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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一章(19)天涯無數舊愁根

上官亭回方家去的事情,青羅自然是知道的。重華寺里,上官亭替整個方家做了主徹底投靠了懷慕,青羅自然也是知道的。如今大事初定,王府里忙得如此,方家自然也有許多事情要做。上官亭此時回去,說是方正同有要事商量,自然也所言非虛。至于前幾日接了清玫回去,也曾經派人來和青羅說起過。雖然說的是家中三個孫女兒都在王府里,剩了太夫人無人陪伴,這才接了回去。青羅心里卻明白,方家這是見蘇衡到蓉城的日子將近,瓊留在王府是理所當然,清玨也無關緊要,只有一個清玫,是曾經被議過婚事的,此時留在府中,只怕有些尷尬。這一層意思彼此心照不宣,青羅也就放了清玫一個回去。

青羅點頭道,「原本園子里人多熱鬧,姑娘們都在一處作伴,獨獨這兩日倒的確是冷清。我知道你從小都是和你玫姐姐一起玩耍的,就算是在園子里,你也是和她一起住在漱玉水榭,這些日子她忽然去了就剩了你一個,只怕頗有些不慣呢。雖然有個董徽姑娘,也還是住在別處,難為了你一個人孤單。你莫急,等再過一陣子,你玫姐姐從家里回來了,也就有人和你作伴了。」

清玨笑道,「多謝姐姐惦記著,只是家里祖母惦記著,玫姐姐一個人替我們三個姐妹盡孝,一日兩日的功夫只怕還回不來呢。說起董徽姐姐那里,我今日倒是去了跡遠閣一遭兒,本是要和董徽姐姐說說話兒的,卻不想董徽姐姐的哥哥,董潤大人剛走,還听著幾句好話。听說是青羅姐姐的哥哥,南安王世子要來了?非但如此,還要住在這園子里,一直留到六月里才去呢。如此一來,我們大姐姐也還能和家里這些姐妹多團聚些日子。青羅姐姐過幾日就能見著家里人,必然也是高興的。」

青羅今日已听人說起過好幾次這話,起初心中的波瀾,到此時也漸漸平靜了。听了清玨的話,也只是淡淡笑道,「這是瓊姐姐的好事,哥哥年歲不小了,不說我已經出嫁,就連妹妹也已經出閣做了皇妃。我們做妹妹的都已經有了歸宿,自然也盼著哥哥能夠早日娶個嫂子進門呢。只是我那哥哥喜歡游山歷水,並不常在家里,父親和祖母也是沒有法子可想。如今他能夠娶了瓊姐姐這樣的人,容貌性情,沒有一處是不好的。真是哥哥前世修來的福氣了,別說我這個做妹妹的心里替他高興,等瓊姐姐真成了我的嫂子,跟著哥哥回京城去,父親和祖母見了,自然更高興的。」

清玨聞言,臉上的微笑仍舊是那樣的安靜嬌怯,那溫柔笑容卻又蒙著一層隱隱的夕陽光輝,如同鍍上金箔的神像一樣安詳。清玨笑道,「青羅姐姐的哥哥只比咱們王爺小一歲,說起來也早該到了婚嫁時候。听聞青羅姐姐的母妃去世得早,家中只有一個祖母,不說別的,也該有個世子妃在家里,好管著諸般事情。大姐姐的親事,也已經耽擱到了今日,家中父母十分著急,我家祖母更是日日夜夜把大姐姐的親事放在心上。卻原來兩下里都等到如今,就是為了結成今兒個這一門親事的,這天生注定的姻緣,想必就是如此了。」

青羅望著眼前如雪的夾竹桃花,嘴角噙著微微的一絲笑意,「天下的姻緣,原本都是天生注定的,可又有的姻緣,要靠自己來爭一爭的。就譬如你大姐姐,若是論起順水推舟天生注定,不是咱們二郡主,就是你二姐姐,怎麼也不該是你大姐姐的。可是你大姐姐卻有著一顆真心,都系在他身上。既然有心,也就拼盡全力去爭這一段姻緣。到了最後,就連那天定的姻緣,也強不過她去的。雖然不敢說是人定勝天,可同樣的事情做與不做,終究還是有極大的差別。或者是永遠錯過,或者是長相廝守,有時候就在自己一念之間罷了。」

青羅語畢,半晌卻不見清玨說話。轉過頭去,卻見清玨听了自己的話,也瞧著眼前如雪的花,像是出神一樣。青羅正欲說話,卻見清玨折過一枝眼前的花,臉上的笑意也愈發深了起來,「妾容似桃萼,郎心如竹枝,桃花有時謝,竹枝無時衰。大姐姐好容易掙來這姻緣,但願大姐姐嫁給南安王世子之後,也能有這樣的情誼,郎心茹竹才好。」青羅听了清玨的話言,心里卻不知怎麼忽然一震。轉過念頭來便笑道,「妹妹可小心了,我听說這夾竹桃花雖然溫柔美麗,其實卻是苦寒有毒的東西。妹妹縱然喜歡,也只遠遠看著就是了。若是一朝攀折下來,只怕要自己受損。」

清玨卻不以為意道,「何止是夾竹桃花有毒?但凡美艷的東西,許多不是有毒,便是有刺的。」青羅听了這話,只覺得不像是清玨往日言語,卻也不多說什麼。清玨卻笑問道,「听青羅姐姐的話,似乎對這花很是了解,又獨坐花間,莫不是心里最喜的就是這夾竹桃花?」青羅笑著搖頭道,「我倒沒有偏愛,只是興之所至,到了這里罷了。若說起喜歡夾竹桃花的,頭一個就是二郡主的母親鄭姨娘,我剛剛到王府里來的時候,就在這里遇上過她。就連她住著的院子里,也種著這個花呢。」

清玨訝道,「原來是她?倒是瞧不出來,那樣溫柔平和的人,竟然喜歡這樣開的烈烈轟轟的花。」青羅卻微笑道,「其實我也不曾想到,清玨妹妹平日看上去,像是多喜歡茉莉一類的素白小巧花朵,卻不曾想,妹妹竟然也喜歡這樣的花。」清玨一怔,卻也笑道,「這夾竹桃,卻也是白色花朵呢。」青羅卻道,「白都是一樣的白,只是幾朵小巧白花,和這樣開的滿枝如雪,到底是不同了。前者是溫柔靜美,後者,卻帶著幾分淒清的意思了。」

清玨隨手放下手里的花道,「青羅姐姐說的是。我倒也不是喜歡這花,和青羅姐姐一樣,原本是興之所至到了這里,卻不想,今日竟然與這花投緣了。」說著就對青羅笑道,「我倒是忽然想起來,我也已經出來了好一會子,想必蘊秋她們也著急了,若是再不回去,只怕就有人來找。若是青羅姐姐不嫌棄,就到我那里去用晚膳可好?」青羅想了一想卻道,「今日難得進一次園子,還有些別的事情要做呢。妹妹不必客氣,自去用晚膳就是了。」說著瞧了瞧天色,「這會子天也漸漸地黯下去了,妹妹走在水邊上,還是要小心些。」清玨見青羅不願同往,也並不勉強,又說了幾句閑話,便告辭了青羅回去了。

清玨才走,外頭硯香卻走了進來。青羅便道,「你倒是回來得巧,可瞧見清玨姑娘了不曾?」硯香點頭道,「我瞧見了她,她卻沒有瞧見我呢。」青羅笑道,「她心里頭有事情,沒有看見你,也不奇怪。」硯香訝道,「她能有什麼心事?就算如今有什麼人有心事,也該是她家大小姐。」青羅點頭道,「瓊的心事,我是知道的,只是如今,我還模不清清玨的心事是什麼。只是我瞧著她今日有些奇怪,並不像是無心到了這里,倒像是特特來找我說話兒的。就這一日和我說的,比往日合在一處都要多,可說了這麼些,我又實在不知道,她到底來和我說什麼。」

青羅想了想便道,「也罷了,既然她也不曾開口明說,我且不去管她。」看了看硯香空著手,便笑道,「叫你去尋一壺茶來,如今怎麼空著手回來了?」硯香道,「王妃說的容易,這附近去哪里給你尋茶去?卻又不敢走的遠了,走到半路上也就回來了。」青羅點頭笑,「也罷了,我本來也是一時興致。既然方才說到了清玨姐妹,咱們索性就再去丹葉閣瞧一瞧瓊姐姐,順便也去討一壺好茶喝。」

硯香卻道,「王妃怎麼忘了,晚間瓊姑娘還要去和韻堂呢。姑娘若是想見,大可以回府里再去瞧。」青羅卻瞧了瞧天色,搖頭道,「這會子還沒有到時辰呢,這里離丹葉閣也不遠,走著也就去了。」說著便起身,伸手撢了撢身上沾染的塵土道,「咱們這就去罷,若是晚了,只怕還真是見不著了。」硯香猶自笑語,「難得見王妃這樣急著要去見誰呢,到底是將來的姑嫂,情分和尋常人都不同。」青羅聞言,腳下頓了一頓,也不再說什麼,就帶著硯香一路轉向秋山一帶去。

青羅和硯香一路往秋山上走,秋山頗為高峻,一時走的累了,青羅便隨意坐在秋水邊的一塊平整黃石上頭。無意間往山下一望,卻忽見方才自己停留良久的歲晚亭的小小攢尖,和擁簇著亭閣的如雪花海。暮色漸沉,那些如胭脂潑濺一樣的紅花幾乎都隱匿不見了,唯有雪一樣的白,隔得遠了,連花朵之間的縫隙也看不見,一直綿延開去。那樣皎潔的顏色,像是把將要升起的月光,都盡數傾注到那里去一樣。然而那樣徹底的冷清白色,卻又叫青羅心里覺得發慌。無數的白花綿延成的河流甚至于海洋,在這樣晝夜交替的剎那一眼看見,叫人覺得有些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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