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凌珞回到山洞，玄舒沒有說話，只是望著白煜辰失魂落魄的模樣，微斂了眉眼，「你先療傷。」
白煜辰抬眸望他，向來清澈的眸光如同蒙了厚厚的塵垢，「你怎麼知道我受了傷？」
「我出去找過你。」玄舒別過頭，「你先去療傷。」
白煜辰回過頭，望向懷中的昏迷不醒的凌珞，闔上了眼眸。
「若她醒來，看見你這個樣子……」玄舒的目光落在他染血的長衫上，語氣微暖，「你先去療傷，她會沒事的。」
「她不會醒了……」白煜辰抬起頭，無助的像個孩子，「她替我療傷，耗費的是她的靈魂。」
「她會醒的，」玄舒眼中掠過一絲溫熱，心中抽痛，卻篤定的，「會的。」
「如果你的內力可以達到那個境界，就可以用內力恢復她的靈魂。」玄舒低下頭，輕聲道。
白煜辰那麼冷靜的一個人，卻在今天失去了所有分寸。玄舒的話，明明只是謊言，他卻信了。甚至忘記問玄舒，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知道了。」白煜辰輕聲回應，目光卻不曾離開她。
玄舒轉身離開山洞，月復部的傷口瞬間崩裂，黑色的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抬起手，按住鮮血肆虐的傷口，心中百味陳雜。
他荒廢千年的時光，只是為尋找舊日的那個人，卻還是慢了一步。
星夙，星夙，這段感情即便是一場禁忌之戀，他也不懼，可是卻抵不過彼人心中終究沒有自己的悲涼。
他也曾以為，自己可以不去想太多，只要他在身邊就好。可是看見他望著她眉目間才有了完整的喜怒哀樂，他終究是舍不得。
闔上眼眸，星夙，我給你最後一年。
但不代表，我會放棄。
抬起手，水鏡成型。
「保護白煜辰。」
這天下，他從不曾看在眼中，他在意的，從來只有星夙一人。
「一旦找到凝魂草，就給白煜辰送去。」
凝魂草，修復靈魂的藥，天下間只此一種。他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布下這樣的命令，安慰自己只是因為她救了星夙，可是卻怎麼都難以消磨心中的鈍痛。
白煜辰，未來你要走的路，我替你鋪好，此後種種，獨自面對。
回過頭，看了最後一眼，沒有告別，孤寂的黑衣消失于黯淡的天地之間。
……
看見白煜辰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那是從前那個恍然如仙般的男人。他完美而青春的臉龐上布滿風霜，整個人消減了一圈，唯有一襲白衣，依舊如昨日一般，耀眼到灼人心魄。
雲滄的第二道目光，落在他懷中那個蜷縮的人影上，白到毫無血色的面容，安詳的好似睡去，卻孱弱的感受不到她的呼吸。
慕靈望著白煜辰，捂緊了嘴，眼中一片模糊，嘉蘿扶住她，眼眶卻微微紅了。
蘇雅看著離開前還活蹦亂跳的凌珞一轉眼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心中一陣抽痛。
「她怎麼了？」葉雲滄聲音嘶啞的開口詢問，白煜辰充耳不聞，只是抱著凌珞，朝著客棧走去。
「主子……」子寧輕聲喚他，他從未見過，主子這個樣子。
西翎雪怔怔的望著那個眼神空洞的男人，心中有什麼在緩緩流逝，她想要握緊，卻抓不住。
這一次，是真的，被完全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了。
不止是她，而是所有人。
他再冷，再淡漠，卻從沒有哪一刻，如同現在一般，沉溺于自己的世界，或者說，是他們的世界。他如一泓死水不起波瀾的眉眼，只有落在她身上，才有一瞬的波動。
將凌珞安置好，派人隔了一道屏風，他坐的地方，微微側過頭，便能見到她。
「子寧，我要知道，他們是怎樣找到我的，還有，查一查你們離開後的那一批人，是誰派來的。」白煜辰輕聲囑咐，隨後問，「瞳兒的傷怎樣了？」
「主子，瞳兒已經好了。」子寧吶吶的回答，主子這個樣子，讓人心疼，他雖然在問，卻像是例行公事一般，沒有半點感情。
微微頜首，「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回過頭，走到凌珞身邊，握住她稍嫌冰涼的手，眉目溫柔似水，「娘子，我們到龍傾國了。」
凌珞卻毫無反應，此時的她，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猶如當時的那條路，暗無天日，也看不見歸途。
低下頭，炙熱的吻印上她的額頭，薄涼的指尖輕劃過她的眉眼，她的唇，她的輪廓，像要將她銘刻在靈魂里一樣。
卻怎樣，都暖不了她日漸冰冷的軀殼。
「娘子，小姑姑他們都很擔心你。」
「娘子，小姑姑他們想要看看你，我沒讓他們進來。你一定不想被人參觀對不對，我知道，所以我把他們趕走了。」
「娘子，你醒來我們就成親好不好？不回逍遙山了，就在這里好不好？」
「娘子，娘子，你醒來吧，醒來罷。」白煜辰痴痴地開口，聲音卻逐漸嘶啞。
就這樣望著她，好像怎樣都看不夠，直到夜幕再起。
「主子，」子寧的聲音忽然傳來。
「進來吧。」白煜辰淺聲答，埋首在她額上印上一吻，「娘子，等我。」
輕輕放下她冰冷如舊的手，就像守護著自己珍愛的寶物一般，那般細膩而深情。
「有事嗎？」。坐回書桌前，低低的詢問，目光卻失去了焦距。
「主子讓我查的事情有了一點眉目。」子寧輕聲回他，「那批人是暗影閣的人，據可靠消息，是有人使用了暗龍令。」
「暗龍令？」白煜辰的目光微微有了一絲改變，「用這麼珍貴的暗龍令來對付我，不像是他的作風。幕後主使人可查出來了？」
子寧猶豫了一瞬，「主子，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龍皇。」
「不是他。」白煜辰低垂了眼眸，「他是我的朋友。」
所以，龍少游的性子，他最清楚。雖然他剛登基，需要鞏固那個皇位，但絕對不會選擇對他下手。
「可是，主子……」子寧想要說什麼，白煜辰打斷他，「去查查龍少熙。」
腦海中浮現當年那個清俊純真的少年，完美的偽裝，連龍少游那麼聰明的人，都被蒙蔽了那麼多年。他完全可以肯定，暗殺他的人，就是龍少熙。因為暗龍令，就是是他給的，不過不是給了他，而是給了龍少游。
龍少游最寵這個弟弟，當年他曾提醒過少游，只是他不相信。如果是以前，他或許會看在龍少游的份上放過他，只是他千不該，萬不該，牽扯到他的珞兒。
如今珞兒昏迷半月有余，生死不明，都是因為他！
便決計不可能善終。
只是世俗間一個皇位而已，值得他將昔日兄弟之情拋諸腦後嗎？嘲諷的淺笑，皇宮之中，親情本就淡薄，更何況是在權力面前。
殺了白煜辰，龍少游便失去了一大助力。這如意算盤，打得真好。
「還有，主子，我查看了你的包袱，他們能找到你，是因為你吃下過一種石香草，那種香氣會停留在體內一月有余，只需要用訓練過的蠱蟲，就能夠找到主子。」
「難怪。」白煜辰語氣漸冷，「是誰下的藥？」
「能接近主子的，只有夫人。」子寧說道，「而主子的日常飲食都是夫人和蘇姑娘負責的。」
「蘇雅？」白煜辰微眯了眼眸，「你的意思是，可能是蘇雅？」
子寧躊躇的回答，「葉公子、慕姑娘和西翎姑娘都不可能會害主子。」
白煜辰揮了揮手，「將蘇雅找來，這件事，不要對別人說。」
子寧卻一直未走，白煜辰望向他，「還有事？」
「主子，你今天一天沒吃飯了。」子寧憂心的說道。
淡漠的抬眼，「我沒胃口。」
「主子，如果夫人知道了，會怪子寧沒有照顧好主子的！」子寧一咬牙，如斯說道。
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子寧臉上浮起一抹不知是歡喜還是難過的神色，囑咐侍女端來了飯菜，看著白煜辰一點點艱難的吞咽，如同嚼蠟般寂靜的神色，眼眶酸澀。
吃過晚飯，找來蘇雅，蘇雅不說話，只是一盞盞的點亮燭火，良久後才抬手拭掉臉邊的一滴晶瑩，淡淡的道，「她怕黑。」
白煜辰默然，他從不知道，珞兒怕黑。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她說，只要和你在一起，她便什麼都不怕。」蘇雅輕輕的笑，眼中的淚卻怎麼也止不住，「那天她走得好好的，卻忽然捂住心口，臉色慘白，我問她怎麼了，她只說讓我去尋慕靈一起去龍傾國等她。我以為她是舍不得你，卻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受傷了，」白煜辰望向凌珞，輕柔的開口，「她是為了救我。」
「我找你來，是想問你一件事，」白煜辰望向她，「子寧說，我們還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我的飲食，是你和珞兒負責的。」
「是凌珞，我只是幫她一點忙。」蘇雅點頭沒有否認。
「沒有別人？」白煜辰問。
「沒有了。」蘇雅搖頭，「只有慕靈偶爾會過來陪我們一起，除了她和嘉蘿，就沒有別人了。」
微微頜首，「我知道了，沒事了。」
「出了什麼事？」蘇雅敏感的覺察出他的話有什麼不同，追問道。
「有人在我身上下了一種藥，不管我躲得多隱蔽，都可以隨時隨地找到我。」白煜辰沒有隱瞞，他本就不信會是蘇雅，畢竟蘇雅是珞兒救下的人。
蘇雅臉色一白，「所以她才會出事，對不對？」
白煜辰無聲的點了點頭，蘇雅眼眶一紅，「西翎雪出事那天，你還記不記得？」
白煜辰臉色微凝，那天清晨念薇帶著西翎雪在大堂中鬧，因為他心疼珞兒跟著他長途跋涉很累，所以他沒有叫醒她。
所以，他喝下了念薇端來的那杯茶。
仿佛有什麼在心底漸漸明朗，白煜辰握緊了雙手，周身撒發出一陣戾氣。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告訴小姑姑，珞兒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