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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各有前因

蔚縣的府衙並不算大,府衙後面的府邸也寬敞不到哪兒去。

這時聚集了縣里的各富紳、大富戶,可想有多局促,如此一來,更讓人模不清陳縣令意欲何為。

府邸只有兩進,後面既然是內宅,那麼當然就只有各親眷可以進去了。

谷凡跟著許大小姐,當然只能擠在外院。

就連許大小姐都只能得一個凳子坐,她這個小廝只能忍受著被人擠來擠去的命運了。好在,跟她一樣的還有好多,多少安慰了下受傷的心靈。

人越來越多,多得所有的小廝都被清了場,在座各位也算有頭有臉的,但是誰也沒敢有異議。谷凡與冬子總算安然退出。

谷凡本來想听听陳縣令要發表何種講話,感受一下古代宴會的氛圍,這一下也泡了湯了。

府邸外全是馬車和等候的小廝,無聊的眾人只能百無聊賴地互相打量,谷凡與冬子對視了一眼,很聰明地躲到府邸後門處,雖然被看看也掉不了一塊肉,但是不爽啊。

兩人找了一處干淨的地方坐下,冬子突然說︰「剛剛馬車外的事情,大小姐看到了!」

谷凡心一跳,干澀地說︰「你是說,看到我想追上去拉舒兒?」

冬子點點頭,又補了一句,「也不只這些,從你一出去,大小姐就掀開車簾看了。就算听不到說什麼,但一定都看到了。一開始,只是沉默,接著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我也不知道大小姐都看到了什麼,但一定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我忙下了車,就看到你想追著顏公子而去,不知為何又停下了腳步。然後,大小姐就招手讓咱們回來了。」

谷凡只是低著頭,靜靜地听冬子說話,直到冬子說完了,才輕聲說︰「冬子,我決定要離開許記了。」

冬子沒有表示詫異,「我早已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會這麼早。」

「我本來也沒想過會是這麼早,我還什麼都沒有,甚至連人也不認識幾個。但是今天發生的事,讓我不得不離開,我無法繼續忍受自己以許記伙計的身份去見舒兒。」谷凡干巴巴地說著,聲音不帶一絲起伏。

「谷凡,我來幫你吧。」冬子這麼說。

谷凡一怔,搖搖頭,「冬子,我現在手里什麼都沒有,連工錢都花得差不多了。我連自己都快負擔不起了,真的不能帶你一起走。」

「我不要工錢,我手里還有余錢。」冬子堅持。

谷凡轉過頭看向冬子,不是不感動,但是她不能這麼草率地讓冬子加入進來,「冬子,我有必須走的理由,而你沒有!再說,胡掌櫃對咱們不薄,你能像我一樣,連個招呼也不提前打一個,就甩頭離開嗎?就算要走,也該給胡掌櫃時間,讓她再找伙計。當我有頭緒和眉目的時候,我一定會來找你的!我答應過你的事,我沒有忘記。」

冬子低頭沉思,好一會兒,才抬起頭,跟谷凡說︰「好,我听你的,先同胡掌櫃打招呼,再去找你。」

谷凡知道一時半刻勸不動冬子,也不再多說。而此時,谷凡想的是另一件事,她離開了許記,以後要住在哪里?

她第一個想到的地方自然是顏舒那里,可是她真這麼明目張膽地住進去,顏舒的名聲就算是徹底毀了。如果不去,那麼今天晚上,她就已經無處可去。

谷凡正在煩惱,忽然听到嘎吱一聲門響,谷凡抬頭一眼,只見府邸後門打開了一道小縫,然後慢慢打開,好像害怕動靜太大驚動人一樣。

不會是看著縣衙事忙,來順手牽羊的吧?

要真是這樣,谷凡不得不佩服這個人的膽子大,偷到縣衙來了,真不是一般人做得出的事。

冬子怕是同她一個想法,不光眼楮緊盯著後門,拳頭都握緊了。

門慢慢打開了,從里面快速地竄出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想轉身關門,卻發現有兩個人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嚇得渾身一哆嗦。

「我、我不是賊……」

听到那一聲怯怯的解釋,谷凡與冬子都笑了,要是賊都像他這樣,全天下的捕快做夢都得笑醒了。

那是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看起來有點不知世事的天真,臉圓圓的,很是可愛。谷凡覺得有點眼熟,一時卻想不起來了。

冬子點點自己的腦門,笑道︰「我想到你是誰了,那天陳縣令剛到蔚縣的時候,你當眾送了陳縣令一塊手絹!你是想趁著縣衙大宴的機會,偷偷來會陳縣令!」

那男孩子听到冬子的話,差點沒蹦起來,「都是你們這些人傳那些無聊的瞎話,連累的我,連門也出不了!」

谷凡听到冬子的話也是又驚詫又哭笑不得,原來那八卦的主角竟是一個如此小的男孩子,虧她們說得有板有眼的,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似的。有此可見,流言的可相信度有多低。

冬子尷尬地抓抓頭發,嘿嘿地笑︰「也不是我說的,縣里的人都那麼說,而且眾目睽睽之下,你做出那種舉動,由不得人不誤會啊!」

「是你們想法齷齪,還胡賴別人!我不過是看我娘被你們這些人圍得太緊了,額頭上都滲出汗來了,給她送塊帕子而已,瞧瞧你們都傳成什麼樣兒了。害得我爹說什麼也不讓我出門,說是等這股風過去再說。害得我得偷偷模模地溜出來!」話說完了,男孩子頓時懊惱不已,自己怎麼把實話說出來了,這再讓她們把自己扭送回去,今天不就白忙了嗎?他到哪再找這麼好的機會呀!

感情這位小爺是縣令大人的公子啊!

谷凡與冬子對視一眼,深感棘手。她們若裝沒看見,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她們難辭其咎;她們若勸這小公子回去,眼下必定得罪了他,縣令公子哎,不是那麼好得罪的啊。

谷凡輕咳了一聲,試著溝通,「小公子,小的們若是裝看不見,出了什麼問題,就算是縣令大人不為難,我們倆也于心不安啊!若是陳大人與夫君在宴中突然發現公子不在,那還不大亂嗎?小公子想想,這麼重要的場合,小公子不見了,會不會耽誤大人的事啊?不若小公子先回去,待宴會過後,大大方方地帶人出來,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不好嗎?」。

那小公子一听可能會給自己的娘親帶來麻煩,不禁猶豫起來,自己的娘親很不容易的,他幫不了娘親也就算了,再拖了娘的後腿……再想想自己好不容易才趁著娘與爹都忙的時候,才能偷跑出來,就此放棄,又有那麼點不甘心。

氣鼓鼓地瞪著谷凡與冬子兩人,「要是沒有遇到你們兩個就好了!」他沒想到那些事,也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跑出去玩了。

谷凡一見這小公子蠻好說話的,登時放下心來,看來他是不會亂跑了。

小公子恨恨地轉身要回去,突然又轉過身來,懷疑地看著谷凡二人,「對了,你們是什麼人啊,為什麼守在我們家後門啊?你們不會想要做什麼壞事吧?」

谷凡心想自己長了一張壞人臉嗎?自己怎麼看自己都不是作奸犯科的料啊!

「我們是許記脂粉鋪的伙計,在此等東家呢。」冬子答道。

小公子撇了撇嘴,「當我那麼好騙呢,伙計小廝都在前門那等著呢,我早打听好了。快說,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會在我們家後門?」

這小公子也不想想,她們要真是壞人,還同他在這里混說,不是跑了,就是把他綁起來了。

「真的,我的確是許記的伙計,因為前門人太多,我們倆躲個清靜,反正這宴會一時半刻也結束不了。」谷凡端起自認為最和善的笑容說。

小公子的眼楮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移來移去,一會兒拍手笑道︰「我記起來了,我去過許記的,」說著一指谷凡,「還是你招待的呢,給我看了一堆粉,我一盒也沒買,你也沒有生氣!我記得你呢!」

谷凡愕然,听了小公子的話,仔細想了想,怪道自己覺得他眼熟呢,果真見過,還是自己接待的第一個客人呢。自己的記性還沒有一個孩子好,真是慚愧。

可是,她分明記得,這小公子來許記的時間好早呢,那時陳縣令還沒有到呢,難道說陳縣令早到了,而她們不知道?那可就真是驚爆了!

小公子確認了兩人的身份,頓時安下心來,一招手叫兩人過去。

谷凡和冬子只好往前走了兩步。

小公子在門檻上坐下,雙手托著下巴,「反正我今天也是出不去了,不如你們陪我說說話,給我講講蔚縣有什麼有趣的地方吧。」

小公子有談性,她二人只得相陪。

谷凡與冬子一左一右蹲在小公子旁邊,開始了一問一答的對話。

冬子說了很多趣事,加上口齒伶俐,甚是精彩,連谷凡都听得津津有味。

小公子听得開心,便也同她們搭起話來,問他什麼,他知道的也會告訴她們。

「我早就听說你們許記的凝霜粉特別的好,真的嗎?到底是個什麼樣兒的?上次去,我也沒看到。」小公子好奇地問。

谷凡搖搖頭,遺憾地說︰「我真的沒有見過,有沒有那麼好,我也不知道。」

冬子提議,「小公子若是喜歡,我們東家肯定會送上來的,小公子還怕看不到?」

小公子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又有些得意,「娘從不收商販送的禮。娘說,收了人家的禮,辦的事就依不了自己的心!為一些阿堵物違了自己的心,不值當!」

谷凡的眼楮眨了眨,心想這陳縣令倒頗有點文人風骨,只是也太不合時宜了。若想做純文人,就不應該做官,做了官,又想依心而為,不說絕對不可能,但也不太容易實現了。

也許這陳縣令不好財,卻好名?

罷了,人生在世,總要有一好的,好名,好的還是清名,總不是壞事。

然後小公子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所以我瞞著娘和爹,央姐姐帶我來的,我想看看那凝霜粉,反正你們也不知道我是誰,就算看了,你們也不會想到縣令公子喜歡,拿來討我娘歡心。」

是啊,哪個男孩子不愛漂亮呢,會有好奇心最正常不過,難為他還能想到不能給自己母親添麻煩,提前那麼長時間偷偷來看,等陳縣令到了,只怕早忘記了他光顧過了。

「其實小公子不用粉也很好看的,實在不必執著于它。」谷凡真心地說。她從來不覺得把臉抹得煞白,有什麼好的。

小公子垂下頭,扭著衣角說︰「我爹也跟我這麼說,他不用,我也沒得用。」

小公子不開心了,谷凡與冬子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听一聲嘆息自小公子身後而起,小公子一驚,立馬站了起來,慌慌地推門進去了。門開處,恍惚看到一襲青藍色的衣裳一閃而過,谷凡听到小公子急急地說︰「爹,我沒有抱怨的意思,你不要生我的氣……」

谷凡與冬子站直身子,兩下無言。

一會兒,冬子先開口︰「听起來,這陳縣令倒是一個不錯的人。」

谷凡點點頭,人不錯,就不知能不能為蔚縣百姓做點實事,自己一個小老百姓,且看著吧。

午宴結束的出乎意料的早,許英同一眾人相談甚歡地出來,走到自家的馬車前,一拱手作別。

谷凡與冬子听到動靜,已經候了有一會兒了。

許英同冬子說︰「我和谷凡有話要說,你自去吧,今日放你半天假。」

冬子一愣,看了谷凡一眼,躬身去了。

谷凡陪同許英上了馬車,許英半倚著靠背,卻是半天無話。

馬車晃悠著開走了,谷凡也不急,她不知道許英要同她說什麼,也許是質問,她不知道。

「認識顏舒?」許英終于開口,不咸不淡,也看不出喜怒。

谷凡也沒打算瞞,也沒什麼不好承認的,「是的。」

「今日過後,留不住了吧,打算去哪兒?」許英直接挑明,沒有繞圈子。

谷凡也不知道去哪兒,所以只能沉默。

「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不知道。」

許英坐直身子,盯著谷凡的眼楮,輕聲問︰「看到那一幕,很生氣吧?」

谷凡毫不避諱地與許英對視,肯定地說︰「是的。」

「所以你忍不住了,是嗎?你想離開,想離開這個讓你難堪的地方,離開這個讓你無法光明正大的維護自己心愛之人的地方,是嗎?」。

谷凡的心思就像透明地擺在許英面前一樣,可是在許英面前,她一點都不想遮掩,因為那個給她心愛之人難堪的人,是她的弟弟!如果顏舒與許二公子是對立的,那麼她與許大小姐必然對立,這沒什麼好遮掩的。

「是的。」

許英嘆息,微閉了一雙眼,「多好啊。」

谷凡不解許英話里的意味,按說她的行為對于許記來說算得上是一種背叛,許英有理由憤怒,可是沒有,在她的臉上,她的話里,听不到一絲一毫的憤怒。

谷凡又一次見到了許大小姐的怪,心思太怪了。

「知道為什麼胡掌櫃不肯重用你嗎?」。許英睜開眼楮,笑道。

谷凡想了下,說︰「也許是覺得我不堪大用吧。」

許英搖頭,再搖頭,然後帶著點譏笑的味道說︰「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跟我裝呢?」

「我真不知道。」

許英看了谷凡半晌,感到谷凡似乎是真心的,無奈地說︰「你以為你天天到顏舒那里報道,別人都是瞎子不成?」

谷凡恍然,原來自己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都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人家不說,不代表人家什麼都不知道。怪不得冬子說了胡掌櫃她們看重他之後,卻再也沒有了動靜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開了我呢?」

許英嗤笑,「她們啊,有時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你一個小伙計翻得起什麼浪,何必絕你生計呢。」

「那麼給我漲工錢,是大小姐的意思,還是胡掌櫃的意思呢?」

「說了這麼半天,終于听到一句問到點子上的話了。我先不回答,你覺得呢?」

許英的話讓谷凡羞愧,自己是如此的遲鈍,都得人家什麼都挑明了,自己才琢磨過味來。

谷凡想了下,說︰「是大小姐的意思。」

許英滿意地點點頭,「總算不是太笨。」

胡掌櫃說到底也是給人家打工的,東家不發話,她哪敢留自己這樣一個心在顏的人,還給自己漲工錢。可是知道了這一點的谷凡,更加不明白這位許大小姐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了。

「大小姐,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我這人腦子有時著實不太靈光,也許你覺得已經是明擺著的事了,可是我真不見得想得明白。」

許英本是等著谷凡再說點聰明話,可是沒想到卻等來了這麼一句,頓時失了談話的興致。

許英不說話了,谷凡也找不到什麼要說的,其實她同許大小姐本來也沒什麼可說的,不過一個東家,一個伙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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