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舒猛地收回手，站起身子，急聲道︰「告訴我，你是不是听到什麼了？」
谷凡見顏舒渾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兩眼緊緊盯著谷凡，神情緊張，生怕听到谷凡嘴里吐出什麼殘酷之事。
谷凡猶豫了一下，不知該瞞著他，還是該照實說。
可是她的猶豫無疑已經給出顏舒答案。
顏舒無力地跌坐在凳子上，失神地說︰「你也懷疑我？」目光輕輕掃過谷凡的臉，又轉到了他處，發起呆來。
顏舒像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嘴唇顫抖著，臉上似哭若笑。
谷凡慌得站起身來，一步跨到顏舒身前，將顏舒緊緊地摟在自己懷里，連聲說︰「舒兒，我怎麼可能懷疑你！你是什麼樣的人，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不論大家怎麼說、怎麼傳，我都只信你！」
「你若信我，為何這般急急趕回來？你雖然沒有問，但難道不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嗎？」。顏舒微低著頭，木著聲音說，也不看谷凡，身子僵硬。
谷凡半蹲子，伸手抬起顏舒的下巴，認真地看著顏舒，輕聲說︰「舒兒，你看著我！」
顏舒僵了好了一會兒，才把目光轉到谷凡臉上，谷凡的神情里有緊張、有心疼，更有依戀，但唯獨沒有鄙夷，顏舒抽緊的心才舒緩了一些。
「舒兒，我回來，只是因為我想在你艱難的時候陪著你。我知你心痛，我想安慰你，雖然我笨嘴笨舌，不能去你心痛之萬一，但我想讓你知道，不管怎麼樣，我始終伴著你。雖然我的肩膀不夠堅實，但我想在你軟弱的時候，給你一份依靠。我回來，是因為我心疼你。我先前不說，只是覺得既然你不想提，那麼就讓那些事情過去吧。我承認我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絕對不是懷疑你，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人做出這種惡意中傷之事。我不可能眼看著你被人一盆污水潑上，而不憤怒、不想還擊！」
谷凡的剖白讓顏舒好受了一些。他可以忍受旁人的流言蜚語與惡意中傷，但他受不了谷凡懷疑的目光，這會讓他覺得自己的感情與付出就是一場笑話。
關于流言，他私心里是不想谷凡知道的，就算谷凡相信他，他也怕谷凡心里有疙瘩。曾經他慶幸谷凡不在蔚縣，等谷凡忙完回來，這陣子流言應該也會過去了。可是他沒有想到，谷凡遠在東旺村，竟然也會听到這些事！他究竟有多麼天怒人怨，連一點點的幸福希望也要不留情面地摧毀掉？
可是谷凡說，她信他，她回來只是不想他一個人面對這些流言。
在他現在這種境地，一句信任，一份支撐，能與他一起承擔面對，遠比那些所謂的避風港口要寶貴得多，畢竟他躲不了一輩子。
顏舒拉起谷凡，讓她站直身子，自己摟住她的腰，把臉貼了上去。
谷凡伸出雙手抱住顏舒，輕撫顏舒的頭發，「舒兒，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始終會陪著你！」
顏舒點點頭，豆大的淚珠撲簌簌地滾落。
谷凡感覺自己的衣衫被打濕了，心里也覺得酸酸的。
舒兒這樣好，怎麼有人忍心如此傷害他？
「你不是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嗎？我告訴你！」顏舒輕聲說。
谷凡低頭看顏舒，手不住地輕撫他的發絲，搖頭說︰「這些事既然讓你不愉快，就不要再提起了。你只記著，我信你便是。」
顏舒卻堅持道︰「讓我說吧，說出過來，心里好過些，不然它總壓在我的心上。你既然信我，我當然也信你。」
「好吧，你說，我听著。」
「那天，我在街上遇到李浩，本不想理她，可是她說有話要對我說，關于當初為什麼要退親。谷凡，雖然我從未後悔過說出那樣的話，可那件事始終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我不明白，一個人為什麼會變得那麼快，是不是沒有了顏記那份嫁妝，我顏舒就不值得得到妻主的疼愛？」顏舒說著，一直語氣平平，但在說到「不值得」那三個字的時候，聲音突然尖銳了起來。
谷凡忙安撫地輕拍顏舒，口里不住地說︰「舒兒，你值得的，值得得到最好的。」谷凡的聲音低低的、溫溫的，很有安撫的功效。
顏舒緩了緩又說︰「于是，我答應了。我和她到茶樓里面單獨談，她說當初其實不是非退親不可，她的心里還是惦記著我的，只是我絲毫不體諒她的難處，還說出那麼決絕的話，讓她很難做人。她有當家人的體面，也有女人的尊嚴，怎能容我如此放肆？而許惠那日來我家低價買走我娘特意為我打造的珍珠鏈子時，她其實就在外面，她听到了我們的對話，她覺得許惠如此委屈求全，而我卻咄咄逼人，他日入了她李門，我會怎麼欺壓許惠！許惠嫁她作小，本已委屈了，她怎麼能讓許惠一直受我的欺凌。」哼笑一聲，「他委屈？是啊，他委屈，我就不委屈嗎？不是我不委屈，而是沒有了顏記，我的委屈就不值得憐惜了。退親？退得好！」
谷凡在心里贊同，退得好，如果李浩不退，這才是舒兒的悲劇呢！
「那句話說完，我就知道沒必要再听下去了，我馬上就從茶樓的單間里退了出來。誰知道她竟追了出來，還說，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她也就不計較當初我說的那些話了，她願意娶我作小！」
谷凡摟著顏舒的手驀地一僵，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人？捅完別人一刀後，再對那人說，我原諒你了，以後就跟著我吧，我會給你一口飯吃的！
「剛剛好，她說那句話的時候，許惠從外面走了進來，正好听到。你沒有看到啊，許惠那張臉才有意思呢，紅也不是，白也不是……」顏舒呵呵笑道，只是笑聲里帶著冰意，「事情就是這樣，沒過多久，各樣傳言就瘋一樣的傳起來了……怎麼難听怎麼來……」
究竟是誰中傷舒兒，已經不言而喻了。
那個人……
不就是見不得舒兒過得好嗎？
那麼對他最有力的還擊是什麼？
讓那些流言風消雲散的最好辦法是什麼？
真以為李浩是個香餑餑啊，別人都要上趕子巴上去？
「舒兒，嫁給我吧！」谷凡咬了咬嘴唇，下定決心道。
原本她打算等明年花田的事見到成效，她手里有些余錢的時候，縱然不能頂好，但也可以給舒兒一個穩定的未來、一個體面些的婚禮時，再來求親。可是現在她等不得了，有太多的人在惦記著舒兒，卻沒有人肯給他一絲體貼、一點尊重。自己就算差些，但總不會讓舒兒受那種委屈。
人活一輩子，也許不能富貴，但至少也要過得舒心與坦然。
「你說什麼？」顏舒從谷凡懷里抬起頭來，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怎麼會有人在這種時候求親呢？
谷凡看著顏舒一臉的不敢相信，伸手托起顏舒的臂膀，讓他站直身子，然後認真而莊重地說︰「舒兒，盡管現在我給不了你一個安穩富足的生活，但我會把我所有的關心與疼愛都交付到你的身上，希望你答應我的求親，讓我來照顧你以後的生活，讓我接替你的父親來疼你、愛你，直到我生命的終結！」
顏舒眼楮紅紅的，直直地看著谷凡，一張口就是沙啞與哽咽，「真的？」
「真的！」谷凡鄭重承諾。
「好！」顏舒張開雙臂，摟住谷凡的脖子，把腦袋依在谷凡的肩膀，「你太壞了，故意在這種時候說，害得我就想哭！」
話音未落，溫熱的淚滴便沾濕了谷凡的衣領。
谷凡雙手環住顏舒的腰，輕聲道︰「傻舒兒，這個時候哭什麼，你應該笑才是。你要開開心心地嫁給我，我們要開開心心地過日子！」
顏舒連連點頭，可是淚水卻怎麼也止不住。
這一天，從悲到喜，他的心幾經起伏，就快要受不住了。
可是，有一個人要與他走一輩子呢，從此以後悲喜同擔，福禍相伴；有一個人許諾要疼他一輩子，讓他從此以後不再孤單無助，無依無靠。
谷凡拉著顏舒一起走到顏父面前，雙雙給顏父跪下。
顏父看看顏舒，又看看谷凡，溫聲道︰「這是怎麼了？」
顏舒低著頭，不好意思說話。
谷凡輕聲道︰「伯父，我想娶舒兒，請您成全！」
說完，兩人一同給顏父磕頭。
顏父愣了一下，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谷凡會在這種時候來跟他提親。
半晌，顏父虛扶谷凡，「我怎麼會不同意呢，你們先起來。」
谷凡與顏舒對視一眼，站起身來。
顏父讓谷凡、顏舒各自坐下，才對谷凡說︰「我不是要反對，可是你為什麼在這個時候來提親？」顏父不信谷凡沒有听到外面的那些風言風語，任何一個聰明人都不會選在這個時候來說這種事。
谷凡垂首，慚愧地說︰「伯父，是我沒用，是我軟弱，總想著要手里有些資本再來提親。明面上是想給舒兒一個安定的生活，其實還是我膽怯，總怕我做不到，在舒兒面前抬不起頭來。可是現在我想明白了，舒兒最需要的，不是錢帛富貴，而是有一個人可以與他共擔風雨。現在也許不是一個最好的時候，但我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了，我不能看著舒兒一個人承擔一切，自己躲在一旁，騙人騙己的說是為了舒兒好。」
顏父靜靜地听著，不言不語。
谷凡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著顏父，「伯父，請你相信，我一定會疼舒兒的！」
顏父轉頭看顏舒，顏舒微抬起頭，殷切地看著自己。心里暗嘆，自己這個兒子打定了主意，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好在，這個谷凡還算有心，能夠在這種情況下願意與舒兒站在一起。不說別的，只這份心，就是難得的了。
「舒兒願意，我這個當爹的，當然不會阻止！我只有一個條件！」顏父慎重地說。
顏舒心里一緊，生怕父親提出什麼難做的條件，剛想張口，就听谷凡已經一口答應。
顏舒拉了拉谷凡的衣袖，怪她嘴怎麼這麼快。
男生外向啊！
顏父嘆氣，自己這個做父親的，難道還能害了他？
「伯父請說！」谷凡拍拍顏舒的手，示意他不要擔心。
顏父正顏道︰「我只舒兒一個兒子，不管在別人眼里如何，他在我心里如珠似玉，我是萬不能委屈了他的。我不在乎你是富貴還是貧窮，但我要我的兒子可以挺起胸膛做人，哪怕再簡陋，明媒正娶，該有的禮數一樣不能少！你可應得？」
「自然應得！」谷凡朗聲道，「就是伯父不提，谷凡也不忍舒兒有一絲委屈！」
谷凡感到手上一緊，卻是顏舒用力握住。
顏父欣慰地說︰「那好，旁的我也不說了，你仔細準備就是！」
谷凡稱是。
谷凡與顏舒退出來，谷凡對顏舒說︰「舒兒，你且安心等著，我先去準備了。你放心，我一定把所有事都處理好！」
顏舒點點頭，有些不舍地看著谷凡。這才見面，她就又要走了。雖然以後他們的日子還長著，可是總是心里依依。
谷凡又何嘗不是，難得見顏舒一面，卻這麼快就要分開。
兩人默默無語地對視了許久，谷凡狠狠心，轉頭往外走。
顏舒倚在門框上，看著谷凡離開，有些悵然，又有些不自勝的欣喜。很快，他們就能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