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母親陪著我,拖著行囊來到徐老師的家,門是虛掩著的,因為徐老師早已提前告知我們,他們在學校里忙著注冊的事情不能招待我們,但家里有保姆,所以我們也就坦然地推門進去了。
「你是新生吧!」一個中年婦女和善地問道。
她就是朱阿姨,是我今後感到最貼心的一段相遇,她的善良柔軟了我冰冷的心。
「是啊!」我向她回以相同有溫度的笑容。
「楊勤?真的是你啊,當時我听徐老師說的還不信呢!」
楊瑩瑩主動從樓梯上走了下來,熱情地跟我打招呼,我跟她雖然一起學習的時間很長,但我們卻很少交流過,我們的朋友圈沒有交集,因為我們的喜好和個性實在是相差太遠了。
我和鄰居幾個是大而化之的人,有什麼說什麼,也不藏著不掖著。但她們卻不然,平日里看著話不多,柔柔弱弱的樣子,看見蟑螂也都呼天喊地,生怕自己葬送在小強肚里,但在背地里卻喜歡散播謠言是非,我曾經就是謠言的受害者之一。
「你怎麼這麼早啊?」
我發現自己竟然學不會她那種天真無邪的笑容,試圖牽扯著僵硬的嘴角,比出一個完美的弧線,但還是徒勞,我干脆放棄,免得讓別人以為我是個皮笑肉不笑的奸佞小人。
但她的這副笑容看來很受長輩們的喜好,比如我身邊的母親。
「你就是楊尚勇的女兒吧,長得跟你爸爸很像,很漂亮嘛!」
「謝謝阿姨。」
她的笑意更濃了,我覺得此時應該離開這個堵滿了行李箱的大廳。
「我們先上去吧。」我試圖將轉移話題。
「女生就只有四個,葉文靜、郝蘭蘭、你和我,她們兩個人昨天就已經安頓下來了,所以我們一間咯!」
「這樣好啊,你們當同學這麼久了,彼此也都熟悉了,住在一起多方便啊!」
母親像得了珍寶一樣,她完全不知道,其實真正住在這里的人是我,所以最有發言權的人也是我吧!
「那你們住幾樓?」
「二樓前面的房間是徐老師他們自己住的,後面的房間是男生的,三樓前面的那間房間是我們的書房,後面的也是男生住的,四樓的兩間房間才是我們的,我們住前房。」
她邊幫我拎行李,邊說道,我的行李雖然很多,但我和母親兩個人就已經足夠了,但她卻主動幫忙,還不容推辭,這讓我對她的印象又有些許的好轉。
爬到四樓還是挺累的,而且每一階梯都很陡。
「不錯誒,房間很大,翻筋斗都沒問題。」
「是不錯!」
雖然家具並不俱全,但該有的全有了,有衣櫃,課桌椅,兩張席夢思的大床,看著比家里的床都舒服,還有一個木制的書架,上面零亂地放著幾本陳舊破碎的書籍,想來是往年畢業生留下的吧!
收拾完行李後時間已經三點鐘,母親清閑地坐了坐便準備起身離開。
「勤,住在這里人這麼多,你的銳氣要減減,不要什麼事情一定要爭個所以然,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在路上母親不斷地重復著這句話,雖然我和母親相處的日子不多,但畢竟我是她的女兒,我的一些毛病她還是能一眼看穿的。
「我知道,我會注意的!」
這條路和母親走了四遍,但這一次卻顯得淒涼的多了,雖然路邊還是擺了很多小攤,但一切都變得無聲無息,仿佛全世界就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也只能听到我們彼此的存在。
其實血緣關系真的很微妙,它並不是說說而已,至少我覺得自己與母親有種自然熟的默契。我挽著母親的手,雖然是小心翼翼的,但感覺的到那種難得的窩心。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夠就這樣無聲地相持相依地走完我人生的尺度。
即使不願意,但車站就在那里,距離再遠也總有盡頭的時刻。
車站里等待離別的車輛雜堆,好像只要你一做出決定,它們就能夠帶你去往另一個目的地。我們向著第一輛公交車走去,我很想擁抱母親,像任何一個孩子對母親表達難舍難分之情一樣,我在心里糾結了許久,終于還是敗給了勇氣。
「媽,你路上小心。」
想來,我也只是叫她「媽」,也不敢在後面再加一個媽字,就算多一點點,多一個音都顯得過于親昵,所以媽媽也只能永遠在心里無奈地默念,連在夢里都顯得拘謹。
我看著母親上了車,然後在窗戶邊上和我道了別,第一次的重逢,時間太過倉促。上帝從來沒有想過公平與否這個問題,為什麼有人可以從小到大每天膩在父母身邊,而有些人連與父母難得的相逢都過于匆忙。
我看著車子緩緩調轉方向,然後無聲地爬上白色巨龍般的公路,直至從我的視線里消失不見。
終于我可以放肆痛哭了,我不知道母親是否舍不得,但我不舍,完全不舍,我愛她,比愛我自己生命的分量更重萬分。腳像注鉛一般的,牢固地釘在了原地,我也無心在意,我的視線還未從遠處拉回,思緒也未從母親的身上回位。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回到那所今後稱之為家的地方,只是我推開門的時候,也即將開飯。
那晚,仿佛每個人都在思念著自己原本溫馨的家,食不知味,心不在焉,在場的人都緘默不語,氛圍凝重的厲害,大伙匆匆扒了幾口都算解決完畢。
直至我們進被窩了,老師們也都還沒有回來,其實對我來說是件好事,因為成績的關系讓我不敢面對他們。也是在無形當中,我的自卑才從那時開始正式由一顆小小的種子逐漸地開始萌芽。
晚上躺在床上才發現一個問題,一個電風扇卻要服侍兩個人,雖然它兢兢業業地猛轉著自己蒼老的頭,卻還是無法提供一個完全涼意的環境。
「楊勤,你睡了嗎?」。
「沒。」雖然我還能回答,還能夠听到對方的問題,不過我真的已經逐漸入眠了,我從未為睡眠產生過困擾。
「好熱啊——」
「恩。」
我不知道聊了多久我才睡的,反正我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入夢了。當我醒來的時候卻發現電風扇被楊瑩瑩定住了,她那縴細的劉海被風吹的翹起老高,正在我面前張揚跋扈地炫耀著自己的清爽。
我抽了張紙巾,擦去一夜來在臉上干了又濕,濕了再干的汗水,有種恐懼和陌生感在心里急速地壯大。
待我下樓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了,我邊走著邊思考著要不要洗澡,後來我還是決定先洗個澡。
「你好了嗎?」。楊瑩瑩在門外喊道。
「快好了。」
被她這一催,我緊張的又流了很多汗,如今的夏日越發炎熱,也許終有那麼一天太陽會將我們人類融化銷毀。
「你在干嘛啊?」
「洗澡啊,熱了一個晚上。」我並沒有弦外之音,我勉強自己能微笑以對,卻是徒勞的掙扎。
「是嗎?我看你睡的很安穩啊!」
我伸手準備拿髒衣服的手僵硬了片刻,原本拼命壓抑的崩潰再次襲上心頭。
自從母親來後,我變得更易哭了。
我匆匆將髒衣服端到洗衣台上和別人的衣服混在一起,然後擦去眼淚。
我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看著這個號稱為家的陌生的地方。大家各懷鬼胎巧妙地匯聚在此地,它虛有家的外表,卻沒有家的溫度。
難道我的下一段人生旅程就要在這里——?恐懼和無措是那麼的明顯,但我無力去思考應該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