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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04)多情猶自夢中來

眼前那個人影忽然動了,轉身的剎那,懷蓉听見一聲「二妹妹」,便隨口應了,卻又在看見文崎的眼神的時候,覺得有些困惑了。文崎與自己是姑表兄妹,自己喚他三哥,他稱呼一聲二妹妹也是理所當然,可那眼神里剎那間閃過的失而復得似的喜悅,卻又叫人覺得心里震驚莫名。

懷蓉不知怎麼,忽然想起自己和文崎定下婚約之後的第一次相見。文崎的劍尖指著自己的眉心。劍光後面的眼楮如霜如雪。婚禮的時候看著他,卻又和那時候換了一副模樣。望著自己的眼神專注,又帶著些疑惑的茫然。這一次,他隔著飄拂雪白紗幔看著自己,面容身影都模糊,喜悅直白的眼光卻穿過紗幔,毫不遮掩地落在自己臉上。懷蓉心想,他此時呼喚的那個人,一定不是自己。

文崎在那一句出口的時候,心里也是忽的一跳。方才那個在他的背後喚他三哥哥的那個&lt人,是懷蓉,還是青羅,他其實有些分不清楚。自那一日在敦煌王宮的宴會之後,他就總覺得自己心亂如麻。這些年來,文崎與父母戍守邊城,與家族中叔嫂姑嬸俱無牽掛,一顆心一直猶如古井一般,除了家國天下,並無什麼掛心之事。就算遇到青羅,有了求之不得的那個人,也是一片冰心如明月,並無什麼紛亂糾纏。

可自從與懷蓉定親,一切卻都變了。他不得不卷入家族事務中去,不能再做一個一無掛礙的人。他的身邊也又多了一個女子,慢慢地進了他眼里心里,出現在那個自己本以為會永遠存在心里的人身邊。這影子日夜滋長,叫他習慣了澄明如鏡的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煩亂。他試著借酒澆愁,卻發現在醉眼朦朧之中,這兩個人影在他眼前漸漸重疊,愈來愈不分明。

回想起來,其實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是那般了。從自己在婚禮上不由自主向她伸出手的那一刻開始,他心里那一場紛揚卻沉靜的大雪,慢慢變得濕潤,最後化為一陣煙雨。方才那一瞬間的喜悅是為了誰,文崎心里也並不清楚。最初听見聲音的那一瞬間,好像是在那些大雪紛飛的日子里,讓他以為自己重新回了那些日子,紅衣的女子叫人驚艷,處變不驚地微笑著喚自己。而回頭的那一刻,他分明又看見了三月里的煙雨蒙蒙,又一個紅衣的女子站在自己眼前,對自己伸出了手。

懷蓉瞧見文崎似乎也怔住了似的,卻不曾多問,反倒自己走到了亭子里頭坐下,對文崎淡淡道,「听芸月說,你在這里等我?」文崎見她這樣平靜,一時之間,卻像是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似的。只瞧見懷蓉的一張面孔在自己面前,那輪廓卻像是極為陌生。文崎沉默半晌,才道,「是我找你。」頓了頓又道,「我來找你,是有要緊的事情要和你說。」

懷蓉听出文崎話音里的鄭重,便凝神看著他,卻良久不曾听見他再往下說。文崎忽然低了頭,從一邊拿起一個包裹來,遞與懷蓉。懷蓉接過便打來,最上頭是一方帕子,懷蓉瞧著那外頭包著的帕子,那絹子的白色有些舊了,露出一點微微的黃,角上繡著一枝碧色梅花。那是自己繡了隨身帶著的體己物件,在與母親難得相聚同住的時候,落在了她身邊。這樣一方她本以為母親會留作念想的帕子,卻忽然又出現在了她眼前。

懷蓉心里一跳,忙又揭開了帕子瞧。帕子下頭擱著一個方方正正一個匣子,才一打開,就透出一股甜香來。那香氣極是熟悉,便是母親這些年總給自己做了送上山去的桃花粉。自己遠嫁敦煌,為了叫母親安心,便寫了信求母親再給做些,如今這香氣撲鼻,卻叫懷蓉覺得有些不安了。

懷蓉拿起裝著桃花粉的匣子,又瞧見底下還放著一只匣子,比這一只更大些。描畫甚是精致,乃是積年的舊物了。懷蓉心頭一跳,這匣子,她是再熟悉不過的,母親這些年來一直帶在身邊。只是里頭放著些什麼,她卻始終都不知曉。自己也曾經問過,母親卻只是淡淡一笑,並不回答。眼下這匣子就擱在自己面前,懷蓉卻忽然沒有打開的勇氣了。

懷蓉一直低著頭,此刻抬頭瞧了一眼文崎,只覺得他眼中似乎對自己有些憐憫,一驚之下便背轉了身,才慢慢打開那盒子。出乎意料,那里頭擱著的乃是一捆書箋,長短不一顏色也各異,瞧著都是多年以前的了,卻都仔細捆好放在那里。最上頭那一張不曾與其他的放在一起,顏色也是簇新的,好像還帶著幾分桃花粉的香氣。懷蓉連忙打開了瞧,只見那雪白紙上就寫著那麼幾個字,「兒有所靠,母願已了。萬望珍重,毋傷毋勞。」懷蓉霍然抬頭,望著文崎,顫聲道,「她怎麼了?」

文崎瞧著懷蓉的眼楮,那一雙眼楮里的情緒,素來都是淡然如古井的,此時那眼波里的恐懼那樣明顯,叫他忍不住走上一步,握住了懷蓉的手。敦煌炎熱,懷蓉的手卻冷得像冰一般。懷蓉的手一僵,卻也不曾縮回去,只是仍舊望著文崎,等著他一個答案。文崎低頭望著懷蓉,手握的很緊,卻始終說不出那一句話,又過了良久,才澀聲慢慢道,「三表妹的信里頭說,母親走的很安靜,並沒有受什麼苦。」

文崎說話的時候眼神垂地不敢瞧著懷蓉,過了良久,卻仍不見她回話,忙仔細去瞧,卻見懷蓉臉上只有一片茫然。莫說是傷心,就連最初的那幾分恐懼無助,也都散去了。她就那麼靜靜地瞧著自己,眼楮里空蕩蕩的,好像從不認識眼前人,也不知道身在何處似的。文崎有些著了慌,忙連聲問,「你怎麼樣?」懷蓉卻一絲反應也無,只是那麼怔怔地站著,抬著頭不知望著哪里。被自己刷豬的手也不掙月兌,那手上卻似乎更冷了幾分。

文崎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半扶住懷蓉的肩膀,晃動了幾下懷蓉的身子。懷蓉這才像是回過了一點神智,眼楮直直地瞧著文崎,臉色蒼白如紙,嘴角卻像是浮出一絲笑來。那笑容只叫文崎覺得古怪異常,還來不及想深,卻見懷蓉身子一軟,便暈了過去。文崎的手本就扶著懷蓉的肩,此時懷蓉忽然暈了過去,忙順勢扶住了。文崎見懷蓉似乎已全然失了神智,想了想,便彎腰將她橫抱起來,走出了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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