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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二章(16)尊中綠醑意中人

此時墓園里,只剩下青羅和葛氏兩人。葛氏這才走上近前,伸手撫模著這一座屬于自己一家人的墳墓,看不出心里想的是什麼。這里空空蕩蕩的,只有原本就長在這里的野草山花,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葛氏極輕地觸踫著封墓石,雪白的顏色,冷硬的質地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外。她忽然輕聲道,「不知道再過多少年,這里也會和別人的墓地一樣,長滿青草。」她像是在自言自語,也不等青羅回答,便忽然站起了身離去,絲毫沒有留戀,像是方才那個徘徊不去的人不是她一樣。葛月逍轉過身來,直視著青羅道,「我再也不會到這里來。我會和他們一起離開。而過了今日,我們永遠都不再是上官家族的人。我知道你們會監視我們,這不要緊,只是不要讓我們看見,也永遠不要來打擾我們的生活。如果你能夠應允我這一點,我可以答允你,我們再也不會是你們的阻礙,你們所享有的一切,權力地位,都和我們毫不相干。」

青羅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麼,聞言良久,才點了點頭道,「我早知道最後你會這樣選擇,你不是一個會輕易就放下一切的人。」見葛氏略帶嘲弄地笑了笑,青羅又忽然問道,「不過在答允你以前,我還是想要知道,你為什麼最後會做出這樣的決定?」葛氏不妨青羅這樣問,想了想,像是出了神,臉上那個嘲弄的笑意卻又更深了許多。過了半晌,葛氏又轉回頭去看著那墳墓,慢慢道,「不為別的,就算是最後把她一個人留在這里,我也覺得暢快了許多。她不過就是想要成為王族之人,如今就遂了她的願,叫她永遠留在這里。」

青羅恍然明白了葛氏的意思。如此一去,她和上官懷思,自然不會再葬入這座墓園了。如今懷思和靜兒的墓穴都是空的,而活著的葛月逍,也再無人問津。只要再過些年頭,不拘什麼時候把這空著的墓穴封住,葛月逍這個人,就會永久地埋葬在塵土里。而這一座陵墓里,沉睡的也就只有一個翎燕。她的丈夫,她的兒女,卻都在別人身邊,百年之後與別人同穴而眠。翎燕最初想要的,或者就是這個王族的身份,而到了現在,她所擁有的,也不過就只有這個而已。

而葛月逍最後放棄了這個本屬于她自己的位置,卻幾乎拿回了翎燕從她那里搶走的一切,對于深恨翎燕的葛氏而言,這才是她最終最大的勝利。即使死亡以及沖淡了這恨意,對于這個獨自沉睡在碧草連天里的女子,葛月逍也始終都不肯相讓半步。只是有些可笑,她最初放棄了丈夫,不能有孩子,只想要守住屬于她的位置。而到了現在,她狠心要奪取的一切她都失去了,卻又得回了她最初失落的東西。只是青羅並不清楚,對于葛月逍而言,哪一個才是最要緊的。青羅明白,這也本不該是自己關心的問題。葛氏一念之仁留下了靜兒,而如今,自己也不過是成全了她這一念之仁罷了。若是柳芳和泉下有知,想必也會明白自己的成全。

青羅點點頭,「好,我不會再多問什麼了。你既然已經把什麼都想得清楚,你做好的決定,也自然能夠堅持。至于靜兒,我已經把她接到了身邊。等你們找到了新的去處的那一日,我就會把孩子送到你身邊。你們的生活,我自然也會一應安排。」葛氏嘲諷道,「說的倒是好听,你這不過是想要知道我們的藏身之處。若是我做不到自己所承諾的,有任何異動,你頃刻間就會覆滅我的所有。你我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我也不會感激你的恩惠。所以,你我不過是利益之交,我許你安分守己,你許我安靜余生,其余的也不必多說。」

青羅也毫不退讓,只是微笑道,「不論我知不知道,你們的住處都不會是秘密。你方才也說了,你心里明白,只有我能夠保證你們的生活不受打擾。即使有人遠遠地瞧著你們,也只會是在你們看不見的地方,甚至于是看不見你們的地方。所以,對于你們來說,讓我知道,並沒有什麼壞處。何況我說的也都是真心話。」青羅的笑容忽然收斂起來,「其實你不明白,這是我最想要的生活。既然我得不到,你能過這樣的日子,也叫我覺得有些安慰。」

葛氏聞言一怔,卻見青羅臉上那一抹似乎是悲哀的神氣一閃而過,話鋒一轉,語氣中帶著幾分凌厲的味道。「你不應該和我說利益之交,你該明白,你早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和我的了。就算你不答應我,也一樣掀不起什麼波瀾。這個家族里屬于你的人生已經結束了,我才是那個給了你新的人生的人。自然,我並不要求你感激于我,只是你心里要清楚,你沒有什麼可以作為籌碼的。」

青羅神情里似乎也有著幾分嘲諷,「若是說到交換,安氏的人,倒是還沒有肅清干淨。若是你能幫我解決這個疑難,或者我能夠給你的還要更多。可是我想,大約你也不知道她身邊究竟埋藏著些什麼人罷?你又何曾被她看做體己的人呢?就連大哥,她的兒子,似乎也並沒有真正知道,他的母親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你們,還有靜兒,不過是被她利用,或者被她拋棄的棋子而已。既然沒有什麼利用價值,再不要和這個人有什麼牽扯,對你們也是一種幸運。我和王爺,都並沒有想要從你們身上問出什麼,自然也是是顧念你們的母子之情,更是知道,你們原本也就所知無幾。甚至于,你們知道的,還沒有我們多。」

青羅這話說的透徹,連葛氏也不能反駁。半晌,葛氏才低聲道,「原來你這是可憐我麼?」不等青羅說話,葛氏又一笑道,「不論你是不是可憐我,你說的沒錯,能有這樣的結果,的確是我的幸運。」頓了頓又道,「甚至于,比你還要幸運。」青羅聞言沒有說話,也只是報以一笑。葛氏也不再多說,也不再去看青羅和自己身後的陵墓,轉身便離去了。青羅獨自在那里許久,眼前卻始終浮現出她最後的那一個笑容,帶著幾分的疲倦,卻又是如釋重負的輕松。

一陣風來,安靜的山谷里傳來沙沙的草木之聲。雖然已是盛夏,山中卻還有幾分濕冷。何況獨自一人站在這樣的地方,原本就叫人心里覺得有些不安。青羅忽然覺得有些涼意了,緊了緊身上的衣裳,轉身便要離去。忽然听得有人低聲道,「你倒是敢一個人站在這里,也不怕這里陰氣。」青羅驚了一跳,回頭去瞧,卻是懷慕站在不遠處望著自己。心里一定,便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唬得人一跳。你怎麼不往寺里頭去,還在這里耽擱。」

懷慕笑道,「我早就在這里了,你卻不知道。那便還有一陣子呢,太妃還在沐浴更衣。何況你不去,又怎麼開始呢?」說著轉身望著葛氏離去的方向,臉上的笑容卻漸漸褪去了,「只是我回來的不巧,我听見你們說的話了。靜兒是怎麼一回事?」青羅見懷慕臉上似乎有不悅的神情,此時卻又不是仔細解釋的時候,只道,「我並沒有瞞著你的意思,只是這些時候你太過事忙,也來不及和你好生商量」說著便把自己對于上官家和懷思夫妻的安排,都細細和懷慕說了。

懷慕點點頭,卻也不知可都。神情倒是和緩了些,只道,「快些出去罷,這里陰氣太甚。」青羅聞言心里一暖,知道他是擔憂自己留在此處,這才折回來尋自己。二人正並肩一起往外頭去,青羅卻忽然想起道,「似乎並不見父王出去。」懷慕神情一滯,半晌才指了指遠處草野盡頭,被烏雲覆蓋著的松林,「他在那里。」青羅一驚,隱約明白了懷慕話中的意思。卻見懷慕又道,「難為他能做到如此,也難怪,就連舅父也都不再說什麼。他最終,還是給了母妃和母親一樣平等的位置,也甘願把自己剩下的時間,都留在這最寂靜的地方,永遠地和這些死去的人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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