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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21)樽中有酒且酬春

封氏略帶沉思地瞧了柳氏一眼,語氣中又一種莫明的戲謔神色,「你倒是說得清楚明白,只是你雖然是思兒的嫡母,這孩子終究是別人的孩子,有自己嫡親的父母,翎燕這會子自然是沒法子拿主意了,思兒又不在,不如就問問葛丫頭。你是思兒的正妻,是這孩子的嫡母,既然思兒不在家,也只有叫你拿了主意,才好叫眾人都沒有話說。」葛氏已是滿面淚痕,抽噎道,「太妃,這主意我實在是不敢出的。當日大爺娶進了翎燕妹妹來,不消說,又把妹妹捧在手心里頭,我曾經是起過一絲半點的嫉妒心思。怪只怪我自己也不過是個尋常女子,想要的不過是夫君神情和兒女緣分,卻不想我沒有的,翎燕妹妹就一朝都有了。這樣的心思雖然不該,卻也實在無可奈何。太妃和王妃與我一般都是女子,自然也明白我的心思。」

「後來大爺出去,我就和妹妹朝夕相處。我和妹妹本就相識許久,這些日子卻實在生出了真正的姐妹之情,先時的別扭心思也就都沒有什麼了。我本來是個沒有福氣的,這麼多年也不曾有過孩子,妹妹有了孩子,豈不也就是我的孩子?妹妹是大爺心尖上的人,我雖然起初有些醋意,卻也只想大爺過的平安喜樂。如此一想,我也再沒有什麼過不去的了。然而如今妹妹成了這樣,我只有心痛自責不已,寧願自己能替了妹妹去。然而妹妹這個孩子,卻是大爺的第一個孩子,王爺王妃的第一個孫子,太妃的第一個重孫兒。雖說不知道將來如何,總是上官家的血脈。若是因為我和妹妹的疏失沒了,我和妹妹要如何和大爺交代?就是太妃和王爺這里,我們也無地自容,不如死了謝罪的好。所以如今我心里,真正是無法可想,也不能擅自做主的,我年輕識淺,哪里經得過這樣的事情?早就已經嚇得三魂六魄都失了一般,還是要太妃替我們做主。」

封氏听了葛氏的話,豈有不知道里頭的關竅的。翎燕若在,這孩子就是葛氏最大的阻礙,然而翎燕若是死了,這孩子就是葛氏最大的助力。葛氏的意思,自然是想留子去母,把這個上官家唯一的血脈留在自己手中,以後不論如何,她也都有個退步。這心思不用說封氏也一清二楚,如今非要問她一句,不過是想知道,這一位大女乃女乃,究竟能把自己的心思粉飾到幾分。如今見她聲淚俱下,情真意切,心中暗道這重門深院,不論出身性子如何,年歲久了,也都慢慢成了一樣的人了。封氏只平穩道,「大女乃女乃的意思我听得明白,子嗣如何重要,想來你們也都知道。若是有法子,自然是要保住翎燕,也是個可憐孩子,何況還有這樣的大功勞呢。然而真到了萬不得已,我也只好替王爺和思兒拿個主意。方才大女乃女乃和雲妃說的很是,這孩子不同一般,說不準就是我們上官家的長孫,可千萬輕忽不得。」

眾人都早就知道這樣的結局,雖然心里多少有些難受,卻也一語不發。唯有一個秦氏,眼見葛氏的主意便要成了,便有些著慌起來,便道,「只是我看著大爺心里十分在意燕姨娘的樣子,若是她就這麼去了,大爺回來豈不是要傷心?」封氏隨意瞧了秦氏一眼,輕聲道,「子嗣血脈為重,思兒也明白這個道理。何況我做這樣的決定,也是為了成全翎燕做母親的心。若是思兒以後知道了怨怪于我,只消看見兒子,想必也能明白做父母的心。若是為了一時不忍,勉強留了母親去了孩子,只怕不說別人,燕丫頭自己也過不去。我也是失去過孩子的人,當日我就想著,若是能叫自己的孩子活著,就算我死了,也再沒有什麼好遺憾的。只是我那孩子終究也是不如王爺和長郡主有福氣,我這做母親的,只好每逢年節,替他點一柱清香為祭。」說著又瞧了一眼秦氏道,「我知道婉妃是心善,不忍心叫燕丫頭就這樣去了,只是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知道的說是你心里惦著她,不知道的,只怕以為是你不願意這個孩子出事的,到時候百口莫辯,你要如何自處?」

秦氏周身一震,方才心急言語輕率,便無意中給人留了口實。心里念頭急轉,忽然想起半日前葉春染曾經和自己說過的言語。葛氏如今的言談舉止,像是全然有她自己拿的主意,並沒有安氏在其中。雖然葛氏這幾年一直和安氏一起排擠打壓自己,終究隔著一輩,並沒有什麼共戴天的仇怨。葛氏如今想要嫁禍自己,不過是做著魚死網破,母子俱亡的準備,要找一個人給自己背黑鍋罷了。方才綾玉鬧得如此,想是瞧著形勢十分不好,翎燕母子只怕一個都保不住的緣故。而如今既然太妃拿了主意要舍母保子,也就不會再有人去追問這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瞧著如今的模樣,葛氏竟像是不再依附安氏只求自保的樣子。如今事情已成定局,自己雖然不願這個可能成為威脅的孩子活下來,卻本也沒有什麼回天之力,而葛氏既然達成了目的,也就沒有找人做替罪羔羊的必要,為了避著嫌疑,也未必不會把這件事悄悄按下去,大家只作不知。而自己此時若是逼急了她,或者更為得不償失。秦氏所憂慮的,卻是事成之後,安氏或者回過神來,把這前後的事情都移到自己身上來,一來保住自己的兒媳,二來也把自己這一個心月復禍患一起除了。

秦氏想到此處,便沉聲道,「太妃說的很是,是我說話輕忽了。」又對葛氏輕聲一笑道,「日後這孩子便是大女乃女乃的孩子,若是當真沒了母親,大女乃女乃還要好生照顧著,不能辜負了燕姨娘的心血。大女乃女乃這些日子本就對姨娘照顧有加,以後自然也能把這孩子當做自己的孩子的,這孩子也定然會好生孝敬大女乃女乃的。」說著便抬手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水光,「說起來這個孩子雖說苦命,生下來就沒有了母親,好在還有大女乃女乃,是和生母一樣的,也算是有些福報了。」葛氏瞧見秦氏的模樣,心里也明白,如今的形勢已經變化,既然不會你死我亡,自己和秦氏也就無需劍拔弩張,秦氏的話,是暗著對自己求和的意思。葛氏心里十分清楚,秦氏對于安氏是怎樣的威脅,而自己這些年,幫著安氏明里暗里也給秦氏下過許多的絆子。雖然彼此都有些心病,然而到了當下,卻並不是自己和她生死相爭的時候。

葛氏心里冷笑一聲,她想起前幾日得的消息,如今的自己,只有保全自己,再沒有別的什麼人要顧及的了。安氏如何,翎燕如何,甚至于懷思如何,對于自己又有什麼意義?說是婆媳母女,夫妻姐妹,到了要緊的時候,自己也不就過是她隨時可以丟棄的一枚棋子罷了。既然是這樣淡這樣的情分,她又何必要為她效命?何必再為這些人委屈自己?葛氏甚至有種古怪的嘲諷,這些年機關算盡處處佔盡贏面的安氏,竟然也有了如今這樣束手束腳,甚至是漸漸日薄西山的時候了。葛氏有些好笑地發覺,這念頭竟然叫自己有些快意。葛氏心里既然想的明白,便也輕輕巧巧接過秦氏的意思,也無需多言,只遞了一個眼神,對著秦氏輕輕一笑,那笑容也是帶著幾分淒楚,又帶著幾分欣慰的,彼此便心知肚明,再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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