始輕輕的念叨著什麼。

感覺到墳?的方向傳來沙沙的聲音,大覺的牙齒開始格格的叩擊著。

「晴明大人…我想…我還是先離開吧。」

白比丘尼輕輕的笑著,伸手向著大覺擺了擺︰「沒有關系,如果真的是怨靈的話,留在這里接受晴明大人的保護,反而會更安全。」

「喔…您說得也是。」大覺那張狡詐中帶著些許驚懼的臉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

過了許久,在博雅一曲吹畢,將葉二從唇邊拿開的時候,墳?後面傳來了輕微的鼓掌聲。

「哎呀哎呀,真是絕美的音調呢…雖然因此而被打擾了休息,不過我不會介意的。」

一條人影從墳?後轉出,慢慢的清晰起來。那是一位蒼老的僧人,身上披著滿是塵土的僧衣,面部連眉毛上都沾滿了土粒,容貌枯槁,顯得很是沒有精神。

「原來以泰山府君的祭文來召喚我的是晴明大人…真是久違了。以這個姿態和您見面,實在讓您見笑。哦?那邊的是白比丘尼大人嘛。」

在看到來人之後,永德法師先是一愣,而後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听到對方叫到自己的名字,白比丘尼微笑著向永德法師合十致意,晴明也向永德法師還了禮。

「永德法師,這一次把您從常世的沉睡中吵醒,實在抱歉。但是,我們有些事情想向您求證一下。」

「是那個假冒大覺之名的年輕人的事情吧,如果您問及他身上的詛咒的話,確實是我死時所下的。」

永德法師回答得倒也爽快,听到對方提到自己,大覺不由抖了一下。

「說來慚愧,我作為比?山上令人敬仰的高僧修行一世,沒想到最後還是被**束縛,沒法得到解月兌。結果到頭來,因為這個無聊的執念,把性命給丟掉了。」

深深的行了一禮,永德法師臉上露出了愧色。

「原來如此,之前在這里散布關于怨靈作崇的流言,就是永德法師您所做的啊。」

「是的,原先我在比?山上的修行是非常的清苦的,開始時還能甘之如飴,最後卻實在堅持不下去,想借著做度的事情來收些錢以便安渡余生。做出這種事情,真是有失修行之人的顏面。」

將葉二收入懷中,博雅帶著遺憾的表情緩步來到晴明的身邊。

「用化緣一類的正當方法獲取一些費用以便生活,其實也是可以的。但是,永德法師您用錯了方法啊。」

「確實是這樣,就是因為這個執念,讓我在被殺死之前還無法忘記自己的錢財,更無法忘記奪取那些錢財的人。那小小的執念,化成了極強的怨恨,附著在了大覺的身上,將他的貪欲變成怨靈,讓他成為了禍害一方的無臉和尚。這都是我的過錯啊…」

「不!是我錯了,法師大人,因為一念之差,結果造成了這可怕的後果,這全是我一個人的罪業啊!」

大覺跪在地上,深深的向永德法師行禮。永德法師搖搖頭,伸手扶住了大覺的肩頭。

「這其中其實也有我的過錯,我們誰都不要埋怨,一起來承受這個罪吧。」

隨著淡然的話語,永德法師慢慢的化為泥土沉下地下。而大覺仍然跪伏在地上,淚水已經浸濕了地面。

「生者造業,死者成怨。正因為有永德法師和大覺的貪念,本來並無怨靈的墓所才會真的有怨靈出現。真希望能讓後世之人看到這一幕,並引以為戒啊。」

白比丘尼喟嘆著,雙手合十,輕輕的念誦起《白衣觀音經》來。

「永德法師毫無掛礙的升天了,大覺也因此覺悟並真的作為那個墓所的守靈僧留了下來,最後的結果可說是皆大歡喜呀,晴明。」

坐在晴明邸的長廊地板上,博雅接過蜜蟲遞過滿盛美酒的杯子,說了聲「謝謝」便繼續把自己的感慨說了下去。

「不過真是想不到啊,永德法師的名聲一向不錯。這樣的高僧也會被貪欲羈絆,實在難以相信呢。」

晴明舒適的側臥在地板上,一手支著頭部,一手捏著酒杯,意味深長的嘆了口氣。

「悟與迷,原本就是一念之間的事情。所謂的人心,也只是被‘咒’所左右之物啊。」

「喂,晴明,再說像‘咒’一類讓人模不著頭腦的東西,當心我會生氣哦。」

「博雅,你有怨念了喲。」

晴明的一句話,讓博雅一下子停了口,傻呆呆的愣在當場。看著他尷尬的模樣,晴明不由放聲大笑起來,蜜蟲也用袖口掩著嘴莞爾而笑。

「啊啊,我還需要進一步的修行啊…」

看著面前大笑的二人,博雅像泄了氣似的垂下了頭。

「知道嗎?博雅,其實你是個好漢子。」

「真的嗎?」

「真的,是個好漢子。」

「雖然這話听了很多次了,不過我還是想說一聲謝謝。謝謝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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