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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借刀殺人

趙姬這會兒一從馬車之中出來,看到身旁的呂不韋時,心下一陣狂喜,果然覺得自己昨日所托對人了,可欣喜之情還未過去,卻見呂不韋臉上滿臉的不耐之意,頓時心頭一涼,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二人見面的地方不止不像是隱蔽之所,反正距離此處百來丈之外圍滿了人群,她頓時愣了一些,有些驚慌︰「李君,此處為何如此多人?」

李斯沖趙姬拱了拱手,笑得極為恭敬,答道︰「太後,今日乃是十年難遇的盛世,太後還請好生觀賞為妙!」一旁呂不韋听到此話,頓時心中勃然大怒,轉頭雙眼冒火的盯著笑得雲淡風輕的李斯,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自上回他帶了一班食客前往李斯府邸為了恭賀他,而撲了一個空之後,呂不韋在許多食客心中,就已經成為了一個活生生的笑柄!旁人笑呂不韋為他人作嫁衣,將李斯雙手奉于秦王,又送屋邸,最後李斯卻是成為了秦王的人,呂不韋可當真是竹藍打水一場空,自此之後他心中就已經將李斯給恨上了,不過呂不韋不願意落人話柄,現在就開始對付李斯,讓人說他心胸狹窄而又可笑可憐而已,卻沒料到兩人再見是在此時!

呂不韋這會兒縱然是再傻,看李斯出現在此處,也知秦國私下里所說的李斯已投靠于秦王的話應該是真的,雖然他之前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但此時真正見到,依舊是氣得目眥欲裂,老呂心說,我供你吃,供你喝這麼些年,听了你的歪主意,弄得自己羊沒吃上,反倒惹了一身騷,如今情況更是于他不利,末了還將你介紹給嬴政,大好的富貴擺在你面前,什麼好處都給你想到了,最後你竟然是投靠嬴政來對付我?

越是想到這些,呂不韋心中越是氣不平,他今日哪里還看不清楚,自己是被嬴政給算計了!可他萬萬沒料到,李斯竟然也會與嬴政一塊兒算計自己,這口氣他吞咽不下,但此時明顯已不是與李斯計較之時,呂不韋只得暫時忍下胸中怒氣,狠狠揮了一把衣袖,冷眼望了李斯一眼,也沒要王翦伸手過來要扶自己的動作,只踩著自己門僮的背脊下了馬車,整理了衣冠,朝刑場中最高的台幾上走去。

趙姬見他不睬自己,也有些心驚膽顫,不過這會兒她卻是本能的感覺有些不妙,不願意上前,李牧卻不管她心中想法,手微微一伸,背脊彎了彎,比了個請的姿勢,趙姬性情軟弱慣了,這會兒明知情況可能于自己不利,但身邊沒個能替她拿主意的,她卻是對李牧的要求拒絕不下來,只能咬著牙,戰戰兢兢的隨著呂不韋的步伐,也朝那高台之中走了去,不過她心中到底心慌害怕,那股不好的預感更是越來越強,強忍著雙腿的哆嗦,面色蒼白,問李斯道︰「李君,此處究竟是何地?今日究竟有何盛宴,君可不要瞞我……」

李斯一听這話,頓時露出有些不滿的神色來,像是受了侮辱一般,盯著趙姬看,直到將趙姬看得莫名有些心虛了,他才淡淡開口︰「斯有何膽量,敢蒙騙太後?今日確實是十年難得一見之盛景,斯若有隱瞞,必定天打五雷轟!」這話李斯說得極其肯定,再者此人口才確實了得,當初能將呂不韋騙得團團轉,三番四次被他花言巧語說得動了心,自然有李斯自己的獨到之處,呂不韋尚且如此,更別提區區一個趙姬了,因此趙姬听他這樣一說,當下就信了,而且還是深信不疑。

此時人最敬鬼神,在趙姬看來既然李斯敢說這樣的話,那證明他應該是沒有說謊的,頓時臉上忍不住露出一個輕松之色來,實則心內是真正有些雀躍,原本她以為出了嫪毐之事,嬴政該是容不得自己了,誰料今日她還有參加盛宴之時,是不是說明,嬴政也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諱,逆天犯上,干出子弒母的事情來的?一想到這些,趙姬心里不由更是得意,如同吃了一粒定心丸般,只是心里還有些可惜,若是當初她與嫪毐所生二子沒有死,是不是如今她過的日子更要好上百倍?若是嫪毐上位,她也不會再像如今一般,擔心受怕,連有人來邀她出席這樣的盛會,亦要惶恐害怕半天了!趙姬心中暗自不滿,但此時心中大石落下,李斯又在身後催得厲害,她也沒有再猶豫,提了裙擺抬頭挺胸,露出高傲之狀,緩緩朝看台之上行去。

李牧與王翦二人听李斯兩三句話就哄得趙姬臉色由失落惶恐,頓時得又趾高氣昂,二人不約而同的相互望了一眼,看著李斯騙死人不償命,不約而同的都離他遠了幾步。

人群之中的齊肆等人瞧著趙姬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頓時幾人都氣得咬牙切齒,齊肆手一直按在劍鞘之上,就未放下來過,嘴里陰戾的低聲道︰「某必殺此婦!主公于某有恩,此婦與呂賊卻害他如廝,不殺此二人,某心內之恨,實在難消,二位兄長一會只管營救主公,某今日縱然將命賠下,亦要拉上一個墊背的,以報孫竭等大兄在天之靈!」齊肆原本雖然只是一個無賴潑皮,但為人卻極講義氣,這會兒抱定了必死之心,語氣倒是冷靜了下來,另外二人沉默了一陣,嘆息了一聲,沒有再說勸阻的話,只是那稍年長一些的男子卻是感嘆道︰「齊兄真乃高義之人,吾等自嘆不如,今日某二人必定救出主公,若是不成,則必殺呂賊二人,縱然身死,亦不過死得其所矣!」

三人小聲商議著,人群之中嘈雜無比,但是也無人發現他們的異樣。幾人互相望了一眼,分別擠開人群,想要離場邊更近一些,以方便到時出手。

而此時李牧與王翦二人分別將呂氏與趙姬送到之後,則是領著自己手下兵士,團團將刑場圍了起來,一個個穿著盔甲拿著盾牌與長矛的士兵頓時如一堵結實的肉牆,緊緊轉在人群邊側,這群滿身煞氣的士兵們一來,頓時將場中那股凝固得猶如實質的冰冷殺氣沖了個干干淨淨,萬千看戲的庶民們倒是有些感激這些士兵的到來,而相較之下,心懷不詭的齊肆等人則是面色有些不好看了,等士兵牢牢將人群排出刑場邊緣之外,齊肆等人看著這場景,有些絕望,又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覺,不過幾人都已經抱定了必死之心,因此對于眼前的情景,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此時天空中太陽高懸,已接近隅中之時,古人此時稱巳時為隅時,亦是接近中午之時,以現代時辰來算,也就是上午時十點左右,來來往往的士兵們驅著分別由兩馬拉著的大型戰車上了刑場,齊肆等人看得臉色發紅,趙姬卻是氣喘吁吁上了高台之時,還未來得及喘口氣,就見了這樣的情景,未見過豬跑路,不定就是沒吃過豬肉的,趙姬亦是听說過車裂之刑,眼見著場中上的五輛並駕齊驅的車輛,臉色有些發白,轉頭問呂不韋︰「呂郎,此地究竟發生何事,為何奴家要來到這兒……」

呂不韋冷哼了一聲,懶得理睬這個蠢婦,見她問話,連眼皮兒也沒抬。見他這個模樣,不像是參加盛會,反倒像是參加一場喪禮般,臉色極為難看,趙姬心中更是慌亂,看到隨後在十來個侍衛擁護下也上了高台的李斯,聲音有些淒厲︰「李斯,此地究竟是何處?你可不要蒙騙于我,之前你可是發過毒誓的!」

李斯皮笑肉不笑,答道︰「自然不敢蒙騙太後,此地乃是逆賊嫪毐處決之地,太後只管睜大眼楮瞧熱鬧便是!斯為人雖然不才,但說謊如此下作之事卻是不屑于而為之的,吾大秦幾十年來還從未有過這樣敢大包天的跳梁小丑,他的處決之禮,自然是極為盛大壯觀。」他話音剛落,一旁傲然跪坐于榻上的呂不韋頓時朝天翻了兩個白眼,鼻孔里冷哼了兩聲,而後來跟上來的李牧與王翦二人也是忍不住對他這樣睜眼說瞎話,滿嘴鬼話連篇的作法,用偏開的頭表達了鄙視之意!

「你!……」趙姬面色鐵青,在听到嫪毐兩字之時渾身血液就如同凝固住了一般,臉色蒼白,四肢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神色有些瘋狂,嘴里呢喃道︰「我要回宮,我要回宮……」

「這場好戲,太後如何能缺席?」李斯見趙姬神色隱隱有些顛狂,眼楮一轉,趙姬身邊幾名侍人就纏了上來,將她身體緊緊鉗制住,李斯表情有些陰森,看著趙姬道︰「太後可不要白費了大王的一番苦心!」趙姬瘋狂搖頭,眼神如見到惡鬼一般,死命掙扎,卻是哪里掙扎得月兌?她神態慌張的轉頭看到死死擒住自己的侍人,是昨日她收買的,卻是連名字也記不得了,這會兒哪里還有昨日的半分討好與巴結,只剩了一片陰戾,令趙姬生生打了個寒顫,頓時身子一軟,明白自己的處境了,難怪今日呂不韋對她不理不睬的,她想笑,卻是嘴角一咧,喉嚨里發出‘咕咕’的響聲來,不住豁著氣,她想尖叫,說嬴政的不孝與謀逆,可惜李斯卻是如惡鬼一般,輕聲道︰「太後可不要掙扎,大王最近是听聞一些對太後不利的傳言,有小人進言,說太後與逆賊長信候嫪毐有私,大王心里對太後您一片純孝之心,可難堵小人悠悠眾口,這才出此下策,讓呂相親自帶領您了席處決嫪毐之刑,以證您的清白呢!」

听到李斯說出自己與嫪毐之間的事,趙姬臉色更是白得透明,四肢冰冷,身體如篩糠一般,抖得厲害,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她不願意看嫪毐之死,畢竟是昔日情郎,嫪毐陪在她身邊多年,又一向小心曲意的討好奉承她,可以說趙姬在被呂不韋所厭棄的最困難的那些年,是嫪毐陪她渡過,雖然對嫪毐來說,她可能是一個被踩的跳板,但趙姬心中卻是對他感情不同,否則也不會與他生下兩個兒子,又答應了參與他謀逆之事,一心與他想要算計甚至是殺死自己的親生兒子。

兩人之間有情,如今要讓她親眼看嫪毐去死,她怎麼忍心?趙姬臉上露出惶惶不安的神色來,哀求似的看向李斯,但李斯卻是笑意吟吟,不為所動,只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神情陰冷刻骨,看得趙姬生生打了個寒噤,眼里卻是透出一絲瘋狂之色來!她不願意去死,她不想死!嫪毐如今已是必死,可她還年輕,她是太後,她有大好日子沒有過,她不願意去死!趙姬胸口一陣劇烈起伏,臉上掙扎之色閃過,眼中有軟弱、有害怕,亦有一絲陰冷。

李牧等人親眼看著這個女人臉上的神色最後變成一片對生的渴望,只听她顫抖著聲音問道︰「是否今日我目睹嫪毐之死,就能證明我與嫪毐之間並無關系?」她握緊拳頭,忍下心中的種種害怕與不舍的情緒,冷著聲音問了這麼一句出來。李斯倒是對她有些好奇了,都說趙太後愚蠢又性情放浪,他心中原也是瞧不上趙姬的,與她說話也是帶著一股輕蔑之色,卻沒料到她竟然有這樣一股狠勁兒,倒是對她有些另眼相看,聞听此言,倒是笑了︰「那是自然!」

縱然她證明了與嫪毐無關,又如何?嫪毐余黨當初李牧與蒙驁二人可是經過嬴政示意,特意放了那些漏網之魚離開,為的就是趙姬!

嬴政不能親自殺趙姬,若是事情傳揚開去,此事就是他一生之中的污點,縱然趙姬再是不堪,可趙姬是嬴政生母,她生下嬴政,就是最大的功勞!若是嬴政當真對她親自動手,會為天下人唾棄與不恥,嬴政不想為了一個婦人如此做,不願意為趙姬背上任何的污名,他要的是秦國基業,至少要在幾百年之內的傳下去,若是要建造秦國的千秋萬業,只有他為秦國打下牢實基礎!嬴政目光不止是放在目光而已,亦不是只是放在魏燕等國家之上,而是放得更長遠!

這樣一個雄才偉略的帝王,如此的深謀遠濾,自然是更讓李斯等人豪情萬丈的同時,亦是更加誓死追隨,趙姬不能由嬴政親自殺,可趙姬此人則是非死不可!若有她在一日,呂氏永不會真正被消滅殆盡,她與呂不韋之間有情,更是有相互利用的關系,二人相得益彰,若是兩人配合,則是如虎添翼,嬴政除呂不韋之心已久,不論從哪一方面看來,趙姬都是不能活的!可趙姬不活,又不能由嬴政親自動手,這譜天下間,除了嬴政身份最為貴重之外,趙姬這個秦太後次之,還有什麼人能光明正大殺她又不留話柄,讓人以為是嬴政所為?

此時李斯這樣自詡腦子靈活的人,實則陰謀詭計一大籮筐的人未提出良好的建議之時,嬴政已經有了計謀,他準備借刀殺人!這話一提出時,李斯先是不解,繼而皺眉,接著欣喜,最後是害怕,對嬴政這一法子從最開始的不能明白其中深意,再到約模清楚嬴政的想法,隱約猜到要借嫪毐之手除趙姬,畢竟嫪毐與趙姬當初名聲曖昧,若是趙姬死于嫪毐黨之手,縱然身死,亦能留下一個好名聲,更是能為嬴政博得賢名,如此當真是兩全其美之策,李斯自個兒一時之間亦不能明白過來,待想清楚,就知道此計甚妙,不過他心里卻是對嬴政心機與老謀深算更是有了深刻理解,心內更感害怕,對嬴政既是佩服,恐怕更是增添了一層。

趙姬不知嬴政這些打算,畢竟外朝之事,從她一開始被呂不韋禁,在他有意欺滿之下,最後又被嬴政禁,許多事情根本不清楚,她又一心覺得嬴政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諱殺自己,因此倒是信了李斯之令。眾人站在高台之上,遠處百丈開外看來只能大致瞧到場中動靜而已,在外人看來只覺得台上貴人只是說了一陣話而已,雖並不得知談話內容,但自動將這些理解為談笑,畢竟沒有哪個貴人會當著眾人之面撕扯吧?再不濟還是要臉面名聲的!齊肆等人也是如此想的,眼中盯著趙姬與呂不韋二人,險些噴出火來。

呂不韋看著這方算計,鼻子都快氣歪了,見趙姬被半威脅半誘哄的重新跪坐下來,他心下不好的預感更強,呂不韋知道的比趙姬多,也知道自己今日當真是倒了血霉,被嬴政當作了棋子,臉色極為不好看,他待要走,卻看到一旁笑意吟吟的李牧與王翦二人,此兩人身穿青銅鎖子甲,手中捧著青色銅頭盔,眼楮直溜溜的看在自己身上,大有他一起身,立即兩人就將他抓捕回來的模樣,當著眾人之面,若是被這二人抓回來,縱然他事後報復,但一張臉也該丟個干淨,如何還能在秦國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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