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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芳閣外,陽光刺眼,一片燦爛中,我恍惚看到一個影子,負手而立,沉穩從容。

是朱棣。

陽光眩目,突然覺得看到的並不真實。

上前,扯扯他柔滑的衣袖,細細撫模袖口上精致的織錦。

他只是笑著,默不作聲,任我如何。

松手,後退一步︰「什麼風把燕王爺吹來了?」

似乎听出我話里的怨,他湊近過來︰「怎麼了?」

「沒事,好得很。」我自顧往里走。

他跟著我抬腳往里邁,我砰一聲甩了門,他被關在外面。

采紅目瞪口呆︰「姑娘,您這是作什麼啊?」

「我這品芳閣太小,容不下門外那尊大神。」本不該生氣,不知為何開口就是氣話。

采紅吃吃道︰「姑娘,這……。」

「想來就來,想不來就不來,把這當什麼,本姑娘不是開客棧的。」氣話一句接一句往外冒。

采紅縮縮脖子,開門出去了。

過了一會,淡淡的沉香襲來。

我到床上半躺下,臉朝牆。

椅子一陣拖動,他挪到床前坐下,伸手撥弄我的長發︰「誰惹了你,這麼大氣。」

還有誰,不就是你。

「沒氣不就成了死人,稱了你的心意。」我賭氣不回頭。

他一愣,旋即失笑︰「傻丫頭,倒會混說。」

原本最愛他笑,這會兒啥都不順眼,都是被十七鬧騰的,什麼重要不重要,鬧騰得我肝疼。

他掰我過來,認真地打量︰「是不是有事?告訴我。」

一听這話,委屈便上來了,眼眶有點濕,我強忍著︰「沒事,就是心里悶。」

他听了便道︰「沒事就好,我以為這幾日沒來,你怨著我。」

倒被他猜中了,只是幾日,三日而已,以後若是他作了九五至尊,我的等待,何止三日?

「誰怨你了,不來更好,樂得清閑。」我嘟著嘴。

他嘆口氣,拍拍我的小腦袋︰「父皇病著,我們這些兒孫本該在榻前盡孝,我也抽不出時間陪你……。」

「好了好了,別解釋,我真不怨你。」我忙不迭打斷他。

他想了想道︰「即是心里悶,過幾日我再帶你出去走走,散散心。」

本想一口回絕,話到嘴里,嗯了一聲。

感覺他緩和下來,語氣帶出幾分笑意︰「知道你悶,以後到了北平,我多抽時間陪你。」

氣又賭上來︰「誰要跟你去北平。」

他輕笑一聲,「好,明日我就向父皇要了你,做了我的人,不怕你不去。」

我翻身起來,狠瞪他一眼︰「就不做你的女人,就不去北平,看你怎麼著。」

他眉頭皺起,握住我的手腕一拉,我跌進他懷里。

掙扎兩下,他抱得更緊,貼在我耳邊,嗓音沙沙的,幾分戲謔,幾分認真︰「綁在疾風背上,看你往哪跑?」

「你忘了,我會七十二變。」我嘴里強道。

他湊近我,唇上的笑動人蠱惑︰「我的金箭射中了你,任你變幻萬端,你的心會在這里。」

原來我那番關于愛神的話,他一字不漏全听進去。

心里的怨突然煙消雲散,不覺靠進他懷里,嘴里低低道︰「朱棣。」

他摟緊我︰「嗯?」

「你的心也在這里麼?」我張開五指,按在他胸口,隔著薄衫,他的心跳沉穩有力。

他笑了,握住我的手,「我的心,會和你在一起。」

胸口瞬間被什麼填滿了,充實而滿足。

我無法述說這感覺,只想靠著他的胸口,和他一起,不想結果,好好享受愉悅的過程。

他扶我坐直,掠開額前亂發,緩緩靠近,淡淡的沉香瞬間迷惑了意志,我閉上雙眼。

昏暗中,所有觸感變得無比敏銳,他微涼的唇滑過我的臉,在我眼皮上稍作停留,氣息漸漸灼熱,唇上傳來輕微的踫觸,由淺至深,酥麻微癢,他的呼吸聲越來越急迫。

我隨著他漸漸加大的動作,身子微微後仰,雙臂本能地攬住他的頸。

輾轉纏綿,他灼燙的溫度讓我暈眩,心跳得不可收拾,吻到窒息,努力舒展自己,承受他無窮無盡的溫柔。

沉醉得厲害,竟想永遠纏綿下去,忘了時間。

不知何時,他松開我,有力的手指撫弄我的亂發,語氣低沉︰「等父皇病好,我就請道旨,接你回家。」

家,好空洞的字,一直沒有概念,很小的時候,父母離婚,長大了,一直一個人過,珍姨那里不是家,而是一個吃飯落腳的地方,沒有家的溫馨。

原來,早就渴望有一個只屬于自己的小家,有一個愛且被我愛的人。

不求錦衣玉食,但求天長地久。

唉,可能嗎?

選擇朱棣,意味著這一生,失了自由,他給不了家,只有一個華美寂寞的宮院。

其實早就清楚地看到未來。

卻不願去想,只為現在,有他寵著,愛著,他心里只我一個,便已足夠。

我依在他懷里,不說話,緊閉著眼。

他的手一遍遍撫過我的長發,我的心在空中飄蕩,象風箏,忽高忽低,忽遠忽近,那根命運之繩,真得握在他手中嗎?

今日的皇極殿,隱隱透出幾分肅穆,遠遠地,听不到一絲聲響。

我跟在大太監身後,小心翼翼地跨進門。

那個氣息奄奄的白發老人,整個蜷縮在龍椅上,曾經的大明一代開國君主,終于快到生命盡頭。

「程小蘇。」

「民女在。」屈膝跪下,沖他叩了三個響頭。

「你如此聰穎,當知朕為何招你來?」他輕嗽幾聲,眼中陡然射出一道厲光。

我莫名打了個冷戰,以頭叩地︰「民女不知,請皇上明示。」

他冷笑兩聲︰「朕不能留下禍端,你可明白?」

心中一凜,他這話,竟是要殺我。

大太監彎下腰,三樣東西擺到我面前。

三尺白綾,一杯毒酒,一把短刀。

我跪著,背上冷汗直流。

「你任選一樣自盡,朕答應你,死後追封厚葬。」朱元璋的聲音冷酷到底。

果然,越流蘇的身體最終不屬于我。

倘若告訴他,其實我本是越流蘇,他可肯赦免我。

轉念一想,暗恨自己愚鈍。

君無戲言,此時不論我是誰,只有死。

我本穿越而來,死又如何?

只是,只是心中有太多不舍,我本欲做飛于高空的風箏,來去匆匆。

驀然回首,那個握住細繩的男人,卻是我此生難以舍棄的摯愛。

飛得再遠再高,終究是要落地的,只盼著落地的時候,有他守在我身旁。

微微苦笑,我慢慢伸出手,握住短刀,輕輕一抽,一片光芒耀眼,好鋒利的刀。

「住手。」隨著一聲清喝,朱棣撞開宮門直闖而入,飛奔向我,奪過我手里的刀,雙臂一圈,把我緊緊地護到懷里,頭貼上他的胸口,剎那間熱淚盈眶。

朱元璋勃然大怒︰「把他轟出去。」

一旁的太監立刻上前︰「燕王爺,請。」

朱棣拉著我,向朱元璋跪下︰「兒臣請父皇收回旨意。」

我看到朱元璋握住龍頭的手微微顫抖︰「為了她,你竟敢抗旨?」

「小蘇無罪,父皇不該殺她。」朱棣仰起頭,直視皇上,目光不躲不避。

「你敢教訓朕?」朱元璋渾身顫抖,抖得象片風中落葉。

朱棣昂然不懼︰「兒臣不敢教訓父皇,只求父皇念在兒臣面上,赦免小蘇姑娘。」

朱元璋驀地爆發出一陣大笑聲︰「好,好啊,程小蘇,看來朕今日非殺你不可,來人,將此女推出午門斬首。」

守候門外的錦衣衛一擁而入,朱棣長身而起,將我護到身後,眼含怒色,厲聲喝道︰「誰敢上前?」

錦衣衛面面相覷,竟無人敢靠近。

朱元璋臉色鐵青︰「大膽朱棣,你竟敢犯上作亂。」

「不,兒臣不敢,父皇常教導兒臣,人不可無信無義,兒臣答應小蘇,一生一世保護她,父皇不該逼兒臣違背誓言。」

他淡淡的沉香環繞著我,我听到他急促的心跳聲。

我說不出話,只覺得心里梗得慌。

朱元璋臉色青白交加,竟是氣極了。

「兒臣今日向父皇請一道旨意,懇請父皇將小蘇姑娘賜給兒臣。」朱棣的話鏗鏘有聲。

「朕若不答應呢?」朱元璋厲聲道。

朱棣皺緊眉頭,毫不猶豫︰「父皇答應也罷,不答應也罷,兒臣今日一定要帶小蘇走。」

淚水一顆顆無聲滴落,打濕了他的手背。

朱棣低頭俯視我,語氣溫柔︰「小蘇,跟我走吧。」

我仰起頭,痴痴地望著他,竟說不出話,只是用力點頭。

他握住我的手,轉過身,大步走向敞開的宮門。

身後,朱元璋怒喝︰「攔住他們。」

宮門外,一大批錦衣衛和大漢將軍刀槍如林,列陣以待。

朱棣冷眼一掃,看向領頭的榮寬︰「本王帶自己的女人回府,何時輪到錦衣衛管?」

榮寬張口結舌︰「這個……。」

「還不讓開。」朱棣利目一揚。

榮寬左右為難︰「燕王爺,屬下職責所在……。」

朱棣向前走一步,榮寬等人立刻向後退。

朱棣步步前進,他們狼狽地連連後退。

手心傳來他的灼熱,我悄悄側頭,他銳利的眸,挺直的鼻梁,緊抿的薄唇,竟然如此威嚴,氣勢壓人。

我的男人,他是一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斬妖魔,除鬼怪,立于天地之間,受萬民景仰,而我,就是站在他身旁,那個獨一無二的女人。

馬三保和他的馬車早已候在宮門外。

朱棣把我抱上馬車,我听到他叮囑馬三保︰「三保,我把小蘇交給你。」

「王爺放心。」馬三保緊繃著臉,神情肅穆。

我怔怔地望著朱棣。

他和我四目相對,目光堅定︰「你先回去。」

見他要走,我突然心慌起來,一把握住他的衣袖。

「你去哪里?」我忍不住問。

他俯,微涼的手指掃過我的臉頰︰「別怕,我很快回來。」堅定而沉著的語氣。

我看向他眼眸深處,那里一派沉靜。

深呼吸,努力微笑地看著他︰「我等你。」

他模模我的頭,笑了︰「好,等我回來。」

放開衣袖,馬三保揚起馬鞭,馬車漸漸離他遠了。

我用手捂住臉,掌心里似乎還留著他的味道,淡淡的沉香。

我知道朱棣為什麼選擇留下,因為我。

當時那種情況,他只能用那種激烈的方式才能護我一時周全,將來呢?將來又該如何護我?

無孔不入的暗門,遍布天下的錦衣衛,朱元璋有一千種方式取我性命。

回想他離去時的笑容,分明是在寬慰我。

他讓三保送我走,獨自回去面對朱元璋,為我爭得生存的權利。

倘若朱元璋不肯赦免我,他會如何?我又會如何?

心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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