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不做聲。
陳識道︰「想問就問罷，我不會責你妄言。」
蘇婉抖了抖袖子，虛弱的道︰「我感覺自己像個傻子……」
陳識側臉看她︰「我知你心里一定有幾分怨怒。」
蘇婉搖搖頭，看著碧波蕩漾的湖面，輕聲喃喃︰「大哥何時查出凶手？」
陳識道︰「陳興被誤認為是凶手的第二日，我喚他到跟前，具體問了那夜的情況，得知他原本與梁大郎相約在興隆茶館見面，同去南風館，二郎左等右等不見梁大郎便單獨去了，于是我找到那日與陳興在一處的冉五郎，廉九郎等人，一一問了話，始知梁大郎喜食五石散。」
「我問了南風館的小倌兒，王大郎喜狎妓，且在妓館一呆便是一夜，偏偏那日梁大郎到了南風館不過半刻，還未走上樓便匆匆離開了。」
兩人說著，已經走到了橋頭，蘇婉手指撫著橋墩上，整個人都靠上橋欄，一瞬不瞬盯著陳識。
「他為何離開？」蘇婉眉頭一動，問。
陳識道︰「梁大郎時常吃人五石散卻愛賒賬欠錢，那日凶手得了上品五石散派人通知梁大郎，梁大郎連夜去了，帶了銀子卻不願付賬，偏偏當時凶手賭錢輸光了銀子，死活要梁大郎當夜將所有欠銀付清才給東西，兩人爭吵起來，凶手失手殺了梁大郎，怕人發現，順手將他推進了河里。」
他說得輕巧，蘇婉听得認真，一邊在心里默默對比，越想越是皺眉，陳識敘述完畢，她突然感到一股憤怒不可遏制的從心里竄，隨即又升起一絲心酸和無奈。
「事情竟是這般簡單。可笑啊……」
我雖然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自私的人，私心里卻從不願承認，現在才知，原來我竟真是個自私的人呵！
蘇婉垂眼掩住泄露的情緒，用手捂臉，低低的笑了起來。
「阿婉不怪大哥。」蘇婉輕言絮語喃喃︰「比起大哥一直關注著陳興的案子，阿婉用在上面的心思，真的很少。我雖然表面看起來一直在追查二郎的事兒，但心里想的卻是陳府有人暗害我，所以我得了廉舟相助，從潁川回到陳縣，卻一直不願回陳府。」
「我受了污名，去永寧寺尋求廉舟助我回府，是想借廉舟盛名替我表明清白……阿婉不願回到陳府後因人污蔑而受罪。」
「廉禪與我心有隔閡，因我知害我的是一個女人，我開始懷疑她，直到我在永寧寺故意激怒廉禪，才知此女脾氣耿直，雖然看不慣我，卻無害我的心思。」
「阿婉回到陳府，逼迫七女，七女被人害死，我雖然驚訝，心里卻沒有半分愧疚，甚至有些慶幸害死七女的幕後凶手對我挑釁，因為我明白只有當時在永寧寺的人才知道我曾救活一個吊死的小沙彌……」蘇婉微微搖頭，指縫里透出她漆黑如墨的眼楮。
她揚起小臉，隔著指縫看陳識︰「可笑啊……駁十挾我為質，我懷疑陳嬌透露了消息引駁十發狂，後來見郭通，又出生潁川，加之他懷揣陳嬌的貼身手帕，便坐實了兩人交往密切的猜想，我才知一直以來害我的竟是這位看起來嬌嬌俏俏，天真不知世事的妹妹……」
「陳嬌愛慕廉舟，嫡女被人無聲無息弄走，與廉舟有婚約的自然落到她的身上，即便是回到陳府，也已經毀了污名，如果不是我落難時踫巧蒙廉舟相助，憑廉氏的尊貴，陳氏阿婉又有什麼臉面再嫁過去呢？我想通了前因後果，便使出計謀，又約你等出來，雖然有引誘郭通說出坑害二郎的凶手的心思，但更多的卻是讓你看明白，陳嬌才是害我的罪魁禍首……」
「我單單在一邊冷眼嘲諷，笑那郭通色欲燻心看不清時局，平白冒出來被人抓住把柄，沒想到我所有的一切也是十分可笑的被人看在眼里，清清楚楚……」
蘇婉說到此處，頓了頓，露出一個似是苦澀的笑容。
她將手從臉上拿下，看陳識瞬也不瞬地望著她，啞著嗓子道︰「但是……即便我看清了自己的私心，我也不想為自己辯解，也不後悔，我只不過不願白白回去遭人算計罷了。」
她看著月光下陳識清俊的身影，勾起一抹笑︰「那麼大哥……阿婉說了這麼多，現在你準備如何對待陳嬌呢？」
冷風劃過耳際，吹起她的頰邊一縷發，她含笑回睨著他。
陳識沒有說話，他還在眸光復雜地盯著她。
久久的，陳識低啞溫柔地開口了，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清優雅。
蘇婉听到他說︰「你失蹤第二日，廉舟曾經連夜派人告訴我，他在去往潁川的官道上遇到一個自稱陳氏阿婉的女子。」
蘇婉嘴角的似笑非笑隱去了︰「無怪乎他竟將那印有廉氏印記的玉佩留給我，還留了金葉子，我倒是以為他心存良善，原是已明確了我的身份麼？」
陳識道︰「廉舟走後，你在官道上遇到一輛牛車，也是我吩咐人準備的，那拉車的人，是陳氏的家奴，那奴將你拉到潁川的市肆上，尾隨你直到陳縣。」
蘇婉小臉糾結成一團︰「原來我所有的舉動，都在大哥眼皮之下，大哥當真是好心思。」
陳識意味深長瞟了她一眼，輕聲道︰「你容顏貌美，氣質獨特，並無半分粗俗，加之所穿不菲，身旁又無侍女，一看便是落難在外貴女，一般像你這樣的女子，不是被人賣去妓館，便是被人劫去，強逼著嫁為婦人，如此，又叫我如何放心呢？」
蘇婉長長地睫毛撲閃了一下，舌忝了舌忝干裂的唇。
慢慢的，她腦海中想起一個詞，回過神，干巴巴的問︰「……劫婚？」
陳識點頭。
蘇婉恍然，她來這個時代不久，雖然從書上看到過很多不可思議甚至讓人啼笑皆非的古代風俗習慣，但都是看過便罷，平素雖然在某些方面特別注意了一下，但與自己無關的，並沒有真真正正代入進去，經陳識一說，才慢慢反應過來，頓時駭了一跳，明白自己犯了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