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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春蠶到死絲方盡

這一天,東宮依舊寧靜如常,天際間白雲悠悠,花園里各色梅花競相爭艷,微風吹來,花瓣一閃一閃。柔和暖暖的陽光照射著獨孤琴挺著的大肚子,幾個宮女攙扶著琴兒與江楓並肩行走在花園里。盡管江楓內心時時感到歉疚,對不起李豫,實在是太對不起了,無奈一切都成定數,不得不面對這現實,把心思用在需要之處。琴兒好幾天也不出宮門一步,只是懶懶思睡,江楓一再鼓勵她,孕婦要多運動,胎兒才會吸收到新鮮空氣,將來才健康,分娩時也能順利一些。琴兒有些不情願的跟著丈夫到了這座花園,仔細看去,能發現她面色蒼白,憔悴,精神不振。此刻被和風一吹,都覺清新舒爽,她大口吸了一些舒適的空氣,臉上露出柔美的笑容。琴兒月復大而圓,太醫確定了是雙胎。懷著雙胎自是辛苦一些,太子交代廚房精選琴兒愛吃的蔬菜,又命宮女們細心侍候,太子的心肝寶貝,又懷著兩個小寶貝,誰敢不仔細?琴兒光是肚子就覺的很沉,很沉,每晚都不能好好入睡。這兩個孩子隨著母親顛沛流離,風餐露宿,可以說是飽經風霜了。江楓含笑品評著盛放的紅梅,伸手摘下一株放在琴兒臉頰︰「琴兒,梅花香自苦寒來,其實人又何嘗不是?這九個月你受苦了,等你為我生下這雙兒女,你的苦寒之日已過,接著就是兒女繞膝,享受為人母的甜蜜了!」他的話語听起來如沐春風,琴兒覺得墜在身下那沉沉的東西都不再難受了。她的嬌靨上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了,正欲張口,募地,忽然感到一陣月復痛,緊接著更為嚴重的月復痛又開始襲擊。江楓料想這是臨產征兆。急忙命令快傳太醫。沈妃緩緩行來,見此情形,說應該請產婆,太醫畢竟是男人。江楓親自扶住琴兒,憂急萬分︰「生孩子是生命攸關的大事,還計較什麼男的、女的?快扶娘娘回宮!」作為現代人,在妻子臨產之際是不會在乎虛禮的,母子平安才是目的。幾個宮女小心的攙扶著琴兒回到幽香閣,不大一會兒,太醫就到了。兩天兩夜陣痛,孩子還是沒有生下來,沈妃和太醫都有些著急了。江楓在宮外守了兩天兩夜,也沒有任何消息,他想到了‘難產’這兩個字,心猛地一顫,此時他更擔心的是琴兒的安危,沒有見過面的孩子倒是在其次。琴兒所居的幽香閣幾乎看不到奇珍珠寶,連應時花卉都很少。各間臥房綠影重疊,晚風輕輕浮動室內軟軟的羅紗簾幃,月光從遙遠的天際柔柔的射了下來,搖曳飄浮,朦朦朧朧中,憋見外面幾盞蕭瑟的暗紅桐燈,被斑駁的月色印襯的如琴兒那張卸妝後慘淡、疲憊的臉。燈光斜斜投射在暗紅的內室中,使人覺得刺目荒涼,蕭索淒然。錦帳遮擋、絲被覆蓋中的縴柔身子柔弱無力。由于劇痛侵襲,身子蜷縮著,一雙縴縴玉手軟綿無力的縮進深綠色柔軟薄衣上,毫無一絲生的氣息,雙目交織著痛苦,疲倦而無神的眼眸半垂著,似睜還閉,偶爾的一聲輕輕申吟傳出,毫不抑制的流露出深深隱含的難受。這是琴兒第三胎,也是最難得一胎啊!她心里明白,真的到了九死一生的境地了。沈妃陪在琴兒身邊,兩天不曾合眼,不停地用毛巾幫她擦拭臉上、身上的汗水,太醫則更是焦急憂慮,已經喂下琴兒五次催產藥,仍是沒有即產征兆。太醫急急走出宮門,躬身問︰「太子殿下,獨孤娘娘是難產,有很大的危險,一旦出現意外,請問殿下,是要保大人還是保孩子?」「這還用問嗎?」。江楓橫眉怒斥道︰「當然是保大人,你記住,本王不希望琴兒有任何的閃失,否則,當心你項上人頭!」太醫慌慌得回到宮內,又去看了看產婦,實在是生不下來,那蒼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琴兒面容抽搐,冷汗濕透了衣衫,再不想辦法,大人孩子都將不保,想起太子那凌冽的眼神,他不禁渾身發抖。只好準備把孩子卸掉,強行取出,至少可以保住娘娘。琴兒意識清醒,吃驚不已︰「太醫,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孩子,我要他們活著。」「娘娘,微臣已經盡力而為了,孩子仍然生不下來,只能這樣做,方可保娘娘生命無憂,這是殿下的懿旨!」沈妃安慰道︰「琴兒,太醫說得對,你還年輕,生孩子機會多的是,只有你平平安安,就是殿下和我們大家的快樂。」「不要!」琴兒驚叫一聲︰「沈姐姐,你听我說,這幾年,我只為殿下生過兩個女兒,我一直想著要為他生個兒子,這次是雙胎,一定有機率,我怕將來再沒希望,姐姐,我要他們平平安安的出生。」琴兒一口氣說這幾句話,不住的喘息。「琴兒,事態危急,大人孩子只能保其一,你不要想錯了!」沈妃清晰的話語隱隱傳入琴兒耳中,她心中大震,兩行清淚順腮落下。雪白無力的玉腕使勁想抬起來,卻因體力衰弱,只是動動,根本抬不起。琴兒還想再說什麼,陣痛又再次襲來,一波接一波,似乎疼痛的強度越來越厲害。四肢全身筋骨破裂碎爛般的疼痛,渾身的骨骼好像都咯吱咯吱要裂開來。宮女翠兒大步走進來,清脆的聲音︰「太子殿下有懿旨,母子都要平安無恙,不然,要太醫院一同陪葬!」太醫身子晃了晃,差點就倒下了,額頭上的冷汗瞬間滑落,如今形勢他哪有本事保她母子平安?就算是掌院來了,也做不到啊!不但自己腦袋不保,還會連累太醫院上百位同仁。琴兒極力忍住劇痛,聲音清楚明白︰「姐姐,請你和殿下斷斷不要猶豫,切莫顧念夫妻情分和姐妹之義,保我的孩子平安,琴兒要為殿下盡最後的努力,姐姐,我憑借我們六年的情義要你答允,任何時候,都不允許傷到我的孩子。」「琴兒,你這是何苦」沈妃花容變色,哀怨的看了看她。「我要你記住——能保得住我母子三人,那是最好不過,若實在不能保全,就舍母保子,否則你即便讓我活了下來,我作為王妃,不能傷害殿下的名聲,必然也會做出比自盡慘烈百倍的事來,今日不從我心願,到時你必定萬分後悔,」琴兒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冷汗很快就淌遍全身︰「你知道我的性格,說得出必然做得到!」沈妃心疼如鉸,相處六年,她當然了解琴兒,性格溫潤,善良大度,卻是異常的剛烈,如果今日真的按照殿下所說,舍棄了孩子,她有可能從此一蹶不振,自暴自棄,悲觀厭世,自己真的要悔恨終生。沈妃的目光緩緩落在琴兒身上,油然生出春風般和煦的關切和憐惜,更有幾絲沉沉如秋水般的深深自責,時間容不得她猶豫,她強力忍住自己的悲淒︰「太醫,立刻用你的方式,把琴兒附中的孩子平安的取出來,不能傷到分毫!」太醫萬般為難的神情︰「一旦傷到獨孤娘娘,殿下降罪」「一切都由本宮來承擔!」沈妃堅毅的眼神︰「尊重獨孤娘娘的心願!」太醫仍然猶豫不決,太子即將登基為皇帝,出口是旨,那要讓太醫院陪葬的話還在耳邊回響,他的冷汗更加簌簌下淌,許久不曾挪動一步。「太醫,杵在這里做什麼?還不快動手!」沈妃玉面慍怒,厲聲叱喝。太醫心里慌亂,大汗淋灕,但神智還是清醒地,如今之計,只有盡力保住孩子,或許還可以逃過一劫,忙準備刀子,剪子,紗布,藥水等用物,「娘娘,剖月復產子,其痛楚七尺男兒尚且忍受不住,你能挺得了嗎?」。「沈姐姐,把我的手和腳都縛住,我就不會亂動了。」琴兒急喘粗氣,豆大的汗珠滴落下來。她是鐵了心要與命運一搏了。無論承受多大的痛苦,都要讓孩子平安出生。沈妃忙命宮女用絲綢把琴兒手腳縛于床帳,又用一塊干淨木梳放在她的口中︰「咬住這塊梳子,就不會傷到舌頭,我相信她會挺過去的,因為她心中有愛,就一定有希望支撐。」太醫定定神,微顫的右手把刀子準確的扎進琴兒月復部。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使得琴兒幾乎要昏死過去,死死抓住雲絲被的指節擰得發白,面上痛苦的表情幾乎扭曲了往日那張如花一樣,紅潤的嬌靨。死灰般了無生氣。沈妃心中一酸,一滴清淚瞬間隱沒于琴兒枕畔,她輕輕俯來,愛憐而無助的望著她,天然自成的香味蕩漾著,她溫婉而暖暖的氣息蘊含在耳際,琴兒很快就感覺到一股來自心田的溫暖如水般柔和,一種信任和被信任的交托迅即盈入這兩個女人肺腑,這是超越生死的托付,把一切交付的信任,對方是剛毅,鼓勵的微笑。沈妃心頭大為憐惜,伏在她的耳邊,一字一句緩緩傳進琴兒耳膜︰「姐姐一直在這里陪你闖過這一關!」痛楚的輾轉間,腦海里驟然浮出那些相似的話語,這樣的話語曾經有一個人也是這麼真誠的對她說過。那就是她願以生命為代價為他生子的太子。綠蔭覆蓋的柳枝旁,恣意盎然的花叢中,她倒在太子溫暖的懷抱里,享受著難得的寧靜,他愛惜的擁抱著她就這麼說過︰「我永遠永遠都會陪伴著你,直到人生盡頭。!」那樣開心快樂的日子,如花般美妙的歲月,被夫君憐愛著,恩寵著,從來不曉得愁是什麼滋味,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以為這樣的日子就是一生。而今卻如此快就要面臨著生離死別,琴兒心中無數難以舍卻得眷戀,不甘失去的幸福,伴隨著千刀刺割般的疼痛,不知什麼時候,她再也支撐不住,昏死了過去。太醫已經順利地從琴兒月復內取出了兩個血呼呼地肉團,正在用針縫著傷口,身旁的宮女們,包括太醫和沈妃都為之動容,琴兒太剛強了,竟然用她偉大而無私的母愛創造了兩個生命的奇跡。「琴兒,琴兒,你為殿下生了兩個兒子,你的心願達到了,你一定要挺過去,看著兩位王子平安長大,娶妻生子,你要抱孫子的!」沈妃伏在她耳邊,語氣激動又含著一絲絲的急促。女乃娘、宮女們小心翼翼的把兩個肉團洗干淨,緊接著,一陣清脆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傳遍東宮的角角落落,預示著兩個新生命的誕生,打破了東宮各宮室寧靜的氛圍。宮女太監緊繃的心弦終于放松了。幾個宮女奔向宮門,向太子賀喜,喜得兩位小王子。江楓在宮門外焦急的等待著,不覺間右手指竟然把左手摳得流了血,仍是渾然不知。心懸得老高,終于听到嬰兒的哭聲,接著宮女向他道賀,他牽掛著琴兒,幾步奔進宮門,徑直跑到琴兒床畔。卻在看到琴兒那一刻整個人都呆了,琴兒的臉蒼白嚇人,面如死灰,他急急握住那雙冰寒的玉手,呼喚著,驚叫著,她仍然雙目緊閉,毫無反應,面色越來越憔悴。江楓回身望著眾人,︰「這就是你們所說的喜訊?琴兒昏迷不醒,竟然有人敢向我報喜!」他那雙俊俏、充滿著無窮魅力的面目此刻怒氣橫生,「把那幾個報信的宮女拉出去,各打三十大板。」沒有人敢求情,柔弱宮女,三十大板就會要了她們大半條命啊!眼看著兩個宮女被拖走,就是沈妃都不敢吱聲。在場眾人都低頭不語,回避著他的目光,他又看了看琴兒,她的月復部隔著幾層絲被,仍然鮮紅一片,他驚得手腳發軟,一把掀開,衣衫遍染,錦帳殷紅。「這是怎麼回事?」江楓驚喝一聲,猛然站起。太醫慌忙跌跪地上叩頭解釋︰「獨孤娘娘堅持要保孩子,微臣只好為她實施了剖月復取子術!」「剖月復取子?」江楓的心劇烈的撕扯著,像是渾身都破裂,就是在現代,使用麻醉術,都會讓人疼痛如絞,甚至大出血而死,沒有任何麻醉措施的古代,琴兒卻沒有半分嚎叫,她要忍受多大的痛楚啊!江楓這個七尺男兒都不敢想象。琴兒的月復部鮮血仍舊汩汩的流淌,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還跪在那兒干什麼?快給她止住血!快點!」江楓吼道。「殿下,微臣已經已經盡了力,但是娘娘血流不止啊!」太醫顫微微地解釋。「啊」,可怕的大出血,江楓頭‘嗡’一聲,劇烈的疼起來,在科技發達的二十一世紀都沒有辦法救治,除非以最快速度找到血源,輸血搶救,可是,這兒是遙遠落後的唐朝啊!江楓仰天悲嘆一聲,怒氣直沖︰「誰叫你剖月復?你不知道有危險嗎?你身為太醫,早就應該預知這個結果,分明是存心要害死娘娘,來人!把這個庸醫拖出去,處斬!」幾名侍衛奔進,拖住那太醫雙臂。這太醫嚇得面無人色,不住的叩頭,求殿下饒命。「殿下,不怪太醫,是臣妾要他這麼做的!」沈妃不能再沉默了,此事錯不在他人,太子一怒之下,重責兩名宮女,又要殺太醫,無辜之人受連累,是她不願看到的。「是你?」江楓冷冷的說︰「我不是說過,實在不行,保大人嗎?你是女人,應當明白剖月復生子會有生命危險的,我看,你也想害死琴兒!」這句話讓沈妃心如刀割,我沈珍珠無論何時也沒有害人之心啊!許久之後,才讓自己冷靜︰「這是琴兒的意思,她一再要求要保住她和殿下的骨肉,如果不允,她會做出比自盡慘烈百倍的事,臣妾只在不忍心讓她絕望,是臣妾逼迫太醫這麼做的,殿下如要論罪,由臣妾承擔,勿怪太醫!」江楓越發懊惱︰「你們都應該先問問我,琴兒是本王的嬪妃,憑什麼,你和這個庸醫要擅自決定本王愛妃的生死?」他把滿腔怨憤都撒向太醫︰「身為太醫,視皇室女眷性命如兒戲,不但失職,更是犯上不敬,按律當斬,帶下去!」「殿下,」沈妃鳳目噙淚,起身跪下。垂首說︰「讓太醫剖月復取子是臣妾做主,逼迫太醫所為,殿下要殺就殺臣妾吧!不要冤枉無辜之人!」江楓悲悲的嘆息,慢慢的想起,自己有些霸道,遷怒太醫,實屬不該,只是君王的顏面又不得不施以懲戒,命令把太醫拖出,重責八十棍,革去太醫之職,流放劍南。緩緩伸手扶起沈妃,太醫不住的叩頭謝恩。無論如何,娘娘生命垂尾,自己能夠保住腦袋,已經不錯了。江楓心疼的摟住獨孤琴,拼力用內功注入她的體內,可是,琴兒反而吐出了幾口血,面色白的如一張紙,仰躺在床上。這是怎麼回事?按照常理,內功療傷是最快捷、最有效的方法。琴兒怎麼能有這樣嚴重的反應?「琴兒!」江楓低聲喚道,淚水輕輕滑出,又悔又恨,點點滴滴,落在琴兒的面龐上︰「琴兒,我們的時間還長著呢!你要幫我生兒子,有的是機會,為什麼你要這樣不愛惜自己?你讓我如何面對你的痛苦?怎麼舍得你永別啊!」琴兒聰慧可人,溫順賢淑,真正的飄逸灑月兌,與世無爭,這樣好的女人,老天何其忍心把她帶走?他心里的憤懣,痛苦猶如一只困獸,左沖右撞,幾乎要在心靈上剜出一個口子,爆裂開來。雙目悲切的注視著躺在床上,瀕臨死亡的女子,這個女子是他的掌中寶,解語花,是他敬重、愛惜的人,命運殘忍到不肯給他留一線希望,不肯讓這個多情、溫賢,肯听他訴說知心話的女人活下來,蒼天,為什麼這樣無情?他眼中的期翼和牽掛似天邊最後一抹殘陽,終于一點一點的沉入了海底,只余無限淒婉,又似無邊夜幕,黑暗到讓人沉淪,不想自拔。沈妃呆呆的坐著,心空落落的,為琴兒的安危,痛心,為夫君無情的話語難過,十幾年夫妻之情,難道他眼里心中,我沈珍珠是嫉妒,陰惡,邪氣的女人嗎?他的話深深地刺痛了沈妃。琴兒面色慘白,襯著紫紅的浣紗珠帳和錦衾,反而有一種異樣的清白,因整個人沉睡不醒,雙眼緊閉著,那清白也是虛漂的,像覆在臉上的薄紗,漂泊無定,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她額前滑落,輕輕劃過雙腮,垂在耳環下端的金墜上,微微的晃動著,卻經久也沒有掉下來,顫晃著,搖動著,越發顯得琴兒如一片枯葉僵在滿室珠光間,毫無生氣。她的心里是有知覺的,那顆盈落得淚就已表明她對生命還是渴望的,她還是舍不下丈夫,兒子和女兒。江楓心一酸,眼眶已盡濕了。他懂得琴兒的反應,這就更讓人揪心,難受。眼見琴兒月復部鮮血仍流不止,他試了很多次,都無法止住洶涌而出的血,難道琴兒你就這麼長眠不醒,與我永別了嗎?琴兒,我讓你服用駐顏藥,就是為了讓你紅顏不老,陪在我身邊,恩愛生活,現在就要離開我了嗎?李欣、李萍、李倩、李適幾個孩子都在室內低聲哭泣,欣兒、萍兒,看到親娘生命垂危,誰又可以漠然視之?姐妹兩撕聲哭著,喊著,嬌小的面容被驟然而來的打擊帶至希望的盡頭,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眼神竟然在他們身上出現,江楓更是心疼兩個女兒,他們這麼小,就要失去親娘,幼小的心靈恐要留下永難抹去的創傷了啊!琴兒,你自幼喪失雙親,還要讓欣兒和萍兒以及這一對剛剛來到人世的幼子失去母親嗎?江楓越發悲慟,幾乎要痛哭出聲了,為了不致更引起女兒們傷心,他強忍著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忽然回頭叫人準備馬車。「殿下要帶琴兒去哪里?」沈妃詫異的問。「暢安宮!」江楓神情黯淡︰{「那是我為她準備的賢妃寢宮,看來等不到正式住進去那一天了,我要提前讓她入住,」他說這話時,往日神采飛揚的一雙虎目失去光澤,含著無限的痛惜,語音在哽咽。「按照典章禮制,殿下還不是天子,合適嗎?」。「有什麼不合適?不過就是兩天之差而已!我要讓琴兒正式成為賢妃!」江楓輕輕抱起琴兒,行走過去,一滴滴鮮血隨著身體挪動,滴落在地。令人心驚欲碎。皇宮的所有宮室,殿宇,看上去比以前更加富麗、華貴、氣派,工匠們已經修繕完畢,油漆味,沉香味充塞著整個鼻孔。江楓把琴兒輕輕放到暢安宮那張雲錦絲被、蜀錦床單、金絲玉枕的鳳床上,默默的握住她軟弱無力的手,淚水復又涌了出來。琴兒似乎有了意識,手指輕輕動了一下,她是愛在心底口難開,多少次,我小心謹慎地在深宮之中徘徊落寞,孤獨地猶如沒有思維,夫郎雖然疼惜,只是他日理萬機,為我排遣寂寞時間有限,漫漫長夜,陪伴我的大多是這一盞孤懸上方的清燈,如果不是因為我愛你,到真的希望嫁做平常婦,能夠全心全意的到完整的一顆心,只可惜,既為君王妾,難覓有情郎,明知道**並非平常地,仍然心甘情願的為你放棄一切,包括生命。湖藍色紗簾輕緩的隨著冬日的寒風搖搖曳曳,琴兒心里僅存的意識虛飄無力,那種難以再堅持的求生意念正在與死神做著垂死無畏的掙扎,她越來越感覺到身體的柔韌力在消失。**嬪妃能爭取的不過就是君王那一點微弱的輕易就能彌散的恩寵。為了活著,不能不爭。這一副很快就會青春不再的皮囊,紅顏彈指去,未老恩已絕,珠淚婆娑,拭去千行又萬行。晚景或許都是同樣的淒涼,到時,促膝長談夜話往事的應該是無數失寵或根本就無寵的嬪妃們。所不同的是,琴兒她不會與人爭寵,更不用于人爭寵,她的大度、她的溫賢,已經深深地俘獲了君王的心,她本來就深的君王愛,她的一生本當是榮華任意享,富貴常相伴,錦衣玉食、呼奴使婢,充滿鮮花般美妙、幸福的生活。然而,她卻選擇了放棄這一切,只為了心愛之人那兩個兒子,這是何等真摯無私的愛?江楓把哀傷的雙目投向琴兒一雙嬌媚迷人的鳳目,這雙眼眸,哪里還有曾經的靈動?倒像飽滿綻放後的花朵,這樣無聲無息的萎謝了。枯死在這寒風枝頭,琴兒身上最美的就是這雙眼眸了,盈盈如珠,秋波流轉,漫然無暇。從這雙眼中,永遠看不到心機與犀利,始終是清澈如水,柔和溫潤。她向以寬容來待人,甚至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從來也沒有大聲呵斥過,疾言厲色過。以德報怨一直都是她的風格,是她的處世之道。可惜啊,蒼天若有情,是否該為她鞠一把同情淚?長夜淒淒,耿耿殘燈即將熄滅,,這幅孱弱輕浮的軀體軟綿綿的,似乎一踫就會碎裂,而今真的留也留不住了,不經意間的一個意外就徹底的破碎了。盡管自己也很想重新拾起它,卻已碎成殘渣,唯有對著這堆殘渣嘆息傷淒,無奈的分了。琴兒的面色由白轉紅,榮光煥發,似乎她從來就沒有病過,這是回光返照。是人即將死去的前兆。江楓心里清楚,琴兒自生產後。兩個時辰,一只血流不止,她一身的血液幾乎流失殆盡,神仙也無力回天了。暢安宮這張本該讓她躺一生的玉床上也已很快就被鮮血浸紅,嬌艷欲滴,刺人眼目。又是那麼的令人心寒徹骨,如果是在未來,琴兒決計不會因為大出血不止而讓自己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去,無能為力,江楓再一次憎惡古代的落後。琴兒微睜雙目,低低的喚了一聲︰「殿下!」「琴兒,你醒啦!」愛人清醒,本來應該高興,但一想到馬上就要天人永隔,江楓更加難受,卻要裝作開心︰「我一直陪在你身邊,你為我生了一雙可愛的兒子,等你好了,我就帶著你和我們的兒子出去游山玩水,我將永遠陪著你!」「殿下,臣妾沒有稱呼你為‘皇上’的那一天了,感謝你六年來對臣妾的恩寵,感謝你讓我完成心願,為你生了兩個兒子,又讓我住進這皇上的嬪妃才能入住的皇宮,在張床上與你告別,臣妾沒有遺憾了。」琴兒輕輕咳嗽幾聲,萎靡,頹沮的面容上竟是含著滿足的笑意。江楓急忙打斷她︰「琴兒,不要盡說喪氣話,你會好起來的,我們的幾個孩子還需要你這個親娘疼惜愛護,兩個小兒子還不會呼喚他們的母親,不許你拋棄我們父子!」「殿下,你要面對現實,我已走到人生的終點,只有和你來世再相見,但願你好好疼愛我們的孩子。」琴兒的聲音低的勉強能夠听見。「琴兒,我會用心來照顧撫育我們的孩子。」江楓滿含深情的回答。李欣、李萍姐妹兩明顯感覺到親娘永遠離開她們的時刻到了,哭的聲嘶力竭,悲痛欲絕。幾乎要流干了眼淚。可惜啊,人力還是不能勝天,挽不回親人的生命。「殿下,我想看一眼我們的小兒子。」琴兒吃力的開口。「好,好,我馬上派人去東宮把他們接過來。」江楓急忙站起來,正要吩咐宮女。忽見宮門開了,沈妃疾步走進來,身後幾名宮女抱著裹得嚴嚴實實的孩子。看到此情,沈妃禁不住淚如雨下,她急忙轉身輕輕擦去。琴兒雙目含著慈祥的笑容,,一雙毫無血色的玉手溫柔的撫模著孩子嬌女敕的臉蛋,說來也怪,剛剛出生的嬰兒居然對著親娘咧咧嘴,好像是笑了,琴兒更是欣慰不已︰「兒子,娘記住了你們的笑容,你們也記清了娘的樣子嗎?」。這一句話令滿屋子的人都落淚了。琴兒轉向沈妃,微睜眼眸,「姐姐,從今以後,這幾個孩子就拜托你了,妹妹不爭氣,你要多操勞了!」「妹妹,你放心,我會比親生的還要疼他們。」沈妃說不下去了,不停地用手巾拭淚。琴兒再一次不舍得望著兒子,斷斷續續的說︰「兒子,娘要走了,欣兒,萍兒,你們要好好的听父王母母妃的話,珍重!」琴兒的雙手垂下了,但是面上的笑容卻永遠的停住了,她是心甘情願的,她為心愛的人付出了生命,付出了她全部的愛。外面響起一聲炸雷,隨著一道道閃電刺人眼目,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嘩嘩的雨聲驟然而至,老天真的在為琴兒流淚痛惜吧?「父王!」李欣,李萍姐妹撲在江楓懷里,哭的嬌軀顫栗,淚水盈眶。江楓緊緊抱著兩個女兒,任洶涌的淚濤傾瀉而下,雙目卻還深情地注視著琴兒的面容,這一刻,他對琴兒也傾注了他全部的眷愛與尊重。「欣兒,萍兒,你們的母親她沒有死,永遠都活在我們心中!」江楓輕輕為女兒們擦干眼淚,愛憐的安慰著,只有讓時間來撫平她們心底的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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