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步走去，取過小販手中畫卷，細細端詳，畫上梅樹輕斜，枝頭花開正茂，紅勝朱丹，隨著天際飄散幾片雪花，微風輕撫花枝，雪浸梅瓣，零落紛飛，正入神，似能聞見那幾縷梅香，淡雅芬芳，不由得眉眼俱笑。
抬目看向畫側題詩，上書，「落盡黃泉不知歸路，道破蒼穹不染紅塵。」微惑，此畫雖是絕美，可與這題詞卻有些不符。
不由得微蹙了眉頭，喃語道︰「傳聞天裳四季如春，何曾有雪？」
小販笑語道，「小姐有所不知，天裳雖說四季如春，但在二十年前卻有過一次大雪之日，當時京城一處院落之中的梅樹，竟一夜之間盡放，實屬奇景。」
「哦？可梅雪之繪棲子常有，此畫雖說有幾分意境，但若說有何獨到之處卻也不見得，如何堪得起天裳名畫一說？」
「哈哈，小姐可知那院屬何人？作畫者又屬何人？」
我心下微覺不悅，若畫因權勢而出名，又如何算得名畫？但見他饒有興致的樣子，便輕語道，「你且說說。」
「呵呵，那梅花院子是當年司徒老將軍私宅，種梅的乃是司徒千金，作畫者則是如今威名顯赫的司徒將軍，司徒傲。」
「哦？」我輕咦一聲，這司徒傲倒是有些耳聞，便是那天裳護國大將軍一族，此族第一位將軍在靖乾侵擾天裳時抗敵有功，而後這司徒一族更是才俊輩出，皆是護國之能將，護國大將軍一職自那以後便一直由此族中人擔任。
珺帶著幾絲嘲笑，「這司徒傲是天裳如今的護國大將軍，又是當今的國舅大人，那千金之女便是當今的天裳國母，呵，難得此畫被贊為天裳名畫，有名的卻不是畫。」
珺的話正說出我的心聲，適才對這畫的幾絲喜慕也淡漠許多。
小販絲毫不計較珺語氣中的不善，仍舊興趣盎然的說著。「嘿嘿，更神奇的是，那些梅花只開了一夜，第二天雪一停，花便枯萎了，就連樹也一夜枯死。」
我不禁皺眉，這倒是件奇事，正欲言，卻听珺說道，「不過是世人奉承迎合之語，如何作得了真？」
我不由得輕笑搖頭，如此讓人下不了台階之語，他說的倒是自然，可卻也無可厚非，我輕輕放下畫卷，轉身欲行。
「誒，客官，不買麼？」小販連忙語道。
我輕笑一聲，搖搖頭，卻听珺輕哼一聲說道，「這樣的圖棲子有很多啊，這副又有什麼好稀罕的？更何況你這只是贗品？」
小販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幾分不悅的努努嘴，悻悻然將畫卷收好。
正此時，一柄紙扇輕壓畫卷，月白長袖中探出一手付給小販一錠銀子，隨後拿起畫卷遞到我眼前。
我看著眼前人，淺笑言道，「呵呵，公子這是何意？」
端木覃回笑語著，「看小姐挺中意這畫的，便買下博您一笑罷。」
我笑眯了眼，端木覃燦爛至極的笑中看不出一絲異樣，但我心底卻不由得分析他這話里有幾分是真，「哦？那依莫可就謝過殿下了，可依莫其實並不喜歡此畫，倒是要讓殿下失望了。」語著福了福身子。
「哈哈，不打緊，反正也沒費幾個錢，不過在下好奇，小姐這是打算去哪呢？」端木覃笑道。
「購置些物什，以備不時之需。」珺搶先答道。
我輕勾唇角，「公子您呢？一大早就離了客棧，可是有何要事？」
端木覃輕輕揮扇笑語，「看來小姐對在下還真是有幾分關心呢，連在下何時離開也一清二楚。」
我回笑說道，「哪里，只是早上醒來見公子房門未鎖，樓下又不見公子蹤影，故而作此一說罷了。」
他眸中些許異樣，笑容漸漸淺淡，「呵呵，既然小姐要購置貨物，不如在下陪同如何？」
我聞言微滯，自上次霧城夜談之後，我與他幾乎再未語過，像是在刻意避開什麼，如今聞他此言，心里不由得生起些許疑惑。終是回首對珺語道，「如此甚好，小珺，你就先回去吧。」
珺面色不悅，「為什麼？」
我略微失笑，「什麼為什麼，少辰新入此行，你難道沒有什麼要囑咐他的？」
珺撇了撇嘴，「要我走就直說，何必這般繞著彎子，哼，我還不稀罕听呢！」語罷帶著為少辰置辦的衣物轉身大步離去。
我抬眼看著端木覃，輕問道，「殿下可是想和依莫在這一直站下去？」
端木覃亦是笑笑，作了個請的手勢，「呵呵，失禮，請。」
我也不與他虛禮，便隨了他指的方向行去。
沉默著的我們在這熱鬧的大街上倒是顯得別具一格，我不由得有些無奈，若說比耐心，自認沒有比這端木覃強過幾分，但既然是他有言要商，我也不宜率先打破這沉默。
許久，終是听見耳畔傳來幾聲輕語，「這畫，你先收著，日後再把真跡給你。」
我不由得微愣，他邀我同行真的就為這畫？
「呵，公主會可知，這畫其實是宸妃娘娘的。」
我不由得一滯，腳步頓停，抬頭注視著他。
他臉上帶著幾分無奈，「當年我在舅父書房看到此畫，便詢問之，舅父只說是一故人所作，他只是題詞罷了。」
我心下一震，適才便覺得畫詞之間極不相符，畫中透出幾分柔美雋永，可詞中卻帶著幾分冷冽決然，就文筆看來，詞里透著的幾絲怒氣，也與那畫中的溫婉之氣相沖。
可為何說是母妃所作？難道母妃是天裳人士？
「當年的事他們不願多說，我也不知詳情，只是當時听見傳言時便詢問過母後，她告訴我，是一個故人所作，而那個故人去了棲子，便再未回過天裳。臨行听著母妃那些叮囑，我便猜到，此畫應是宸妃所作。
心里不斷回想著那兩句，「落盡黃泉不知歸路，道破蒼穹不染紅塵」實有幾分陽剛之氣，可母妃與那護國將軍能有何關聯？那馳騁沙場英勇難擋的司徒傲，為何會發出這樣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