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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4)紅箋寫盡寄無因

眾人又笑一陣,就穿過紅綃苑往後頭的盈枝院、跡遠閣去。董徽的跡遠閣和懷蕊的盈枝院十分近,中間不過隔著一道曲水。盈枝院濱水而建,一道粉牆沿著水岸起伏曲折,漏窗里頭隱約可見里頭的花團錦簇,外頭也鋪陳開金色菊花,映著那粉牆分外好看。跡遠閣隱在一片桂林之中,只露出尖尖翹角,若不是聞到花香郁郁,幾乎不知到了何處。如今菊色正好,桂香正濃,最是秋光醉人。這一帶俱是秋景為佳,故而便稱秋山秋水,這一帶秋水是盈枝院的妙處,這一座秋山在宜園中春秋冬夏四山之中最是闊朗,往前一帶山坡上丹桂叢植,便是跡遠閣的佳處。再往山的那一邊去,楓葉如霜處,便是丹葉閣。那一道清溪便是四水之中的秋水,正是從丹葉閣內的妝淨泉涌出,自山上一路留下,經跡遠閣往盈枝院,再漸漸曲折遠去。

眾人先往盈枝院去,只覺得風景雖好,只&lt可惜太過清素,不像是懷蕊這樣年紀該住的,都道回去要收拾些東西給懷蕊送來。菊花開的正好,每人就都折了一枝,或簪在發上,或結在衣裳,只覺得熱鬧有趣。一路嬉鬧著就往跡遠閣去,離得雖遠,就已經聞得到那醉人清芬,幾乎無處不在似的。桂花花色本來璀璨,只是花朵細碎不為人知,真是李易安「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的高潔了,以跡遠二字題之,可知妙處。遠香便如此,走至桂林之中,真是如夢如醉了。眾人皆是稱奇,只道若不是王府之中,斷不會有如此之手筆的。只有清瓊倒像是不以為意,只道,「我倒是不很愛著桂花,香氣這樣濃像酒氣一般。」董徽就笑道,「看來真是各花入各眼,我倒是很喜歡,易安的那一句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我最是心折。王妃指了這一處給我,我倒是很喜歡。」青羅也笑道,「徽妹妹性子溫柔敦厚,桂花最是相得益彰的。月姐姐芳華獨具,與芍藥也很是得宜。蕊兒雖然小,只是寒花開已盡,菊蕊獨盈枝,一來嵌著妹妹的名字,而來菊花傲骨,妹妹也自然有這樣氣度,可見母妃給各人指的所在,皆是有用意的。瓊姐姐,再往前幾步便是丹華閣,雖沒有珍異花草,卻難得純粹二字,只盼姐姐能喜歡才好。」

跡遠閣往後山去,一路皆是黃石所築的山,山為土石相雜,或植花木,或石塊突兀,各有風采。秋山倒也並不險峻,道路悠然,走了一時也就到了,只覺得面前霍然而開,本來那一點胭脂紅只在山巔露出一角,如美人簾後一眼,轉過最後那一個彎去,那種嫣紅便直直到眼前來,並不輕浮,只覺蒼勁,眾人都叫了一聲好。楓樹林本沒有什麼奇香,只有那樣如火如荼的顏色,雖然明艷,倒像是別樣冷冽的意思了。地下也是厚重的黃石,或者是大片枯草,淺淺的黃還夾纏著幾絲熟透了的蒼綠。隱約听見水聲,一路循著往上去,只見那石頭之間,一脈秋水隱隱約約,至水現開明處,水色甚是明朗,水流也開闊,沿岸並沒有什麼裝點,只見得這一痕秋水,如驚鴻一瞥。水上一塊大石題著李賀感楓五首里頭的兩句,「石根秋水明,石畔秋草瘦」,眾人都拍手叫好,只道雖沒有一句一字寫楓,卻把眼前別的景致都說盡了,更是叫人生出無盡的遐想出來。董徽便喜道,「這一帶秋光這樣濃,這一句秋水明而秋草瘦,當真點景。」青羅便笑道,「我听人說起,宜園中本就有四時山水之景,這一帶便是秋山秋水之貌了,石與水相映成趣,所謂石上漱秋水,我看唯有寒姿數片奇突兀,曾作秋江秋水骨一句,能說的盡。」董徽便笑道,「姐姐說的是石,石痕秋水落,嵐氣夕陽沉,若是只秋水也罷了,如今有了這樣好顏色,最該是日暮時分來瞧的,如今還未到午間,倒是不合時宜了。」清玫見眾人說的熱鬧,也笑道,「姐姐們說的好熱鬧,我倒是喜歡那一句,白日長多事,清溪偶獨尋。雲歸秋水闊,月出夜山深。可見黃昏還不是最佳,只要到月出東山,才見的好處。」說著忽然問道,「我們說的這樣熱鬧也沒什麼意思,還是要瞧瓊姐姐的意思呢。」清瓊一笑道,「我倒是很喜歡這里,若說起合時合景,莫如這一句,一泓秋水一輪月,今夜故人來不來?」

眾人都道果然是最妙,只是笑道,「這話是邀我們晚上賞月呢,也罷,中秋才過,十六七的月色也是不可不賞的。」卻听得清瓊有嘆了一句,「宿客幾回眠又起,一溪秋水枕邊聲。」眾人皆是一怔,青羅便笑道,「清瓊姐姐可是想家了?既然說是古故人,就當做家里一樣,不必氣客宿之思,心里既然開朗,秋水枕邊,不也是最開懷不過的麼?枕雲伴月,最是難求,姐姐有秋山為鄰秋水為友,豈不是名士之風?」清瓊便笑道,「我也不過是隨口一說,沒有別的意思,給你這麼一說,還真是更有韻致了。只是我看著秋光疏朗,倒像是和你最是相襯的,怎麼王妃竟沒有叫你住在這一帶,也不知又指給你什麼好地方去,倒是想瞧一瞧。」青羅心里也是一笑,自己在家時候住的便是秋爽齋,自己也最喜秋日之景象,覺得最是闊朗,時常喜歡一捧白菊清供,听著那梧葉飄零的聲音。听硯香說起院中四山四水之景,原以為飛蒙館種著梧桐,自然是秋色,卻不想竟不是,也不知又是怎樣風致了。

眾人往丹華閣後頭去瞧那一眼妝淨泉,果然如美人之眼,最是傳神,旁邊築有小小一座亭,就題曰「妝鏡台」,四圍皆是楓華如火,有落了許多在那泉水之中,隨著水流一路下山去了。水邊也有一塊大石,寫著殘陽帶秋色幾個字,眾人便又道原來還是董徽說的最是,只道晚間便來此處相聚,先瞧了夕陽如火,再去瞧月色如霜。走的久了,便在妝鏡亭中小坐一時,議定了下一處便往青羅的飛蒙館去,不一時又是浩浩蕩蕩一群人走過去了。

青羅所居的飛蒙館,建築花木卻最是別致。既曰飛蒙,自然少不得梧桐,飛蒙館半嵌入一座小小山林,樹木自然以梧桐為主,夾以各色花卉,此時葉落金黃,分外疏朗。飛蒙館位于半山之上,山頂有一亭,名為杏花春雨,旁邊植著巨大的三本杏花,杏花初花艷紅,飄零如雪,這兩株花時相錯,開時常常一樹嫣紅一樹雪白,分外好看,正是道白非真白,言紅不若紅,請君紅白外,別眼看天工的古意。另有一株最為珍異,乃是西京雜記中所記載的五色杏,又名仙人杏的,「東海都尉于台,獻杏一株,花雜五色,六出,雲仙人所食。」說是五色,其實也不過是一株之上嫣紅輕粉雪白各色夾糅,分外爛漫。山坳里頭更點綴有一所小小別院,名為勻妝居,遍植桃花,取的是元稹桃花淺深處,似勻深淺妝,春風助腸斷,吹落白衣裳的詩句。桐花本就是清明之花,此時秋日里桐剪秋風,也自然別有一番韻致。只是風光絕好仍在清明時節,桐花千萬如籠住飛蒙館的輕紫霧氣,點綴有山巔的雪白嫣紅,山間的桃花柔艷,最是醉人。

杏花春雨亭側與丹華閣的妝淨泉一般亦有一泉,名為笑冶泉,與另兩眼泉水滴翠泉、睡容泉並稱四時,一泉一山,合著山水訓里頭「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淨而如妝,冬山慘淡而如睡」的畫意,一拳則太華千尋,一勺則江湖萬頃。笑冶泉自杏花春雨亭一路涌出,在蒼翠枝椏與湖石掩映間時隱時現,流至飛蒙館,竟于半山之上匯成小小湖泊,又自飛蒙館出,層層飛瀑一路流下,遠望去飛蒙館如在飛瀑之上翼然。泉流至至平原又曲折數度,抱山而出,兩岸以小小一座石橋相連,這一脈泉流便是四水中的春水了。若要往山中尋訪,只有在藤蘿垂墜間拾階而上,登石渡水,曲折回環,至山中小池才霍然開朗,正如美人,遠望可見一顰一笑,近觀卻又若即若離,直待你細細尋思了去,才知道音容笑貌。這一路景皆以春意取勝,水流清冽,夾岸花木皆蓊郁青碧,春日花開爛漫,雖至秋冬,亦有琪花瑤草蒼翠如滴,玲瓏可愛。所以飛蒙館除了那一株仙人杏以外並沒有什麼名花異卉,如紅綃苑金秋尚開的芍藥,盈枝院數百珍異菊花,卻勝在清幽雅靜,山抱水,自成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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