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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惜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順利,許朗清不像是會輕易妥協的人。

第一堂課,許朗清一開始表現良好,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桌前,面前整整齊齊地擺著課本和筆記本,一副好學生的模樣。但若惜剛開始講了幾句,他便趴在桌子上,臉朝向窗外,給若惜來了個無聲的抗議。

若惜一直忍著,但是,在她講了將近二十分鐘後,許朗清還是維持著同一姿勢一動不動,她終于按耐不住了,她用手指敲了敲桌板,提高了嗓音︰「許朗清,你可以醒了。」

許朗清的頭一動不動,對她的話根本置若罔聞,若惜完全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把他拽起來,還是狠狠地給他一記?

就在若惜思量到底采取何種非常規手段的時候,許朗清卻緩緩地抬起了頭,他揉了揉眼楮,一副大夢初醒的樣子,懶洋洋地,瞪著一雙無辜的眼楮︰「怎麼了?江若惜,為什麼停下來?講得很好,我正听得帶勁呢。」

「睡著了也能听得見?」若惜嗤之以鼻︰「那麻煩你把我剛才講過的話復述一遍。」

若惜瞪著許朗清,許朗清也看著他,嘴角漸漸浮起一絲詭異的微笑,他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將她剛才說過的話重復了一遍,正是若惜剛才說過的,幾乎一字不差。

若惜有些尷尬,臉上的表情也軟了下來,所幸許朗清並未揪住她的錯處不放,他只是調皮地眨了眨眼楮︰「江若惜,每個人的學習方法都不一樣,我趴著听課效率最高,應該不影響你吧?」

當然有影響。誰願意面對一個趴著听課的學生呢,不過這並不是正式的課堂,如果學生覺得趴著听效率更高,那就由他去吧,相較于老師的感受,學生的,更重要吧?

若惜繼續講課,很自然地,許朗清重新趴在桌上,臉朝著窗外,似乎在看窗外的風景,又似乎在閉目養神。午後陽光很好,屋內的空調打得太足,原本有些涼意,這陽光斜斜地射進來,卻剛剛好,斑斑駁駁的碎影,如細碎的流光,照得整個房間都亮了起來。

夏日的午後,原本就渴睡,許朗清又用一種最慵懶的姿勢誘惑著她,若惜覺得自己幾乎堅持不住,眼皮總是不由自主地下沉,幾乎合到一處,然後強自睜開,又再合上,到了最後,不得已,江若惜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痛得幾乎尖叫出聲,這才生生地將睡意趕走,掙扎著勉強將課上完。

若惜長舒了一口氣,剛宣布完「今天的課就上到這兒吧」,許朗清立刻坐直了身子,表情慵懶愜意得讓若惜嫉妒,他的聲音也是懶洋洋的︰「江老師——」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動稱呼自己老師,若惜有些受寵若驚,不由自主地放柔了聲音︰「是不是有什麼不明白的?我講得太快了,或者我講得不夠清楚?」

「江老師,你講得實在太好了——」許朗清熱烈鼓掌,表情更是夸張︰「你怎麼這麼厲害,我以前一點都不明白,你稍微一講,我便覺得豁然開朗,什麼都明白了,你實在是太厲害了。」

若惜還沒有自我膨脹到相信許朗清的地步,她淡淡地掃了許朗清一眼,不動聲色︰「說吧,想要我做什麼?」

目的被拆穿,許朗清倒也不尷尬,他用手抓了抓頭皮,樣子憨憨的,一臉的真誠︰「我可不是為了討好你,真的,你講得太好了,最好的。」

「謝謝」許朗清不肯說實話,若惜也不在意,她不緊不慢地收拾好書包,然後背起,沖許朗清揮了揮手,示意自己要走了,許朗清還是沒有反應,她于是很干脆地轉身,拔腿就走。

肩上的背包卻被拽住了,若惜轉過臉來,迎上許朗清討好的笑容,他的聲音很軟,有點可憐兮兮地︰「江老師,能不能請你吃晚飯?」

如果是單純地請吃飯,完全不必裝出討好的樣子,若惜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她看著許朗清,並不做聲,許朗清抓了抓頭皮,很大聲地︰「真的請你吃飯,不過要你做飯。」

許家是有阿姨幫忙做飯的,上次來的時候若惜留下來吃了晚飯才走,她猜阿姨是江浙人,每道菜都有放糖,不過很好吃,那天若惜幾乎一個人吃光了一盆糖醋排骨,那種味道,就是明知不該,卻還是停不下筷子。

有阿姨在,為什麼要她做飯?她可沒有阿姨那麼好的手藝,而且,她不喜做飯,大概是從小做飯的關系,所以不喜歡,她討厭廚房的油膩,討厭洗菜切菜的繁瑣,甚至討厭油鍋的滋滋聲。她很久沒有做過飯了,學校有食堂,很方便,雖然菜有點難吃,不過比之自己動手,還可以忍受,若惜甚至想過以後工作了也要住到學校附近,可以繼續到學校的食堂吃飯,所以對許朗清的提議,她本能地拒絕︰「阿姨呢?我可沒有她的好手藝。」

「阿姨回鄉下去了——」許朗清的聲音益發地可憐。

「小區門口有很多飯店,應該是更好的選擇。」若惜沒有被許朗清的聲音騙到,只要有錢,哪里吃不到飯?

「都吃了一個禮拜了,膩死了,我要求不高,就想吃點家常菜,一菜一湯就可以。」許朗清巴巴地看著江若惜,樣子很可憐︰「我不會做,否則也不求你了」。許朗清邊說邊偷眼瞧若惜的臉色,見她似乎不為所動,于是改變戰略,干脆耍無賴了︰「我不管,反正你不給我做飯,我就跟著你,你去哪兒我去哪,直到吃上晚飯為止。」

若惜素來軟硬不吃,不過對牛皮糖般的無賴,她毫無辦法,她知道,許朗清完全有可能將他說過的話付諸于行動,他是雇主,她拿著他的高薪,並不能真的不管他,若惜有些無奈︰「好吧,不過我可先聲明,我不會做江浙菜,湖南口味,重辣,行不行?」

「行行行」許朗清一連聲地,眉開眼笑,推著若惜朝廚房走去,還不忘奉承她︰「江老師這麼厲害,燒菜這種小事,還不是信手拈來?」

難為他這麼看得起自己,這倒讓若惜不敢太馬虎,先將米淘了,用電飯煲做上,然後打開冰箱,想看看有什麼菜,自己拿手的菜就那麼幾個,但願有原材料。

所幸冰箱里的食物很豐富,雖然她只會幾道小菜,也不至于捉襟見肘。阿姨已將菜洗好切好,用保鮮膜包著,有點奇怪,一個禮拜前的菜,竟然新鮮得能掐出水來,是什麼牌子的冰箱?記下了以後也要買一個。

「農家小炒肉、酸辣土豆絲、酸辣湯。」並非江若惜有意,她向來無辣不歡,也只會做這些菜,甜膩膩的糖醋排骨,她實在沒什麼信心。

「你做什麼我吃什麼」許朗清一副不挑剔的樣子,早已收起了剛才乖巧的樣子,漫不經心,倒像是給了若惜天大的恩賜似的,若惜氣急,扔了兩顆蒜頭給他︰「把蒜頭剝好,我一會兒炒菜要用。」

「我不會」許朗清理直氣壯得若惜恨不能扇他。

「吃你會不會?」若惜白了他一眼︰「剝了才有飯吃,你自己選擇吧。」

許朗清倒是識時務,乖乖地坐下來剝蒜頭,若惜將菜配好,正要起油鍋,卻突然听許朗清大叫︰「江若惜,我的眼楮痛死了,要瞎掉了。」

若惜回頭一看,許朗清正用手拼命揉眼楮,他的兩只眼楮紅得象兔子,還不停地往下掉眼淚,這個少爺,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他怎麼會用剝蒜頭的手去揉眼楮,若惜連忙大吼了一聲︰「別揉了,把手放下來。」

許朗清乖乖地將手放下,眼楮又紅又腫,緊緊閉著,眼淚不停地往下流,大概眼楮很癢,他又想用手去揉,若惜慌忙一把抓住,牽著他的手慢慢走到水池前,用清水幫他洗了眼楮,又用洗手液將他的手洗干淨,這才放開他︰「好了,可以睜開眼楮了。」

許朗清怯生生地睜開了眼楮,又慌忙閉上,在若惜哄了好幾次後,才試探著將眼楮睜開,睜開後連著眨巴了好幾下,若惜又好氣又好笑︰「沒見過你這麼笨的,連個蒜頭都剝不好,要你何用?」

「我本來就不是用來剝蒜的。」許朗清理直氣壯︰「不過既然你這麼說,我偏讓你看看我的本事,我就不信——」

若惜連忙將許朗清請出了廚房︰「蒜頭我自己會處理,你還是安分地坐在客廳等吃吧,不用你幫忙了,免得越幫越忙。」

最後一句話若惜放在了心里,免得傷了許朗清的自尊,許朗清還想請纓干點別的,都被若惜謝絕了,最後他只好晃著兩只手,嬉皮笑臉地在若惜身邊蹭︰「什麼都不干光吃怎麼好意思,我陪你聊聊天吧?」

沒見自己忙得恨不能多生雙手出來,還在旁邊搗亂,若惜毫不客氣地將許朗清趕出了廚房,不過他在外面也不安生,很大聲地說話,若惜原本覺得這房子很空曠,但好像一下子被他的聲音塞滿了。

若惜剎時就心軟了。她偶爾也有這樣的時候,因為太寂寞了,沒有說話的人,好不容易逮著個能說話的人,便沒完沒了,眼前的大男孩,大概也很寂寞吧?

飯做好後,許朗清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邀她一起吃飯,若惜沒有推辭,很痛快地答應了,看許朗清小心翼翼地掩飾著唇角的笑意,若惜也忍不住想笑,其實平時她也總是一個人吃飯,寢室里除了她都是成雙入對的,她又臉皮薄,不習慣做電燈泡,所以通常都是一個人吃飯,今天,就算坐在對面的是許朗清,也覺得很不錯。

多了一個人,好像沒有那麼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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