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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3)紅箋寫盡寄無因

昨日倉促進府,先時在王妃屋里,世子妃和方家的女乃女乃們應酬,自己和方家的幾個姐妹只在外頭說話。夜宴之上倒也見過世子和世子妃,遠遠望去只覺得器宇不凡,真是一對璧人。今日看著換了一身家常打扮,卻也自有一種風度。青羅今日知道要迎接各位世交小姐,既不能太過簡素失了王府體面,也不宜太華貴失了親切,倒像是拿富貴壓人似的,故而一身淺緋色雲羅衣上襯著玉白色的芙蓉花樣,下頭一條素白綾裙,一絲花飾也無,十分的家常風度,鬢邊卻在一對新鮮的一紅一白兩朵芙蓉花邊上簪著一枝碧玉鳳凰,垂下幾縷珍珠,依舊是溫婉的顏色,並不出挑,卻也不算失禮。在董徽眼里,這個世子妃容色明艷,如同盛開的玫瑰花一般,眉梢眼角顯著聰敏大氣,想來是要強的,卻倒也並沒有刻薄算計的意思。她並不像自己心里頭以前認為的京城女子的樣子,鎖在深閨不見天日,柔柔弱弱的模樣,如菟絲子花一般。她仿佛自有一種慷慨疏朗,有點像二哥哥,雖然紅妝錦衣,也掩不了那一點英氣。神色也情切隨和,並沒有自恃身份,也不會叫人小瞧了去。

幾位小姐見青羅和懷蕊走過來,忙上前行禮見過。青羅忙扶著道,「幾位都是姐姐妹妹,怎麼好行禮的呢,論起來,都是至交親友,以後又常在一起住著,若分了彼此,倒是怎麼過呢。說起來,我是新來這里的,幾位姐姐妹妹,還要多指點著我呢。」幾位忙說不敢,清玫到底和懷慕是表兄妹,自然隨意些,當先就笑道,「嫂嫂說的是,我們這些人也都是差不多的年紀,若是嫂嫂姑子的叫起來,也不知道要鬧到怎麼糊涂呢,不如就按著姐姐妹妹叫了,倒也省事。」青羅便道好,各人也就應了,除了月逍年歲大著著,都跟著叫大嫂子以外,清玫以下皆跟著懷蕊叫青姐姐或是青妹妹,想想又不好,方家幾個姊妹名字里都是帶著清字的,一時只怕混了,就只好兩個字一起叫上,清瓊姊妹就只叫後頭的那一個字了。清玫性子爽利,就笑道,「青羅姐姐和我們還真是有緣,雖然不是同一個字,卻也差不離了。听聞姐姐家里還有一個妹子,卻不知叫青什麼?」青羅抿嘴笑道,「家中雖有妹妹,倒不是這個字,妹妹小名紫曼。」月逍便笑道,「玫妹妹,你二嫂子的妹子紫曼郡主,如今已經是皇妃了,可不是隨便議論的呢。」清玫笑道,「這我倒不知道了,好姐姐,你可不要怪我。」青羅瞧了月逍一眼道,「自然的,千里迢迢的,什麼身份忌諱的,也不打緊了。何況既然姐妹們把我當做姐妹,我的妹妹自然也是各位的妹妹了,叫一聲名字又有什麼呢。」

月逍也不再多說,只笑道,「罷了,清早的在這里說了半天的話兒,你們也不怕腿疼,幾位姐妹都剛來呢,還是依著王妃的話,快快安排到住處才好。」青羅點點頭道,「大嫂子說的很是,不過這麼烏泱泱的一群人都去,倒是不方便收拾打點,不如這樣吧,玫妹妹和玨妹妹的漱玉水榭離我的飛蒙館倒是近,不如我就陪著二位妹妹去,姐姐就和瓊姐姐、徽妹妹一起去?」月逍卻道,「若說人多,只當行樂罷了,此時奴才們想來也盡收拾妥當了,又不必你我背包袱抬箱子的,又有什麼呢。」青羅見月逍執意如此,也就應了,「我剛從三妹妹的盈枝院和大嫂子的紅綃苑出來,好的了不得呢,這就往各位妹妹處去,也不必把姐妹們送到就作罷,就叫人把姐妹們的東西都送過去,咱們自己逛去,權當借著幾位姐妹的光兒,我也把這園子好生逛一逛。」說的眾人都笑了,于是就打發了小丫頭老嬤嬤們抬著行李先去安置,各人只帶了隨身的一兩個丫頭在身邊,一路就慢慢進院子里去了。

最先到的仍舊是紅綃苑,此時已經一切收拾妥帖,自然更是氣象一新。清玫就笑道,「大嫂子的屋子好生氣派,秋日里還有這樣好的芍藥花。」說著便一路走進去,原來門前的那十幾盆不過是個引子,里頭灼灼盛開的何止千朵?芍藥花色本就富麗,此時更是明媚照眼,各人都叫了一聲好。一眼望過去只覺得花團錦簇,仔細看來,這里頭布置倒也精致,漏窗門戶,從哪里看去那些花兒都如同一幅畫一般,或襯著一叢修竹,或倚著一塊湖石,或照水觀魚,或旁逸含羞,或只有青白色伶仃一朵如嬌怯閨秀,或幾朵淺粉嬌黃襯著一朵朱紅正色如眾星拱月,各有風姿。葛氏今日正巧穿了一身朱紅色紋著白色芍藥花的衣裳,此時看過去,也不知是她是萬花叢中一朵,還是眾花獨獨捧了她一個,真是人比花嬌,眾人都是稱賞不絕。青羅品度著葛月逍今日的模樣,倒真真與素日不同。往日里看她,雖然容顏姣好,總是顯得計較輕浮,不像是那樣好人家出身的,這幾日想必是心里想的通透了,那種氣韻慢慢滲出來,倒當得起這樣顏色了。

旁人還未說話,清玫就又笑道,「難為這些花匠,這樣深秋里頭還能有如此景象,想必這花紅千日,自然是常開不敗的了。大嫂子住在這里,想來是要和這花一樣,富麗鮮妍,常開不敗的。」董徽也笑道,「大女乃女乃這樣的容顏,正與這花兒是一樣呢。」青羅忽然想起早先那兩個女人說的話,又有先頭翎燕這事情,心里一動,卻不知這樣議論月逍是否知道,清玫和董徽是剛到,對這里頭的事情想必不甚清楚,一時若是說錯了話,只怕大家難堪。卻見月逍面上微微一笑,也瞧不出什麼不快,只道,「雖然這造化有功,卻也是人力所成,我福薄,只怕當不起倒折了壽去。雖然是王妃的好意,我卻實在不敢領受的,還要請青羅妹妹跟王妃說一說,好歹辭了才罷。」青羅見這話是說給自己听的,忙道,「嫂嫂這話說得就見外,這府里都是親如一家的,哪里有什麼當得起當不起的?芍藥花雖好,姐姐豈不是比這些花草更貴重萬倍?何況姐姐今日就穿著這樣一身衣裳,可不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姐姐就安心住著,莫說我是不會去回的,就算去了,不管是母妃還是雲姨,都是斷斷不會許的。」月逍也不過是刺探的意思,其實一應東西早已經收拾進去,此時見她這樣說,也就一笑,不再多話。

眾人正欲出去,卻听清瓊忽道,「紅綃苑以芍藥成名,听聞宜園中更有一所無鄰堂,正是花王牡丹所居,不知如今可有人住著?」董徽笑道,「富貴風流拔等倫,百花低首拜芳塵。天是有各能蓋世,國中無色可為鄰。這樣的氣度,真真不是尋常花朵能比的,想來也不是尋常人住得的。」青羅笑道,「無鄰堂雖然好,如今還沒有人住呢。其實園子里各處,本都沒有人住的,不過是府里逼仄,母妃才叫姐妹們都住進來,其實住哪里,都是好的,也並沒什麼分別。」月逍卻笑道,「青羅妹妹這話說的卻不對,旁的花就罷了,這國色天香,豈是隨便指給誰便是誰了?想必在王爺心里,只有先王妃當得起國色無鄰四個字,王妃只怕也不好隨便給誰住去呢。想必以後等世子成了王爺,妹妹自然就是無鄰堂的主人了。」青羅心里一驚,轉瞬只笑道,「姐姐說笑,這樣不敬的話,我可是不敢說的,議論長輩先人,到底不妥。若是以姐姐的說法,第一個該住進去,只有太妃,這是不必說的。母親和母妃,那也是看父王的意思,我們哪里能說什麼?至于你我,自然是當不起的,姐姐你說是也不是?」月逍笑道,「姐姐當不起,妹妹可就未必了。」卻也不等青羅說話,對清瓊笑道,「瓊妹妹喜歡牡丹花?」

清瓊倒不妨她問著自己,點頭道,「國之正色,典雅端莊,自然是人人稱羨的,誰又敢說不好呢?」眾人想起清瓊拒婚的事情來,忽然覺得有些不好,這話里頭的意思,听著頗有點自持身份的意思,既愛國之正色,想來于嫡庶尊卑就計較在意,先時拒婚時候說的那些話又隱約傳了出來,此時對後來嫁與懷慕的月說這樣的話,實在有些唐突。月逍卻並不惱的樣子,反而親親密密地一笑,「瓊妹妹出身世家,是方世伯掌珠,自然當得起國色天香四個字,青羅妹妹,你說是也不是?」青羅見她這樣,倒覺得她如今雖然口齒仍舊暗蘊鋒芒,面上卻十分有氣量了,只含笑道,「姐姐說的很是。別說是瓊姐姐,玫妹妹、玨妹妹、徽妹妹,哪一個不是國色天香呢?只有你我姐妹,好歹跟著幾位姐妹見識著,也不枉此一遭兒。」幾個姑娘忙說不敢,清玫卻是爽利性子,只笑道,「大嫂嫂和二嫂嫂偏有這許多客套話,每日里這樣謝來謝去夸來夸去的,可叫人怎麼過呢?」眾人都笑起來,只說很是,青羅笑道,「素日听你二哥哥說起妹妹,只說小時候最是伶俐的,沒想到如今大了,更是爽快。」清玫笑道,「好嫂嫂,你只別嫌棄我話多就罷了。若認真論起來,二哥哥這些年總不在家,我也不怎麼見的,想來是小時候有些頑皮事情,二哥哥還記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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