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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03)塵消院落新經雨

(有人說之前的段落太長,這次調整了下,不知道會不會覺得好一點呢?)懷蓉忽然間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冷眼旁觀的那一個,所以才能算無遺策,然而卻不知身在棋局之中,早就已經面目全非了。懷蓉勉強靜了靜心,幸而自己一直借著養病不見人,也不常去太妃處,這些日子又多了翎燕之事,太妃也不常問起自己。偶然間見了,自己也只是以身子不適做假辭,冷眼去瞧旁人的言行罷了。董余雖然方才說的厲害,然而想來親眼見到自己今日模樣的,也只有一個緋玉,一個慧恆,和一個目光如此老辣的董余了懷蓉如今自己想起都覺得奇怪,今日竟然語出不遜至此,直言董余輕狂。失態如此,回想起來,倒是自己輕狂遠甚于董余了。然而言語上的輕狂或者能遮掩的住,心里頭不靜,卻不知如何去隱藏了。縱然自己仍舊粉飾人前,卻又哪里瞞得過明眼人呢?

懷蓉的面色急變,瞧在董余的眼里,自然也是驚心的。他原本是為著她好,自己卻又想不明白,何以會如此掏心掏肺地說這些話。董余心里也有些驚,今日的自己,和往日的自己實在是大相徑庭。在自己兄妹三人之中,往日里自己是最持重的一個。二弟自然不消說,若不是為了與懷慕的兄弟之情,或者便一壺酒一根笛地瀟灑江湖去了。妹子董徽雖然瞧著平穩大方,其實骨子里與弟弟一樣,也是不羈愛個自在的。董余心里苦笑起來,其實自己何嘗不是那樣的人?數年江湖行走,山川走遍,閑暇時與至交好友品茶論道,或訪隱居世外的高人雅士,或與鄉間世上販夫走卒促膝而談暢快飲酒,何嘗不是最為難舍的光陰?然而自己究竟不能,從決心跟隨懷慕的時候他就明白,對于弟弟而言,那或者只是兄弟之情,然而對于自己,卻不得不成為一個未來的臣子,整個董氏家族的依靠。他是長子,父母早逝,保護弟妹就成了自己肩上無可推卸的責任,何況自己也從沒有想過要推卸。雖然自己比弟弟也並沒有大了許多,然而生而為兄長,他就只有成為更為堅強的人。

長兄如父,他自幼便是被這樣教養著長大的。于是性子里那些瀟灑不拘也都被自己隱藏了起來,成了眾人眼里最為老成持重的少年。到了後來,更是舉止端嚴到幾乎不苟言笑,對于曾經親近如兄弟的懷慕,也只是以君臣之禮相待,連弟弟董潤對懷慕的親近不拘,也時常被自己板著臉教訓。世人都以為自己本就是這樣端莊而無趣的,年歲尚輕卻像個陳腐夫子,連董潤也時常嘲笑自己是沉沉遲暮。然而只有自己知道,這也都是不得已的選擇罷了。唯有這樣,才能讓整個家族的未來平穩,才能給弟妹的隨性不拘一個不受牽絆的空間。他在失了父母依靠之後選擇了懷慕,自然是為了自己和懷慕的知交之情,然而不得不承認,卻也是為了自己家族的未來。懷慕曾經是兄弟,是與自己心意相通的雲和,然而到了如今,卻是世子,是將來的王,是自己的君主。他知道太多這樣的故事,遠的不說,就說如今的王爺上官啟和世子的小舅父柳容致,昔年何嘗不是親如手足的摯友?然而成了君臣,終究是生死之敵了。董余心里有些發涼,從決定跟隨懷慕的時候開始,自己就已經明白,昔年的兄弟知交,都已經是深埋在心里的往事,比起親近他,忠于他才是最明智的選擇。他再也不叫他雲和,那稱呼就像是匆匆逝去的年少歲月一樣,再也不能回首了。

或者只有上官懷慕,才是最了解自己的那個人。他和自己一樣,一夕之間失去了自己的所有依靠,自己所要的是一個將來,而他卻要去挽回早已挽回不了的現在,要和自己的父親、兄弟為敵,和自己曾經相信的依靠的對立。董余知道他心里的難堪,也非常明白在懷慕的心里,自己和董潤,與他的距離也早已經遠了。即使他仍舊如昔日一樣叫自己兄弟的表字,即使他仍舊堅持叫自己稱呼他雲和,然而誰都明白,其實昔日種種,都已經回不去了。董余心里更明白,懷慕之所以這樣對自己兄弟,其實也是因為昔日的事情留下了陰影,他也是真心希望他和自己兄弟,此生都不會走到那一步,等一切事情盡數了結,仍舊是彈琴飲酒的知己。

然而懷慕卻始終不願意承認,等一切事情過去了,他就成了神壇上的君主,而自己兄弟就是神壇下仰望的凡人。高處不勝寒,一旦在那個位置上呆的久了,所謂人世間的情感,也就都不會也不能再有了。對于君主而言,情也好,愛也罷,都是至為奢侈甚至是危險的東西。唯有君臣之道,萬民俯首的位置,才是最為要緊的。而到了那一日,同樣是肱骨之臣,誰又知道自己董氏一族,不會步上柳家的後塵呢?柳家的滅亡,就是因為太過相信知交之情,夫妻之愛,而忘卻了君臣之道。懷慕自然看得出這一點,之所以假做不知,其實只是不願承認罷了。而自己何嘗不是如此?明知道是這樣,卻還是日日懷念著那些同度的歲月,或者是懷念當日的自己。所以自己有時放任著董潤對于懷慕的親近,是為了心里始終難以割舍的真性情,而自己勉強自己做出的疏遠,卻是能保全自己家族的唯一辦法。

如今的自己,本來已經是不動聲色的了,見慣悲喜起落,與己無關的早已經再不放在心上,為何還會為了不相干的人,說出這樣直白的話。何況懷蓉和懷慕一樣,是上官家的人,無論她的出身境遇如何,說起來與自己都是君臣。懷蓉說的極是,她與自己本不想干,以自己的身份立場,絕不該和她說這樣的話的。然而在方才一剎,見她眉眼間的不安神色,自己卻認不出出言警告。自己那一刻的激動,到現在也解釋不清。自己來懷蓉這里,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至于她這個人究竟如何,是否言語失當招惹是非,與自己又有何干呢?或者是自己那一日在重華山上見到的懷蓉神情太過安詳,如同謫入人間的一枝淡淡蓮花,不染縴塵。那種清淨神色,是自己這一生在任何人臉上也都不曾見過的,莫名覺得心折敬慕。而如今這一枝本來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染了塵世俗氣,就叫自己心里難受了罷。

董余定了定神,淡然笑道,「方才是微臣失言了,郡主不要見怪。」神情十分輕松自若,就如方才言語交鋒之事從來也不曾發生一般。而懷蓉此時,心里也已經漸漸鎮定下來,臉上的驚慌失措也都慢慢斂去了,微微笑道,「董大人說的是什麼事,懷蓉卻不明白呢。」董余瞧見懷蓉的神情,也知道這是個一點即透的女子,彼此之間的矛盾沖突來的時候也不知是因為什麼,去的時候也這樣悄然無聲,像是從沒有發生一樣。懷蓉低了低頭,喝了一口茶,又慢慢道,「董大人此時不是應該與家兄一起在敦煌,怎麼忽然回了蓉城?听聞敦煌城中還亂著,董大人回來,世子豈不是失了臂助?大人這樣要緊的時候,忽然來懷蓉這里,莫非是世子和世子妃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要囑咐我?若是有什麼能幫得上的,我自然不遺余力的。」

董余笑道,「外頭大局已定,世子和世子妃雖然一時之間還有許多事情料理,月兌不得身,我卻是個無關緊要的人,自然就能先回來了。我這一次回來,是因為小公子和小小姐滿月的事情。世子和世子妃說了,家里新誕下麟兒鳳女,也是最要緊的,不能不賀一賀。只是敦煌的事情還沒有盡數結了,就遣了我來此間,一路飛馳,好在能趕得上晚上的滿月宴。」懷蓉笑道,「這想必是世子妃有心了。」董余點頭道,「世子妃自然是心細的,說是人在異鄉,也來不及預備什麼體面的賀禮,就備了些敦煌土儀叫我帶了來,也是個意思。」懷蓉淺笑道,「禮輕意重,咱們蓉城的孩子滿月,有幾個能得了敦煌來的東西做賀儀的?就算只是一掊黃土一杯清水,也是意義深遠的,如此比單單送來一張捷報可是要好得多了。佷兒佷女也是有福氣的,能趕上這樣的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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