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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凡沿著小巷七扭八拐,才終于繞了出來,回頭再看看幽深的小巷,不禁懷疑自己真的可以找得回來嗎?

谷凡甩甩頭,這倒不是現下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在這里她該怎麼生存。

找一份工是必須的,這份工最好還得包住,而且今天就必須找到,不然她就得露宿街頭了。

這叫什麼事啊!

谷凡真想仰天長嘯。

谷凡一路走來,挨著各個商鋪一個一個地問,不想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什麼工作都行,她也不挑。

可事實是,她不挑,不代表人家也不挑,小一點的不需要,大一點的早就有人排著號呢,好不容易一家米鋪要人,可人家一看她那小細胳膊,馬上就搖頭了,表示人家這里要常常搬貨,她這樣的明顯不行。

話說,當初可沒人嫌過她胳膊細,有的也只是她自己嫌不夠細。果然此一時彼一時啊。

谷凡一路受著打擊,一路堅強地挺著,肚子也不知咕嚕咕嚕地叫過幾茬了,這時剛好走到一處酒樓前,看看樓里客人稀疏,想必因為早已過了飯點,倒也不忙。谷凡琢磨著若是現在前去詢問,應該不會被怪不識眼色吧。

櫃台里掌櫃的正不緊不慢地撥著算盤珠,看到谷凡走過來,才微微抬起眼,扯起嘴角問道︰「客官有什麼事嗎?」。

谷凡把來意說明,掌櫃的眯了下眼,把谷凡細細打量了一番,才慢悠悠地說︰「我這里剛好缺個跑堂的,你倒是來的巧,意下如何啊?」

谷凡心里一喜,連忙答應。

掌櫃的點點頭,「這麼著,你說說什麼時候能來上工。」

谷凡忙道︰「現在就可以。」

「好吧,包吃,也可以包住,看你自己的情況,包住每個月七百文,不包住每個月九百文。」

谷凡估模不出這工錢算高算低,更不知這里的物價水平,但她也沒有別的選擇,「包住吧。」

掌櫃的笑笑,「今天可以安排你住下,但工錢明天才能算給你。」

谷凡暗嘆,這掌櫃好生精明,既賣人情,又不吃虧,嚴格算還佔了她一點小便宜。

能找到這樣的掌櫃,這東家著實好福氣。

「好。」谷凡答應著,還得連聲道謝。

「來來,這是文書,先簽下三個月,咱們雙方也各有個退路不是。」說著,掌櫃遞給谷凡一張紙。

谷凡接過來一看,半數不認識,倒是可以順著文意猜下來。谷凡嘴角微抽,看來到什麼時候自己也成不了一個文化人。

谷凡嘆了口氣,拿起放在一旁的筆,對掌櫃的說︰「畫押成不成。」自己什麼時候拿過毛筆啊,也不知道寫下來有人認識嗎。

掌櫃的半天沒有說話,谷凡以為不行,抬頭看見掌櫃正皺著眉看她的手。

谷凡以為有什麼不對,放下筆,攤開手自己打量起來。

沒什麼不對啊,谷凡疑惑地看著掌櫃的。

掌櫃的嘆了口氣,收回剛剛的文書,谷凡一急,就伸手去扯,只听呲地一聲,紙變成兩半。

谷凡嚇得忙松開了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掌櫃的。

掌櫃的搖搖頭,表示沒事。

「姑娘,不是我出爾反爾,而是我剛剛才注意到你的這雙手。」

谷凡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還是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對。

「姑娘,一看你的手,就知道你是個沒有干過粗活的人。這跑堂的活,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里里外外多少事,是你想也想不到的。我不知道姑娘為什麼來這里找活做,但也看得出,姑娘是過好日子的,這份活你真的干不來。我們也不能三天兩頭的換人不是?」掌櫃的話說得客氣,但卻是不容置疑的。

谷凡有些沮喪,難道好手好腳的,還得在這里餓死?

掌櫃的看著她,又有些不忍,便說道︰「姑娘也不必喪氣,看姑娘相貌清秀,不遜男兒,倒有個好去處,是一般人去不得的,不如姑娘去試試?」

有這等好事?

谷凡期待地看著掌櫃的,掌櫃的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了一聲,「這樣的,城里有些脂粉鋪,需要售賣伙計,但那里常有男子出入,一來女子相貌粗俗的實在不好在那里呆,二來有家有口的多半不願家里妻主在那里上工。我看姑娘相貌也好,也不像是有家室的,不如去那里試試?」

「掌櫃的,你真是好人!」谷凡誠心贊道。

谷凡道了謝,從酒樓里出來,便刻意尋找脂粉鋪。首先她對脂粉類的東西沒有抵觸,私心里還是比較感興趣的;再者,總是一個方向,自己一沒技術,二沒力氣,就算念過幾年書,混上一個三流大學,在這里也不過是個半文盲,該怎麼活下去,心里還真的沒有譜。

行了不多時,在那酒樓不遠處,便有一家脂粉鋪,匾上寫著︰許記脂粉鋪。

谷凡雖然到了這里才不過半天時間,但也看得出這里不是什麼特別繁華的地方,街上的商鋪也多以「李記」、「劉記」之類的命名,顯然這里民風還是很淳樸的,過于花哨的名字,對這里的人沒有太大意義。

谷凡站在許記脂粉鋪外面有一會兒了,也沒見里面有伙計迎出來,也不知道人家是看她太過寒酸,著實不像個客人,還是真的如酒樓掌櫃的所說,這里比較缺伙計。

谷凡慢步走上前去,以這里的經濟水平來看,這家脂粉鋪絕對算得上大鋪了,光貨架就足足擺了五架,都是擺得滿滿的,空出的一面牆前,還擺放了兩張椅子並一小方桌,環境相當好。

櫃台前站著一個伙計,看見谷凡進來,慢慢扯起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容,「客人有什麼需要啊?」

谷凡搖搖頭,「我是來找工的。」

「哦。」伙計應了一聲,「掌櫃在里面招待客人呢,你先等著吧。」

「好。」谷凡應著。

伙計也不多說,只是不停地用眼角掃谷凡,谷凡只作不知。

不多時,就听一陣談笑聲並著腳步聲,從里面向這邊傳來,谷凡知道應該是客人出來了。

谷凡側過身,不將正臉對著門簾,微低下頭,接著門簾掀起,一個略顯富態的中年女人當先走了出來,一手打起簾子,讓出里面客人。谷凡微抬眼皮,快速一掃,一切已經盡收眼底。

那男子年紀尚輕,臉皮白皙,還帶著未完全收起的笑容,穿得甚是富貴;身後跟著一個侍人,衣著也是不凡。

「如此,我就等著胡掌櫃的好消息了。」

中年女人連連答應,一路將那男子送出去,方回。

中年女人一坐在椅子上,旁邊伙計馬上識眼色的送上香茶,笑道︰「胡掌櫃出手就是不凡,看來又談成一筆大買賣!」

胡掌櫃用手托起茶杯,不緊不慢地吹了吹,抿了一口,緩緩,方大口喝下,這才擱下茶杯,「也說不上大買賣,就是有什麼新鮮好貨色了,先緊著送到劉府里去,這次主要是要咱們的凝霜粉。」

「凝霜粉!」伙計驚笑道,「倒是真會挑,咱們這里一年也得不出幾盒,還得看外面胡粉運得來運不來,能運得來多少,十盒胡粉才合得出一盒凝霜粉來,更不要說其他名貴東西了。要我說,其實這胡粉也盡夠使了!」

胡掌櫃淡淡一笑,「這個你不須管,到時自有說法。」然後撇頭看向谷凡,「不知這位姑娘是有何貴干呢?」

谷凡微笑道︰「我不過來求份活計!」

「活計?」胡掌櫃沉吟不語,只是將谷凡細細打量,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好半天才笑道,「姑娘端的是好相貌,剛才差點將姑娘認成男子了。尤其這一雙玉足,著實讓人驚嘆!」

谷凡尷尬地縮縮腳趾,她也不想露啊,這不是沒辦法嗎。

胡掌櫃搖搖頭,「我這真不是取笑,是贊嘆姑娘保養的好啊!想來是有什麼密方?」

谷凡訕笑,「哪有什麼密方,不過是幼時嬌慣,沒過過苦日子罷了。」

胡掌櫃點頭,「我也說姑娘不像一般做活之人,果道如此。只是不知道姑娘為何想找這一份活?不瞞姑娘說,願意來的真的不多,總覺得折損了女子氣概。」

「掌櫃的既然問了,我也就坦誠而言。我本是外鄉人,尋親不果,返程途中被劫去了行李,空有此身。對于我來說,什麼活計不重要,重要的是找一份吃食,總不能好手好腳地餓死。」這番話,谷凡早在心里醞釀了不知多久,因而說起來也頗為順暢。

「哦,這樣。」胡掌櫃同情地說,「這幾年也不知是怎麼了,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早二三十年,哪里有過這等事。」接著話題一轉,「那姑娘的意思,是要在這里長期扎根呢,還是想賺個路費呢?」

「也不好說怎樣,原是家里沒了親人來投親的,回不回去,倒也無所謂,只是看在哪里能過活就是了。」谷凡悲道,眼里也不自覺帶了淚花。倒也不是純作偽,想起自己也是歸家無望的,如何不悲。

胡掌櫃安慰道︰「既是如此,不如便在這蔚縣定下,這里雖不是那等繁華之地,但勝在安定,想求一份平穩生活再好不過,最適合姑娘這樣孤身在外的。」

谷凡點點頭,「若是掌櫃的許我一份活,少不得先定下來再說。」

胡掌櫃也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只是道︰「姑娘不妨先住在這里,幫幫小店的忙,吃喝小店也管了,再給你弄兩身衣裳替換一下,每日先許你十文零用,姑娘看如何?」

谷凡暗罵奸商,管吃管住,酒樓那里人家可是許了七百文,到她這兒,才三百文,少了一多半不說,還施恩似的。

但谷凡也不能說不好,她現在是沒有資格提條件的,可文書卻是萬萬不能簽的了。

好在胡掌櫃也沒有提文書這回事,也不知是知她不肯簽,還是想兩下干淨,真要打發她也容易。

懷揣著自己的小心思,谷凡老老實實地跟在胡掌櫃身後,听她說一些鋪子里的事。

許記脂粉鋪是分里外兩進的,後面一進,是專供脂粉師傅做活用的,院門也是時常關著的。

胡掌櫃指著那個關著門的小院,對她說︰「這里是師傅們做脂粉的地方,平常是不許人進去的,你要記得。」最後領她到住的東廂,「這里有兩間房,一間大點,已經住了兩個人,就是你在外面見過的冬子,還有一個武二,已經有了家室了,不常在這里住。另一間小的,一直沒有人住過,需要打掃一下,你就先住著。脂粉師傅們另有住處,不同你們在一塊兒。」

谷凡點點頭,這是防著她們偷師呢。

胡掌櫃拍拍她的肩,「好好干,自有你的好處!」

谷凡笑笑,「那是一定的。」

晚飯前,谷凡打掃好了房間,也領到了衣裳,心里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不管怎麼說,至少不用露宿街頭了。

晚飯所有伙計都是一樣的,脂粉師傅另開小灶,也不坐在一處。其實伙食還是不錯的,也不知是不是餓了,總覺得這頓飯來得格外香。

冬子看谷凡老老實實地吃飯,也不說話,不一會兒忍不住了,問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谷凡。」

「我叫馬冬,大家都叫我冬子。」

「那我也叫你冬子好嗎?」。谷凡和氣地說。

冬子點點頭,「那我叫你什麼呢,谷子?凡子?好像都不怎麼好听。」

「那就叫我谷凡吧,以前大家都這麼叫我,我也听習慣了。」

「好吧,谷凡。」

話說到這里,兩人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最後只得各自回屋。

谷凡躺在床上,慢慢回憶自己這一天,直到現在她還是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仿佛自己剛同母親告別出門,出門前還氣哼哼的,接著時空一轉,自己就到了這里。

她還能記起出門前母親說的每一個字,甚至點著自己腦門的痛感還是那樣清晰,怎麼就這樣了呢?

其實自己是出來相親的,二十四,畢業兩年,她覺得自己還不算大,但母親已經急得不行,逼著自己去燙了發,穿上了從來也不曾穿過的雪紡裙。她覺得自己穿牛仔t恤也沒什麼不好,可是母親如何也不依,甚至還讓她戴上了她沖動之下買的海洋之心,美其名曰︰代表渴望愛情,會增進好感。

好吧,好感沒見得增進了,把她的人增到這里來了。

如果母親知道她買海洋之心,是為了把它拋入海中,感受那一瞬間的美感,母親還會讓她帶上嗎?

如果父母知道了她已經不在,他們會怎樣呢,她不敢想。

壓抑了一天的恐懼與悲傷,齊齊迸發出來,把被子蒙在頭上,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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