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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動請纓為歸晚傳令的人不是一般的小兵,而是剛剛趕到的步辰之。t看來步律正也並非像他之前在歸晚面前表現得那般輕松。讓這位步家的後起之秀跟著她,固然是表現出對她的尊重。同時何嘗不是不放心她。歸晚不甚通曉戰事,若中間出了什麼紕漏,步辰之或可彌補一二。

步辰之雖是步家最看好的小輩,卻一直都是在黑旗軍中歷練,這位少年得志銳氣逼人的少將軍,難得的倒沒有驕矜之氣,反倒人情通達,體察入微。他沒有問歸晚可有破陣的把握,反而細細地跟歸晚介紹步家軍平時操演的陣法,以及變陣所需要的時間。

步家軍正結成方陣緩緩向信陵軍推進,這是兩軍對壘時最基本的陣勢。離信陵軍約模二十丈時,步辰之手中的令旗終于揮動起來。步家軍左右兩翼的騎兵突然雁翼般散開。

「傳令,左右翼,車懸陣!」步家軍素來訓練有素,兩個車懸陣迅速在信陵軍兩翼集結完畢,騎兵並不沖鋒深入,而是結成若干個游陣,如車輪般游轉地攻擊信陵軍陣法外圍的一個地方。此陣雖然不能速戰速決,卻能不斷地給敵軍的一部分增加壓力,導致敵軍陣型奔潰。騎兵的速度快,機動性又強,對上信陵軍外圍的步兵,如狼驅虎。

寬袍緩帶端坐在信陵軍雲台之上的風無樾,輕輕咦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茶盞,長立而起︰「傳令,中軍全速推進,左右翼,雁型陣。」中軍在快速推進,左右兩翼迅速張開,將步家的騎兵團團包圍,他要的就是把步家軍裹入陣勢之中,一旦他們入陣,就是有來無回。

歸晚並不畏懼︰「傳令,中軍盾牌手弓箭手,小三才陣!」弓箭手迅速集結,箭雨紛紛落下,暫時阻擋了信陵軍中軍的步伐。

雕蟲小技,以為這樣就能阻擋住修羅陣了麼?風無樾端起茶碗輕松寫意地靠在雲台的欄桿上︰「傳令,中軍鴛鴦陣。」

信陵軍令旗迅速揮動,中軍的盾牌手,長槍手迅速集合而成的鴛鴦陣步步推進。大半的步家軍已經被裹挾進了信陵軍的大陣之中。

正是此刻!歸晚雙手捏緊了欄桿︰「傳令,中軍魚鱗陣。左右兩翼,圓形陣!」

風無樾冷笑一聲,即便魚鱗陣與圓形陣重在防守,對上修羅大陣莫非還想靠這兩個陣自保?

「傳令,騎兵彎月陣,加速包抄。」風無樾的聲音里有著勝利的篤定。

歸晚咬緊了牙關︰「中路,錐形陣!」

步辰之遲疑︰「沐大人,對方的中路陣法詭異,錐形陣是沖不進去的。」

歸晚冷聲道︰「步將軍,別忘了你現在只是傳令官。」

步辰之咬緊了牙關迅速搖動令旗,看著步家毫不遲疑地結成陣型,卻是臉色慘白。他是一名出色的將領,自然明白在戰場上,指揮只能有一個,即便質疑歸晚的決定,也只能執行。(.千千)他是無法破陣的,那麼只能把所有的籌碼都押在歸晚身上。

果如步辰之所料,中路的錐形陣無法把對方的陣法沖散不說,反倒被對方給切割成了好塊,根本就無法再相互呼應。

步辰之的冷汗刷地一下下來了,難道此戰還是必敗的結局?

歸晚的額頭也沁出了點點冷汗,聲音卻依然冷靜如昔︰「左翼,錐形陣,沖鋒!短刀手,小六花陣。第一隊,長刀手,盾牌手,鴛鴦陣……」幾乎是瞬息之間,被切割的幾個方塊步家軍集結成陣,並未驚慌失措而被敵軍絞殺。

步辰之毫不停頓地按照歸晚下的令布陣,手心濕漉漉的都是冷汗,慢慢地他發現,歸晚所列的每一個小陣毫無出彩之處,錐形陣,六花陣,鴛鴦陣等等普通的陣法反反復復的運用,步家軍被絞入了信陵軍的大陣之中,卻沒有如同預料般地落在下風。他也是精通陣法之人,隱隱能發現歸晚所列的幾個小陣之中似乎有聯系,可是無論他怎麼看沒有察覺什麼,甚至,他根本就預料不到歸晚的下一步要怎麼走。

這就是修羅陣的破陣之法嗎?修羅陣詭詐多變,她比修羅陣更加詭詐多變!

風無樾俯視著那煙塵四起的戰場,步家軍已經全數落入修羅陣中,可是,對方的布陣之人也不是庸才,似乎次次算準了修羅陣的變化,總能以最小的代價躲過最迅猛的殺機。那一個個的小陣組合起來似是八卦陣,卻又非八卦陣。

「螳臂當車,區區八卦陣又有何用?」只要擊破對方中路中的那個一直未動的小六花陣,他們連八卦陣都列不起來。風無樾喝了一口已經冷掉的茶水,微微有些惋惜,對方的布陣雖偶見失誤,卻頗有些奇思妙想,可見布陣之人是個不太通軍務的年輕人。如此人才,可惜就要止步于這一戰了。

他要做的就是速戰速決,重挫對方的銳氣,讓他永遠都爬不起來︰「傳令!第四路開驚門!」

那個驚門開了之後,會迅速地變成死門。吞下步家軍的千余短刀手所布下的小六花陣。之後步家軍就會完全成為待宰的羔羊。

歸晚抿了抿唇︰「傳令,右翼向左沖鋒。長刀手,靈蛇陣。短刀手,撒星!」

看著迅速散開的短刀手,風無樾冷冷一笑︰「想跑?第五路,開傷門。第一路,回圍!」

「傳令,弓箭手突圍。左翼騎兵,錐形陣……」隆隆戰鼓聲中,雙方的陣型迅速變化著。歸晚看著已成的陣型,輕輕地松了口氣︰「成了。」

風無樾失手打碎了手中的茶碗,死死盯著底下的戰場,一字一句地咬牙道︰「破軍陣!」

他竟然讓對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在修羅陣的圍困之下集合成了破軍陣!

破軍陣,跟修羅陣一樣在民間失傳已久的陣法。這世間,能與修羅陣匹敵的,也只有破軍陣了。修羅陣詭詐,步步殺機,破軍陣剛猛,勢如雷霆。它們是先人在陣法中所有智慧的結晶。所有的陣法,莫不是從這兩陣中簡化而出。修羅陣對上破軍陣,誰勝誰負,誰都說不清楚。若是下棋,便是一局死期。

可是,這場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半分退讓的余地。

真正的戰爭從現在才開始。

殺!鮮血在戰場上方籠罩成了紅色的血霧。廝殺聲,戰鼓聲,漫過城牆,幾乎要湮沒久雲關。沒有人膽怯,沒有人後退,因為身後就是久雲關,是他們駐守了無數年的家園,那里有他們的年邁的母親,勤勞賢惠的妻子,和活潑可愛的孩子。

因為,狹路相逢勇者勝!

步家軍終于勝了,慘勝。

在看到破軍陣時,風無樾就已經預料到了這樣的結局。修羅陣和破軍陣旗鼓相當,這一戰就是兵力與士氣之爭。信陵軍驕傲憊怠,而步家軍,卻是窮途陌路的殊死一搏,正暗合了破軍陣的雷霆之力。誰勝誰負一目了然。

他閉了閉眼楮,神情說不出的蕭索︰「對方的布陣之人,是沐歸晚?」

雲台上的傳令官望著他,他們這位意氣風發的軍師,在這一瞬間似乎蒼老了數十歲︰「是,出雲國的皇太子堅持用她,說得聖女令者的天下。」

「得聖女令者得天下……得聖女令者的天下?哈哈,哈哈哈哈……」風無樾仰天長笑,笑得聲嘶力竭,笑得幾欲癲狂,那笑聲如杜鵑啼血,說不出的悲涼,「好一個得聖女令者的天下!我風氏數百年的犧牲算得了什麼?那無辜的數百條人命,又算什麼?」

「人人都說我們是神之後裔,有誰想過,我們也是活生生的人啊!有誰想過,我們也會痛,會流血,會難過?蒼天厚土,若真有神靈,請你們睜大眼楮看看。我們風氏一族究竟犯了什麼錯?」

「我們,只是想要一個公道而已啊……」

縷縷鮮血從嘴角溢出,風無樾神魂俱傷,這場戰役,他足足準備策劃了十數年,為了向慶昭帝討回公道,他幾乎傾盡所有,可是,他知道,他失敗了。

歸晚望著那被鮮血染紅的大片土地,手軟腳軟地跌坐在地上,繼而,抱著膝蓋嚎啕大哭。她連自己都不知道是哭這些日子所受的磨難;是哭頂住重重壓力不負所托,終于破了修羅陣;還是……她終究冷血地背叛了原本該屬于她的姓氏。

良久,她跌跌撞撞地走下城樓,無數的士兵用崇敬的目光望著她,恭恭敬敬地叫她一聲︰「沐大人。」

她沖著他們點頭,勉強勾起唇,卻攢不出一個笑容。

步律正死了,為了護他年僅十三歲的小兒子。這個謙和的久雲關元帥,卻從來不是一個慈愛的父親。他從未抱過他的兩個兒子,除了拿鞭子督促他們習武練功,研讀兵法,就是嚴厲的訓斥,提醒他們作為一個軍人的職責,步家子孫的責任。

小兒子曾經哭著對他吼︰「你關心你的兵勝過關心我!」步律正回應他的是狠狠的一個巴掌。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卻用寬厚的胸膛,牢牢地抱住了他的兒子,擋下了敵人的刀槍。為了國家,為了家族,他可以逼著年幼的兒子上戰場。可他如同天底下任何一個父親一樣,可以為了孩子犧牲自己的性命。

三軍無帥,信陵軍趁機大肆攻城,數倍于出雲國的兵力讓久雲關的守軍們疲于應對。

一次次地打退敵軍的攻城,一次次應對半夜突襲,半個月下來,所有的人都筋疲力盡。周圍的人一個個倒下,熟悉的人一個個消失。甚至上一刻還拍著肩膀對你微笑的戰友,下一刻就是天人永隔。

他們是如此的靠近地獄,他們就身在地獄!但久雲關沒有逃兵。元帥死了有將軍,將軍死了有校尉,校尉死了,他們普通的士兵也是鐵骨錚錚的漢子!

他們不知道勝利的希望在哪里。他們等不到援軍,永遠沒有援軍!因為在數百里之外,宣州城面臨著同樣的困局。唯一能做的就是堅持下去。

平明時分,信陵軍再一次發起了進攻。此時正是南風大作,信陵君在城牆外點燃了延綿數里的濕稻草,滾滾濃煙飄向了城牆。城牆上的守軍被嗆得咳嗽連連呼吸困難。蒙了濕布的信陵軍開始進攻。

桐油,火箭,滾木,各種法子都無法挽回久雲關守軍的劣勢。所有的人心頭都涌上了一股絕望,莫非久雲關真的守不住了嗎?可是,沒有人甘心退卻,所有的人都記得,先元帥的最後一句軍令。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這場戰役足足持續了兩天兩夜,久雲關的每一寸城牆都已經被鮮血覆蓋,每一個人都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誰都不知道,壓倒這整個城池的最後一根稻草會在何時落下,也許他們還能堅持兩天,也許,就是此刻。

終于,他們听到了鳴鑼聲,信陵軍鳴金收兵了!

城牆上響起了巨大的歡呼聲,所有的人喜極而泣,他們終于又一次打退了敵軍的攻城。

而後,如同奇跡般的,信陵軍撤兵了。即便探子回報信陵軍真的開始拔營撤兵了,還是沒有人肯相信這個事實。

這怎麼可能?久雲關開始被巨大的荒謬感籠罩時,緊閉的城門外竟然有人扣關。

信陵軍點燃的濕稻草還在緩緩地燃燒著,在淡淡的煙塵中,林千夜一身淡紫色衣袍坐在馬上,只听他不徐不疾地道︰「本相奉命出使信陵國勸其退兵,幸不辱命。」——30004+d7n7t+97186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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