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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8)此身甘向情中老

侍書的感覺尤其強烈。對于遠嫁邊疆這一段人生突然而來的變化,青羅也曾經迷茫過。然而很快,她就堅定地去迎接這一個未知,她充滿了對未來的熱情,清楚的知道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不能放棄割舍的東西是什麼。她總能做出堅定的抉擇,哪怕在別人眼里看來,這個抉擇是這麼難,她卻總是能笑著堅持。她可以為了家族的利益遠嫁,為了世間的太平割舍自己的感情,新婚之夜,她做出了自由的選擇,她從沒有放棄過自我,總能抉擇自己的人生。侍書敬佩她,幾乎是崇敬,她也有自己的艱難和困惑,然而跟著青羅,她總是覺得是有期盼的有希望的,什麼都可以有所依靠。然而如今,她看見青羅眼里那種叫她信賴的光彩消失了,她變得那麼沉默,那種沉默叫人心驚,藏著深刻的迷惘和不安。青羅似乎不再知道自己的方向,而在侍書的眼里,或者也是不願去想。

而侍書也同樣明白地看見懷慕的變化。青羅婚前病的時候,她第一次近距離地見到懷慕,印象可以說是很深刻的。那個深沉的年輕世子,與姑娘未嫁之時家中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樣,和南安王的世子也不一樣。他身上有一種穩定而又危險的氣質,似乎運籌帷幄,什麼都瞞不過他的眼楮,叫人無所遁形。她一瞬間就畏懼他,回過神來也為青羅的將來憂心。然而後來青羅和懷慕有了那樣的約定,倒似乎相處的頗好,彼此尊重信任。慢慢地下來,青羅似乎也放松了不少,有時候和懷慕在一起也會像閨中和兄弟姊妹們一處一般,說幾句笑話,偶然還會流露出嬌嗔的神色。而懷慕身上那種叫她害怕的感覺也自然慢慢淡去了,他待她們這些丫頭都很好,尤其是她和翠墨,因為是青羅帶來的,所得比倚檀硯香更厚幾分,神色也親切放松。他望著青羅的眼神也愈來愈變得柔和親近,中元節前青羅病著,他看著青羅的眼神中的憐惜關切,侍書看的分明。

侍書知道青羅心里,曾經有過一個人。那個人對青羅極好,她一樣看的分明。那個人的身上,不同于懷慕的深邃難知,給人的感覺是柔和安全的,卻也帶著深刻的無奈和悲涼。侍書曾經多麼希望,青羅和那個人有選擇的機會,甚至是跟了他走,她相信這麼一來青羅會有自己的幸福安樂。然而青羅是那樣的堅決,那種堅決帶著苦澀,卻也並沒有回頭,自從擎雨閣的一病之後,她似乎是新生了一般,從來不再提起他,安然地與懷慕在這里開始新的人生。而懷慕和她之間,似乎也有某種默契和理解,侍書看得出,青羅對他,也是有真切的關懷的,即使那並不是夫妻之間的情意,也算是知己好友的相惜。侍書和翠墨一樣,隱隱開始希望青羅能和他開始真正嶄新的人生,畢竟所謂自由和離開,並不是世間所認為的完滿的結局。若是能夠與命中注定的人相伴相知,未嘗不是幸福。然而從山上回來之後,青羅忽然一病,懷慕卻不再出現了,即使通過懷蕊有暗地的關切,卻什麼也不說。接著出了翎燕的事情,兩人見了面,仿佛日子又回到了之前的樣子,而距離卻遠了。青羅變得沉默,而懷慕的臉色也似乎是壓抑,壓抑著莫名的痛苦,有一點卻和青羅是一樣的,就是迷惘。他們之間,總像是隔了一層什麼,侍書不明白也看不出,更看不出這迷惘的背後究竟是什麼,只有旁觀故事的繼續,默默地跟隨。如果可以,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叫她快樂一點,而那種迷惘,只有看他們自己了。

這二日懷慕有事情出去,並沒有歇在府里。永慕堂里雖然更安靜了幾分,只是氣氛倒像是松快些了。正是黃昏時候,外頭還亮著,屋里頭就慢慢暗下來了。青羅正準備叫翠墨點起燈,侍書折了一枝木樨,笑吟吟地走進來道,「二女乃女乃在屋里悶了一整天了,怎麼不出去走走,這會子就點起燈,是要做學問考狀元不成?」翠墨一邊點燈笑道,「好姐姐,咱們二女乃女乃這十幾天呀,是白天也讀書晚上也讀書,你若是叫她不讀書呢,她就去習字,別說狀元了,我瞧咱們女乃女乃是要做天下第一的才女呢,往日就常說什麼衛夫人的,以後咱們女乃女乃,或者比衛夫人還要有名兒呢。」青羅見兩人說的熱鬧,也就笑了,道,「我不過是閑來寫一寫解解悶兒,看的也都是些閑書罷了,哪有你說的這麼著。」侍書笑道,「好,二女乃女乃說的是,我的好主子,勞煩您閑情瞅一瞅,這花好不好?」

青羅接過木樨,笑道,「再兩日就是中秋了,原也該是木樨開的時候了。」侍書道,「是呀,這一季總有一季的花兒,這紫薇就該開在前頭,如今八月中了,可不就是該木樨香動九秋了麼。二女乃女乃你瞧,這顏色和金子似的,香氣也正。我可是往園子里頭尋模了好久,才找出這麼一枝最好的來。」青羅訝道,「你出去這兩個時辰,就為了這個?這可真是金貴了。」侍書道,「我瞧二女乃女乃這些日子精神氣兒不是很好,又不肯道別處逛逛去,自然要選了最好的。若是女乃女乃覺得好,咱們就多多采了來,做什麼桂花蜜藕、桂花藕粉、桂花蜜糖、桂花酥桂花糕,還可以釀些桂花酒,可不就能長長久久地流留住這香味了?」

青羅笑道,「我素日只知道翠墨是個貪嘴的,喜歡琢磨這些,今兒侍書也這樣起來,滿嘴里頭都是桂花,不知道是個桂花仙子還是個貪嘴的小丫頭呢。」侍書笑道,「且不管是什麼,女乃女乃且說好不好?」青羅點點頭,細細嗅了,「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木樨花色明亮卻隱在枝葉之間,香氣清郁醇厚,又能入藥入菜,的確是好花。既然你這麼上心,我自然感念你的心意,就依樣都做了吧,正巧每兩日就是中秋,也很是應景。」想了想又道,「這樣吧,我閑著也沒什麼事情做,你和翠墨就教我做吧。」翠墨忙道,「二女乃女乃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情?我們府里這樣的出身,莫說姑娘女乃女乃們都不沾這些的,就連我和侍書姐姐這樣的,也等閑不進廚房的。若不是我自己貪嘴,嫌廚房做的不精致,才常常央求著侍書姐姐做給我,侍書姐姐才會的這許多。後來大了,不好意思常為這個央告姐姐,自己常常搗鼓這些,開個小灶什麼的。二女乃女乃若是想吃什麼,現有我和侍書呢,怎麼能叫您沾這些不干淨的呢。」

青羅笑道,「這說的可就不對了,這吃喝的東西本來是最干淨的。以前我也常覺得這些事情不該是我們姐妹做的,只是如今看來,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珍饈美食,本來就是人生的樂事,今兒被侍書這麼一說,更是和作詩賞景都是一樣的。反正我是求著你們,你們可要不要教我收我這個徒弟?」侍書翠墨被這麼一說,都笑起來了,「我的好主子,你都說這樣話了,我們哪里還敢不教呢。不知您是要今兒就教,還是明兒咱們在做呢?」青羅笑笑,「這倒也不是著急的事情。」想了想忽然道,「這件事情說急也確實著急,翠墨去把倚檀和硯香也叫進來,我有話問她們。」翠墨應了,不一時叫了倚檀硯香進來。二人進門來便笑問,「二女乃女乃叫我有什麼吩咐?」青羅笑道,「你們且坐著,我慢慢說。侍書翠墨也坐下。」倚檀硯香本來推辭不敢,見侍書和翠墨不多辭便大方坐下,便告了罪也坐下了。

青羅鄭重問道,「你們在王府里頭日子比我久,各位主子的喜好,你們都比我清楚,這邊的風俗習慣,我也不清楚,也要請教你們。我是想問問咱們府里各院各人喜歡吃些什麼時令糕點之類的,細細說明白了。」硯香笑道,「二女乃女乃怎麼想起來問這些?可是有什麼想吃的,吩咐我們,明兒就叫小廚房做去。」倚檀卻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小心問道,「過兩日便是中秋了,二女乃女乃可是要給各院都送些禮?我知道了,這兩日一定準備好。」青羅搖搖頭道,「大概如此,卻也不全是。這事兒不能囑咐小廚房,還得求你們幫著我。我對這廚房里頭的實在沒什麼了解,我也知道這兩天時間緊得很,只是這些東西必得是我親手做的,還得是這時候的時令東西,勞煩你們多費費心了。」倚檀心里頭隱約猜到幾分,點點頭道,「我明白了,這就給您去列出來,硯香跟我去準備食材,想必二女乃**一回進廚房,還得多準備些。侍書妹妹和翠墨妹妹就先陪二女乃女乃去小廚房瞅一瞅,先熟悉熟悉廚房里頭的事情,既然時間緊,明兒咱們就做。」青羅贊許地點點頭道,「倚檀,你這麼安排很是妥當,我屋里你是個最穩重知事的,以後還是多仰仗你。」倚檀行禮道不敢,就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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