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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京華 第一節 滿桂

呼嘯的寒風依舊死命的在荒原雪地上吹過,透骨的寒冷侵蝕著每個人的身體。傷痛、疲憊、緊張還有對未來的擔憂如同著附骨的寒意一樣吞噬著每個人體內的能量。賈瑛感覺自己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如同火一般炙烤著,半宿的你追我趕,你死我活的廝殺,然後又是一夜馬不停蹄。就是前世那自認不錯的身子骨都受不了,又何況是現在這幅小身板。幾次都是迷迷糊糊的差點從馬上跌下來,要不是福叔一把拽住,怕是又要表演一下他那經典的著地平沙落雁式。

福叔當真如那鐵打的一般,膀子上的傷深可見骨,居然也只是簡單用繃帶裹了裹,然後就又能縱馬飛奔了。半身被血浸染,滿臉的血污讓整個人看起來如同地獄里的陰兵鬼將一般。再加上馬脖子上掛著的幾顆人頭,那造型簡直比好萊塢最出色的化妝師整出來的反派主角都逼真。要是往現代都市里一擱,那模樣無論白天黑夜都能直接嚇哭八歲以下的,嚇死八十歲以上的,賈瑛暗自月復誹著。

人頭自然是那幾個白甲兵的。當初福叔讓阿旺砍那些人頭的時候,賈瑛還頗有些不適應,曾試圖阻止過。無論如何死者為大,何苦如此糟蹋死人?可福叔陰笑著說道︰「二少爺有所不知,這韃子的人頭在關內值錢著呢,白甲兵的人頭更是有價無市。無論大明還是後金,都有不拋棄袍澤尸體的習慣。這幾年大明老打敗仗,人頭更是少的可憐。很多駐軍都在找人頭邀功,殺良冒功也不是罕見的事。這幾顆白甲兵人頭到了關內,那少說也是幾百兩白花花的銀子。若要換功勞,怎麼能得個校尉、千總了。」

「這麼值錢?那要好生留著,阿旺你手穩點,別劈彎了看不出形狀人家不認。福叔要不你來,你刀穩。」一時間賈賤人的財迷性格又顯露無疑,弄的一旁的福叔直翻白眼。

「沒事二少爺,我手穩著呢。再說了,只要確認是韃子的人頭就好了,至于這是不是白甲兵,全靠他們那身盔甲。」阿旺一手提溜著人頭,一手扒拉著尸體上的盔甲說道。那場景實在太後現代了,弄的賈瑛一陣胃不舒。

眾人收拾完一切,聚攏了馬匹,居然還有十好幾匹,其中更有幾匹是韃子的高頭大馬。照例是賈瑛福叔阿旺一人一匹,再加上白甲兵留下的盔甲武器等物件,眾人算下來居然還小小的賺了一筆。第一次讓賈瑛感覺到什麼叫發戰爭財,也深刻得讓他體會到了在這個世界強者為尊的叢林法則。

賈夫人的遺體不便帶著上路,眾人害怕大隊韃子趕到,只能急匆匆的掩埋一旁,遮擋了一下痕跡便要打馬奔關內馳去。賈瑛久跪墓前遲遲不肯走開,最後在眾人苦苦勸慰下方才一步三回首的離開。

一夜的疾馳在差不多要耗盡每個人最後的熱量。黎明時分,福叔那略顯疲憊的聲音傳來︰「到山海關了。」

眾人抬頭望去,雄關的輪廓在清晨的薄霧中漸漸顯現出來。賈瑛不由加了一鞭子趕上前去觀看,前世大部分時間用在泡妞和電腦前了,還沒有機會領略這天下第一關的風采。今日見了,果然如那書中所言︰城連城,城套城,樓連樓,樓套樓,好一座鐵壁金城!也無怪乎滿清三代有大作為的領袖始終打不進這如鐵般的雄關。雖多次進逼內地,也只是饒道而已,進入內地以後又怕後路被斷而始終不能長久佔領關內土地的原因也是這種雄關如同針刺一般卡在滿族人的咽喉中。

這樣的一座雄關,也只有李自成這樣暴發戶出身絲毫無戰略素養的人,才會二愣子到興師動眾來攻打。最後逼反了吳三桂,不但輸了大好的形勢和自家的性命,還輸光了漢民族的八千里河山。這雄關一破,就是三百年滄桑,一百年屈辱,這個民族用了四百年的時間,才重新抬起頭來。

好一座雄關,好一座漢家關。

看到這座關卡,與韃子性命相搏都不皺眉頭的漢子麼,不禁濕了眼眶。出發時千余人的隊伍,不過一日夜的時光,再回首時,只有此間的寥寥幾個人了。

漸漸近到關下,賈瑛見關門似乎已經開了,大喜,便要拍馬趕去。不想卻被福叔攔住︰「二少爺勿急,如今關外韃子大軍猖狂,明軍新敗,定然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我們這副樣子過去,萬一守軍驚慌失措胡亂放箭反而不妙。不如由小的帶了本宗老爺的公文信物,先去報關來的妥當。」

賈瑛想想也是,便讓福叔帶了公文信物先去報關。福叔從行囊袋中拿出一面莊子里的賈字旗號,用木棍挑起。一邊揮舞著一邊縱馬相關門跑去。

約模等了半個時辰左右,太陽已經在東邊的山巒邊緩緩抬起頭來。眾人已經頗有點等的不耐煩的時候,福叔方才回來。一邊喘著粗氣說到︰「二少爺,都說好了,今日的守門關不是往年的那位,不認得我們莊子的旗號。非要我趕上去給他看了公文信物方才相信。讓少爺久等了,我們這就入關吧。」

賈瑛點點頭道︰「那就好,福叔,咱們現在不必從前了,該打點也要打點一些。俗話說閻王好過,小鬼難纏。」

「少爺說的是,可這位門官與其他的不同。小的給他的門包他說什麼都不收,一定要看公文信物,小的還原以為是要尋找公文的不對再敲竹杠。誰道他看過之後反倒一句話不說,直接讓下面的軍士開門放行。端是奇怪,這年頭,咱們大明的當兵的什麼時候有這麼清廉的了?」

「這倒真實奇怪了,那門官叫什麼名字?」白烏鴉不是沒有,但是在這亂世之中還這麼講原則的可就真不多了。賈瑛按上輩子的邏輯思維差點問福叔有沒有打听到是不是今天有領導來檢查工作。

「當時那門官只是要看公文別的什麼也不說,倒是出來的時候小的從門口的大頭兵那打听到,是新任的百戶,叫什麼滿桂。還說不是我們漢人,是蒙古人。我說麼,定也是個草原蠻子,憑武勇才到了百戶的位置,方才這麼不通情理。」

福叔還在那自顧自的說著,賈瑛卻是大吃一驚。熟讀明清歷史的他如何不知道這個滿桂的名聲。明末眾多名將中,滿桂絕對算的上是忠勇兼備的一個,也是最終算是得了武將最好歸宿的一個。其實明末的名將很多,熊廷弼、袁崇煥、毛文龍、祖大壽、洪承疇甚至最後的吳三桂都是能獨擋一面的名將。但是最終的結局大多都不是一個軍人的結局。熊廷弼、袁崇煥冤死,毛文龍枉死,祖大壽、洪承疇兵敗失節,吳三桂更是遺臭萬年,只有這個滿桂,歷任明朝的各個層次武官,從小兵到最後任總兵,到達武官的頂峰。不但如此,最終還是身先士卒戰死沙場。在明末這個紛亂的年代,或許這才是一個軍人最好的結局,也是最值得尊重的結果。

想到這里賈瑛不由的興奮起來,可不麼,滿桂是廣寧之戰後孫承宗經略遼東時候提拔起來的,現在按時間算算應該還是個下級軍官。到了這世不過幾天,已經先踫了一個愛新覺羅家族的皇子阿拜,還是個殺著刀追他砍了幾十里的情況。現在終于可以踫到一個自己一撥的牛人了,讓他怎麼不興奮。他已經在腦袋中惡搞阿拜和滿桂提著大刀片對沖的場景了。不由的加了一鞭子,讓馬飛奔起來。

福叔突然看到賈瑛這麼興奮不由的疑惑頓生,一個草原蠻子有這麼好看麼?以前在莊子里的時候,金發碧眼的胡姬太爺都讓兩位少爺見識過,那日要不是看二少爺年紀小,差點就要買下來給二少爺。那草原蠻子的商隊還不是哪月都要過幾批。

話雖然這麼說,福叔還是招呼著大伙趕馬奔山海關而去。

眾人趕到山海關前,就見一長的頗為高大的大明軍官按刀立于關門口。賈瑛細看時,見那高個軍官絡腮胡子,頭戴生鐵盔,身穿大紅鴛鴦戰襖,外套制式鎖子甲,胸前繡彪,身形端是彪悍,就是站立在那也是一臉的戒備神色。賈瑛急忙下馬道︰「這位軍爺可是今日值守門官滿桂將軍?學生此廂有禮了。」說罷一個大禮行了下去。

這下倒把滿桂驚了個不小,急忙還禮道︰「前個可是榮國府賈外郎之佷賈瑛?關寧軍百戶滿桂還禮了。」

「正是小子,嗯?榮國府?」賈瑛一時間有點錯愕,榮國府?賈外郎?

「莫不是榮國府?哦,公子可是寧國府的?」滿桂想來榮寧兩府譽滿京師,不是榮國府,那便定是寧國府了。

正當賈瑛被這突如其來的信息雷的外焦里女敕的時候,福叔已經趕到一邊,對滿桂行禮打千道︰「將軍有所不知,我們老爺是榮國府賈外郎的外宗兄弟。少爺自小在關外長大,故對榮寧兩府不是十分清楚。」

滿桂听罷點了點頭,看來也是外宗不得勢的庶子之後。不過滿桂本就是個下層一步步砍殺起來的小軍官,倒也不似京師衛戌般勢力眼,且滿桂也是個會做人的,當下也不多言語。當下將話題移開來,詢問眾人馬脖子上人頭從何而來。

原來,滿桂是何其眼銳之人,早已看到眾人身帶血跡,一看就是廝殺過一番的。且滿桂一早就看出福叔身手了得,身後眾人也是目帶殺意。看來百年寧榮兩府果然不一般,就是外宗庶子的護衛,都不是凡品啊。

福叔當下把路途中是如何遇到韃子大隊,又是如何搏殺了一夜方才逼退了韃子的事對滿桂簡單說了一遍。

「白甲親衛?莫非遇到韃子親貴了?」滿桂果然不太相信。白甲兵何其悍勇,縱是關寧精銳亦不敢正面撩其鋒芒。就算這幾個護衛身手了得,又哪里還能比的過經年的九邊戍衛?不但滿桂不信,就是身邊的值守小兵亦多露出不屑的神色。

「這哪里還有的假?白甲兵盔甲在此,不信自個來看!」福叔未及阻攔,阿旺當先沉不住氣,一把拉開馬匹上的遮擋,白甲兵那特制的盔甲一下便露了出來。

滿桂大吃一驚,幾步走上前去。滿桂是在前線和韃子真刀真槍拼殺過的,對韃子的軍械熟悉的很,當下一眼看出真假。又轉身拿起馬脖子上的人頭一看,可不都是那韃子的腦袋。

滿桂當下退後幾步,整冠對眾位護衛恭敬的鞠了一躬。

「大明軍師無能,讓各位遭賊寇侵擾。眾位都是好漢子,殺敵衛國,反使我輩汗顏。滿桂在此有禮了。」

福叔連忙打手稱折殺了,馬上眾人也下馬還禮。就連旁邊的軍漢看眾人的眼神也無不加了三分尊敬。沙場廝殺漢最佩服的便是真刀真槍殺出來的好漢子。此時的大明軍隊,還遠未到崇禎後期那爛到根子里的腐朽。廣寧之戰後一直到松山戰敗,大明才最終失去了所有敢戰能戰之軍,也就是到了那個時候,大明朝才真正的走向了萬劫不復。

此時的關寧軍,還依舊是那堂堂正正的大明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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