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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八章(13)無言斂皺眉山翠

是的,這些事情並不是自己親手做的,也並不都是因為自己才會發生。然而這又有什麼分別呢?她是最近的那一個旁觀者,更多的時候,她是同謀。盡管她也好,懷慕也好,都有著自己的不得已,然而不論如何,為了自己的生存,她,或者說他們,到底是用更多人的生命給自己做了鋪路的石子。那些血就在她的眼前不斷流過,而她選擇了忘記,只從中抓住那麼一兩個可憐人,親手給予救贖,就當做是洗清了自己的罪孽。

青羅忽然笑起來,原來自己竟然是這樣的虛偽,明明是自私自利到了極點,卻還要做出一副悲天憫人的仁善模樣來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而自己心里的矛盾和煎熬,也正是因為如此了,本性里的自私,因為這自私產生的罪孽而引發的恐懼,還有心里未曾泯滅的那一點人情溫暖,心里有這樣多的情緒互相糾葛,原本也是不好過的。她到底不是王—無—錯—小說府宮廷生死相搏中成長起來的人,無法將這些都視作理所當然。所以只有拯救了別人,她才能夠救贖自己其實充滿了恐懼和不安的心靈。如今,秦氏又死了,這一次,自己能夠從這死亡里救贖出來的人,又是誰呢?

葉氏瞧著青羅的笑容,卻像是知道她心里想著什麼似的,「我家小姐的死,王妃不必太掛在心上。各人有各人的因果,都是自己修來的罷了。我心里想對王妃說的話,也已經說完了。這些話,王妃知不知道,原本也沒什麼要緊。只是我若是不說,王妃和王爺對我總是不能放心,我的余生,也就過不安穩了。如今內情王妃都知道了,也該知道,我心里的結都已經解開,我和著王府的因緣,也就了了。」

葉氏頓了頓,撫了撫身上的衣裳,「我對王妃最後還有一個懇求,就讓我今日隨著二郡主,一起嫁出這個牢籠去罷。穿著我自己給自己縫制的嫁衣,心滿意足地離去,也算是完成了我的心願。這個王府,幾乎囚禁了我的半生,如今終于可以解月兌了。余生之中,我不會再出現在王妃眼前,也請王妃和王爺不要問我去了何處,莫要來打擾我的清淨。」葉氏忽然笑了笑,「就算王爺和王妃對我還是放心不下,派了人來監視于我,也都不要叫我知道,讓我做著鄉野間尋常女人的好夢,了此殘生罷。」

這一日,懷蓉坐在文崎的馬背上,到達方府的時候,沒有人知道,永靖王府的角門里出去的那一行人是誰。門前冷落,所有人都去了正門前頭,一路追隨著馬背上的懷蓉,去瞧這一場沒有當年懷芷的盛大,卻更為神秘的婚禮。所以也不會有人知道,在那一行隊伍之後,還有一乘小轎跟著除了王府,永遠地在蓉城人的視野里消失了。春日的風雨掀起了轎簾,曾經有那麼一瞬間,露出了里頭火紅的嫁衣。那樣的顏色,和懷蓉身上穿著的,都是一模一樣的明艷照人。只是這一抹影子,在這一日里沒有任何人看見。而轎子里的那個人,在這一日的告別之後,再也不曾回來。

這一年蓉城的春天,過得十分迅疾。自懷蓉婚禮那一日風雨就不曾停歇,勻妝居的桃花紛紛落下,順著春水流入錦繡湖中,再也不見了蹤跡。幾乎還來不及察覺,開著繁盛紫薇花的夏日,落葉滿階的秋日,還有紛紛落雪的冬夜,也匆匆就過去了。等青羅收到敦煌的書信的時候,已是第二年的春。青羅此時早已遷回了青歡堂中,勻妝居里的桃花比府里的那幾株開得好,潤玉特意折了一枝來,插在瓶子里賞玩。只是那樣嬌艷柔女敕的顏色離了枝頭,離了春水滋潤,總覺得少了幾分顏色一般。

這一日,青羅斜倚欄桿,展開了這一封敦煌的書信。這一封信,卻並非是懷蓉寫來的,而是鎮守敦煌的文崎,寫給懷慕的密信。文崎信里只字未提自己與懷蓉這一年的新婚光景,只是平淡地敘述了敦煌的人事變動,內外局勢,還有一個重要的訊息——昌平王妃有了身孕,並且已經暗中知曉這是一位世子。信中說道,這是極少數人才知道的消息,就連昌平王高羽,也像是並不知曉自己已經有了這一個孩子。而文崎之所以知曉,卻是因為,昌平王妃玲瓏,親口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他,並且祈求他轉告懷慕和青羅,日後不論如何,務必要保這個孩子周全。

青羅收到這樣的一個喜訊,心里反倒覺得沉甸甸的不安。昌平王妃有了孩子,這本來是一件喜事,當日自己贈她桃花配,也是希望她與高羽能夠美滿和諧。然而這消息是這樣的古怪,玲瓏將這消息告訴了文崎、懷慕和自己,而身為父親的高羽卻恍若不知。這個孩子明明是高氏的唯一骨血,再不會有人暗害于他,玲瓏卻向遙遠的蓉城祈求庇護。青羅隱隱察覺到不安,玲瓏的話里,似乎有著極大的隱憂。這不是一個初為人母的女子應該有的喜悅與不安,就好像是當初在西北的戰場里感受到的那樣,充滿著恐懼與危機。青羅幾乎能夠看得見玲瓏的眼楮望著自己,就像自己當初見到她的時候那樣,堅強沉靜,卻又隱隱帶著拍解不開的憂郁。

說起玲瓏的身孕,青羅心里又覺得有些傷感。自己與懷慕成親已是第四年,雋兒早已經會說會笑,正是嬌憨可愛的時候,而自己卻始終沒有孩子。每當雋兒纏著自己問東問西的時候,抱著自己不肯理解愛的時候,青羅偶爾會忍不住想,是不是正因為自己收養了雋兒,才使得自己沒有孩子?然而轉念一想,這又是無稽之談罷了,這個孩子,自己是真心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撫養的。看著雋兒對自己的笑容,心里也覺得十分溫暖安慰。但是那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的念頭,並不曾消散,反而更加強烈了。

懷慕早些時候還時常和自己笑談起孩子的話,然而這半年來,青羅卻發覺他漸漸地說的少了。懷慕與雋兒之間倒是親切了許多,或者因為孩子開始用稚弱的聲音叫他父王,縱然是再戒備的心,也都軟了。雋兒仍舊住在外間的垂玉小築,懷慕這些日子每每來青歡堂中,總要把他抱了來,或者親自去垂玉小築中看望。雋兒也不再像早些時候一樣一味膩著自己懼怕懷慕,每每抱著他的脖子,笑的十分歡快的樣子。青羅在一旁瞧著,懷慕眉梢眼角的神情也是十分溫暖,充滿著父親對兒子的疼愛,然而青羅也一樣看得出,那溫柔笑容里頭,有著隱隱的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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