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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斷牆殘壁也留情

即使是讓夜色裹得密不透風,卻依舊可以感覺到不眠的騷動。

是那整夜閃爍的霓虹;流連忘返的身影;堅持不懈的鳴笛;讓這都市越來越沒有了歇息和沉睡的片刻。更不要說是這樣一個炎炎夏季。

當厚厚的雲層在腳下緩緩地移動著,又升騰在遙遠的上空時,久違的都市像變戲法似地,舊貌新顏闖進了我的眼底,每一次都會帶給我一種極其驚訝的巨變。到底是城市的變化太快,還是我接受不了熟悉的景色消失,每每匆匆地留下停不住的碎步時,我仿佛感覺自己美好的記憶,割舍不下的情懷,像一幅珍藏許久卻被隨意地在風雨中掛久了的畫,一點點毫不留情地褪色。

太陽在灰塵里掙扎,滿嘴溢滿了悲哀的塵沙,怎麼也無法讓原始的折射,回返到多少年前的那種無敵的輝煌。那挖了補修了掘的坑坑窪窪道路上,憔悴的光芒無奈地在形形色色的輪胎和腳底下哭泣。原本綠色的枝葉不再翠綠,只是一味地伸展著肢體,苦苦期盼著渴望著一份清新的氣息。

如鱗般拔地而起的高層大樓的摩登,依舊還是掩蓋不住,那些帶著歷史痕跡的老式建築物的溫馨。經歷了多少個風雨交加烈日腐蝕的歲月;經歷了多少代人的喜樂哀愁的生死夢幻;見證了百年以上整個都市的變遷;終于將要消失在奔騰不息的歷史長河里。

當幾代人一過還會有誰記得起,曾經的上上下下彎彎曲曲,暗然無光的石庫門呢?還有誰能知道橫豎交錯,窗窗相連著粗細不齊的竹竿上,坦然地飄揚著從短褲到衣衫床罩,超越聯合國國旗之多的老式弄堂呢?還有誰能想象得出夏夜難眠的街燈下,光著臂膀通宵斗蛐蛐下象棋打撲克的男人們呢?

塵封了的平凡卻人情味十足的記憶痕跡,一點點一絲絲一滴滴地消失在偌大的灰色空間里。

拿著數碼機的手,無來由地停頓在自己的胸口。忘記了按下快門,卻沒有忘記用目光追隨著,車窗外的景色。更是無法阻止用,看自家屋頂上的月亮不太圓的目光,吹毛求疵地在雞蛋里挑著細細的血絲。

林立的大廈間夾雜著,陳舊斑駁已被敲掉了屋頂的房屋,即使在遠遠飛馳的車窗旁,依舊能隔著玻璃看到,在斷壁殘牆間殘羹般飄動著的衣物。轟隆隆的吵雜和漫天塵土飛揚之間,斷牆上來回晃動著一個個光著臂膀的身影,驕陽似火般地反射在黑油油肌膚上和汗水一起跳躍。而那上下不停揮舞的臂膀,卻讓斷壁殘牆止不住地悲泣申吟。

這景這物這人這灰塵這烈日這都市,勾起了心底不願接受的恍恍惚惚的穿越物語。仿佛是,上一世紀的景物觸目驚心地,穿越到了這一世紀的都市里,叫人如何能明了是悲是喜是贊賞還是否認。

每次總是匆匆地來匆匆地去,來不及品嘗來不及回味來不及描繪。在川流不息格差迥異的車輛間;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將目光茫然地停頓在高大寬敞的櫥窗上;看到了自己眼中似曾相識的憔悴。

那曾經熟悉的街頭,硬生生地把許許多多的美好,化作了一些極不情願的凌亂和瑣碎。

城隍廟里一路泛濫著推銷假名牌的男女(別看他們其貌不揚卻至少能說幾種外語);南京路上形形色色的超人小販(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牆上爬的樣樣到位);外灘上用流利的外語堂而皇之與老外談價的女子(古代的杜十娘就怒沉了百寶箱)。

戴了頂遮陽帽被誤認為什麼名人而注目的尷尬(不是名人記得別亂戴帽子);濱海古園為外婆掃墓時,又見丁玲慈祥的雕塑面容和趙丹帥氣的笑容;辣得大腦一片白皚皚手舞足蹈的川菜(那般趕上太陽的彤彤火紅阿);

那幾日酷暑炎炎之下,我匆匆地留下了一串腳印;匆匆帶走了一段記憶;匆匆挑剔了一堆錦繡;又死不改悔地開始騰雲翻海的無邊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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