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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甲午!甲午!》 第七十四章 滄海橫流(三)

漫天風雪中,光緒拍了拍身上的積雪,似乎是不經意眼有些回不過神來的吳紹基,轉身走回行營中去了。站在遠處擔任警戒的景銘等人,趕忙跟隨著光緒的身影悄然而去,留下吳紹基一個人站在雪地里發呆。

皇上所說的準備回京的話,倒並不讓吳紹基感到多少驚訝。皇上遲早都是要回京的,不能總呆在遼東這里吧。只是皇上忽然從遼東的戰事轉到回京的話題上,而且話語中似乎還別有深意,一時之間讓吳紹基也有點跟不上步點的感覺。君心難測!吳紹基在心中搖了搖頭,默然的跟隨了過去。

經歷了田莊台這場生死之戰後,如今的皇上似乎變得越來越深沉了,讓人有些不可捉模,就算是一直跟隨在皇上身邊的吳紹基,現在也常常感覺自己很難完全明白皇上內心中真實的想法。就如同現在,吳紹基相信皇上對自己的信任並沒有減退,也沒有絲毫提防戒備的態度,而且平常的言談之間,似乎將來對自己還有重用之意,可不知道為何,又忽然從自己手中拿過了軍情處的權力,近些日子,更是將李奇峰等人直接召進皇帝行營中安排部署,旁人根本插不上手。

對此,吳紹基倒並不是很介意,他一直也覺得自己並不擅長軍情處的事務,而私心里面也不願意牽涉太多隱秘的事情,作為一個讀書人,他心中很清楚,古往今來但凡在這些事情上面涉足太深,最後通常都不會有好的結果,現在皇上讓自己不再兼管軍情處的事情,其實也算是一種解月兌。只是皇上為何忽然在這個時候這樣去做,吳紹基一直都沒有想明白。

而擺在眼前的當務之急,是朝廷正在與日本進行的和談之事,一旦和談成功,局面就會變得相當復雜,皇上在田莊台所取得地強勢也會因為和談,而變得有些尷尬和被動。畢竟名義上的朝政大權還在太後手中,朝廷如果以和談的結果來壓制皇上手中的兵權,結果如何還很難說。可看皇上的態度,似乎一點也不擔心。難道這背後還藏著什麼文章?饒是機謀善斷的吳紹基也是百般困惑。

沒有人比吳紹基更加了解皇上此時地實力,除了此刻遼南的這支新建陸軍,和通過田莊台一戰積累地民心人望,其他的和京城里的太後相比就差的太遠了。所謂朝政大權,說穿了就是具體掌管朝廷事務的大大小小地官員,而這其中大部分官員,尤其是朝廷中樞要害之處的官員,基本上都是太後多年來提拔地人,而這恰恰就是皇上現在最大的軟肋。

以當前朝廷內憂外困的局面,皇上不要說夾帶里面沒有那麼多合適的官員人選,即便有恐怕也無法驟然間全部撤換,更加不要說會遭遇帝黨一系何等強烈的反對。沒有了這些大大小小的官員,最直接地結果就是政令不暢,名義上的朝政大權即便拿過來也是空地。按照吳紹基最初的理解,皇上應該在站穩腳跟,掌握了朝廷中一定地人脈關系,進而確立了自己毋庸置的威信後,才會選擇和太後攤牌。可皇上卻忽然這個時候表現出這樣強硬地姿態,吳紹基實在想不明白,到底是皇上刻意做出的樣子,還是真的有什麼石破天驚的妙手扭轉局面,或者真的就像皇上所說的那樣,自己這些人要做的,其實就是學會跟隨皇上的步伐而已………

而此時在津門,通過海關總稅務司赫德居中搭線,面對國內的巨大壓力已經有些喘不過氣來的伊藤博文,在獲悉清國的談判意向後,順水推舟派出了原來駐清國公使小村壽太郎為談判代表,朝廷這邊也以慈禧的懿旨,委派恭親王作為談判全權代表,在津門的租界內展開談判。

慈禧急切盼望和談的心情不言而喻,此時日本面臨的困境也是空前的艱難。巨大的戰爭消耗已經讓日本的財政瀕臨崩潰的危險了,日本貧瘠的國力在這場逐漸陷入僵局的戰爭中暴露無,特別是依賴于國內的後勤保障,現在已經越來越無法滿足前線的需要。

在山東半島,因為攻掠了登州和萊州等地,糧草食物多少還可以就地補充,實際上從征清第三軍在山東半島展開攻勢,司令官大山岩便已經默許了各部瘋狂搶掠平民的行為。然而武器彈藥的匱乏,卻是一個致命的問題,這也是日軍征清第三軍無法繼續向直隸進軍,以及面對威海的防守無能為力的原因。而在遼南,困守大連灣和金州的日軍則更加糟糕,幾乎陷入了彈盡糧絕的境地,為了保障征清第三軍在山東半島的攻勢,遼南日軍的後勤保障被縮減了一大半,局面已經變得相當危險了。再加上嚴寒冬季的到來,日軍事實上根本無力再發動一場像樣的攻勢。所以一直都在等待清國妥協的伊藤博文,在獲悉了清國朝廷渴望談判的意願後,刻意拖延了幾天,做足了一定的姿態後,便立刻派出小村壽太郎為談判代表,同時

清第三軍對威海展開強攻。希望通過攻陷威海。為取籌碼。

或許正是因為雙方心中對于和談地願望都非常迫切。經過最初幾天地試探後。雙方很快就進入實質性地談判階段。雖然距離簽訂合約還很漫長。但是雙方地價碼都已經擺在桌面上了。剩下來地就是如何討價還價了……

津門直隸總督府內。此時屋外是點點飛雪。屋內因為貫通了地龍地緣故。透著一股子暖和地氣息。一臉倦容地恭親王奕穿著狐皮夾祅。半眯著眼楮靠在躺椅上面。對著面前地紅泥火爐里幽幽地火光有些發愣。

屋子地另一角。形容清 地李鴻章在一堆洋人地玻璃器皿中忙碌了半天。親手調好一杯咖啡端到恭親王面前。呵呵笑著說道。「王爺品嘗一下。這是年初法國公使送給我地咖啡。據說產于加勒比海地牙買加。因為產量很少所以非常昂貴………」

恭親王隨手接過嘗了一口。望著李鴻章一笑說道。「又是牙買加又是加勒比海地。少對這西洋人地東西。研究地倒還頗深啊。你就不怕傳出去。翁同他們彈劾你崇洋媚外?」

「王爺就別取笑鴻章了。我大清地洋務。不就是從王爺這里開始地?真要說到崇洋媚外。還輪不到我李鴻章。這第一個。還就是王爺你了。」說著。兩人對視一眼。不覺哈哈大笑起來。

笑罷李鴻章一撂衣擺坐了下來,目光炯炯地望著恭親王說道,「這次太後以王爺主持中日和談之事,以鴻章看來和談之事恐怕並不容易。眼下中日之間的這場仗互有攻守,戰局並不明朗,日本人又是狼子野心,絕不會輕易妥協,這個時候輕言和談,萬一有所差池,輿論嘩然,王爺心中可要三思啊!……」

「少地意思我明白,我原本也想躲在一旁,不擔閑也落的輕松自在。可是看看眼下大清亂成這個局面,我若不站出來,還不定鬧出怎樣的事端出來。再怎麼說畢竟還是愛新覺羅的天下,真要是甩手不管,也是身不由己啊……」恭親王不覺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滿臉都是憔悴苦澀。

「話雖如此,可王爺想過沒有,當真現在要與日本人和談,能夠談出什麼樣地結果出來,王爺心中還是要有個分寸才好。」李鴻章面色中閃過一絲憂慮,斟酌了一下又問道,「鴻章想問問王爺,日本人那邊提出的和談條件究竟是什麼呢?」

恭親王將手中地咖啡放在桌上,轉手拿過一杯沏好的清茶喝了一口,仰著頭想了半天才緩緩說道,「日本人的條件有三個,第一,朝鮮已經被日本佔領,不在此次談判的事項中,意即從今往後,朝鮮不再是我大清的藩國,我大清承認日本人對朝鮮擁有的權利。第二,割讓台灣給日本。第三,賠償日本軍費八千萬兩白銀………」

「笑話!」李鴻章勃然變色,一掌重重地擊在面前的桌上,「日本人簡直是**果地訛詐,不要說我大清還沒有被日本打敗,就算是打敗了,這樣的條約也是斷然不行地………」

恭親王看了李鴻章一眼,輕輕一笑說道,「少也算是老于交涉的人了,怎麼現在這麼沉不住氣啊。日本人漫天要價,我們自然也可以落地還價,談判,談判,無法就是談談相互妥協地條件。要緊之處,是要知道日本人的底線在哪里,我們才好從容應對。」

「王爺莫怪,鴻章如此是激憤難抑。

明明是日本人在遼東遼南一敗涂地,沒有想到現在卻居然擺出這樣一副勝利者的姿態,簡直是恬不知恥。這樣的條件王爺萬萬不可答應,否則就是千古罪人啊!」李鴻章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在屋子里來回走了幾步,忽然說道,「王爺,以鴻章粗陋的見識,日本人要是這樣的態度,這和談恐怕不會有好的結果。要是日本人非逼得我大清割地賠款,那就和他打下去,耗下去,我倒是要看看,他區區一個彈丸小國,能夠拖得了多久………」

「我這身子骨是老了,莫非少以為我也糊涂了?」恭親王輕輕一哼,半閉的雙眼忽然精光一閃,「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大清就算再不濟,耗也要把日本耗死。這不過是日本人嚇的伎倆罷了,他要真是勝算在握,何故這個時候與我大清和談呢?擺開來打就是了。不過還有一層道理少想過沒有,這要是與日本人的這一仗打成了爛不堪的局面,就算我大清最後把日本人拖垮了,這大清的天下也就真的給打爛了,到了那個時候,大清的氣數,還不知道給誰做了嫁衣啊!我一個早已經不問世事的閑散王爺,所以在這個時候答應我那位老嫂子的意思,出來主持和談,所慮的也是這一層啊。」

恭親王的這話已經是誅心之論了,以李鴻章的見識又如何會听不明白。大清不是沒有和日本人死戰到底的底氣,可大清畢竟積弱已久,就算到了最

本人打敗了,國家恐怕也是殘破不堪,不要說外面列強虎視眈眈,單單是內部變亂四起,這天下還是不是姓愛新覺羅都很難說了。此時此刻,恭親王能夠對自己一個漢人,說出這樣交心的話,也算是無比的信任了。

「王爺所言甚是,不過鴻章說句掏心底地話,朝廷此時與日本人和談,這時機的把握確實有點問題啊。此時日本人的兵鋒相繼攻掠登州和萊州,擺出一副直指我大清京師的姿態,要的正是逼我大清妥協。以鴻章看來,要是日本人真的如此咄咄逼人,王爺倒不如和日本人拖上一拖,目前正是嚴寒地季節,日軍涉海而戰,後勤補給都很成問題,況且其一半的主力都還困守在遼南,說穿了不過是個空架子,根本無力再戰。只是………」李鴻章猶豫了片刻,嘆了口氣說道,「這一層意思,其實無需鴻章多說,王爺自然看得清楚分明,鴻章擔心地是太後那里,不知道太後對于和談究竟是如何一個意思。」

「太後的意思難道少還不明白?朝鮮已經被日本人佔了,再爭也是無益。割讓台灣給日本,想來太後也是斷然不會答應的。不過要是只是賠點銀子,我估模著太後那里恐怕也就差不多了。」恭親王目有深意的望著李鴻章,忽然間似乎想到了什麼,心中一動,呵呵笑著說道,「少今日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恐怕不只是就事論事吧,莫非還有什麼另外的說道?」

今日地一席話,李鴻章確實是有另外的一層意思,從深心里講,他是萬般不贊同此時與日本和談,可是這其中又牽涉著帝後之爭,事關國家社稷根本,他一個漢人,外人,要拿捏好分寸尺度,實在也有些為難。

「鴻章心中地那點顧慮,王爺難道還不知道嗎?」李鴻章黯然的搖了搖頭,俯身在恭親王身邊坐下,沉聲說道,「太後急于與日本和談,這里面的深意鴻章不用多說,王爺心中也是清楚透徹的。可是真要是這麼著就讓日本人佔了便宜,鴻章心中確實是萬般的不甘心啊!再則,皇上那里又是如何一個想法,眼下都還不明朗,王爺不能不有所慮啊。」

李鴻章的話雖然說有些含糊,但兩人都是聰明剔透之人,用不著點破心中都明鏡似的。眼下隨著皇上羽翼日漸豐滿,帝後之間已經勢成水火,早晚都是要攤牌地。

太後所以急于與日本和談,無非就是要盡快穩住朝廷的局面,好騰出手來應對皇上。和談要是順順利利地辦了下來,又沒有損失朝廷的顏面和根本,太後自然掌握了大局地主動,而今日的皇上,又何嘗不是機謀權變聰明絕頂之人,手中還握著一支精銳的軍隊,真要到了那樣的時候,這局面就當真如同亂麻一般理不清了。

恭親王听了李鴻章的話,面色也慢慢變得陰郁下來,直起身子撥了撥面前紅泥爐中的炭火,緩緩說道,「這一層意思我也想過,不過就我從旁看來,皇上能夠在國家危難之際挺身而出,自然是識大體顧大局,斷然不會做出什麼變故出來,這大清的天下還亂不了。說句誅心的話,我這把老骨頭也是經歷過風雨的,我還真想看看我們這位皇上,有沒有一個君主的胸襟和氣魄,既要穩住朝廷的大局,又能做出一番振興的局面出來。真要是如此的話,我大清中興有望矣!反之,那就是我大清的氣數命矣,你我二人也惟有盡好臣子的本分,是非公論留待後人評說了……」

恭親王口中所說的變故,不用說明李鴻章也省得,指的就是皇上擁兵自重,逼迫太後歸政。這一層他其實心中也是琢磨了許久,太後畢竟居于朝廷中樞,名分大義在手,身後還有滿朝大臣和各地督撫,況且大清祖制以孝治天下,倘若皇上真的如此行事,未必能夠輕易如願。但是國家必定因此動蕩不安。在這一點上,他和恭親王的看法一致,皇上斷然不會做出如此輕率的舉動出來。

然而皇上如今的優勢無非就是田莊台一戰後,積累的民心人望和手中的兵權,兵權不能用,民心人望說穿了其實都是虛的,要是和談最後真的是像剛剛恭親王所說的那個結果,朝鮮被日本佔了,現在爭也沒有用,至多賠點銀子,只要不傷及大清根本,不割讓土地,于大清而言倒還不算傷及顏面,朝野上下也尚還能夠接受。而如果借著和談太後真的把局面扳轉了回來,皇上又會如何應對呢?

想到此,李鴻章心中也是一半清明一半煩亂,有些惆悵的點了點頭說道,「也只能如此了,和談的事情王爺盡管和日本人爭去,兵事上面,皇上如此年輕都能在田莊台誓死不退,鴻章又有何懼之。就算是拼了這把老骨頭,也斷然不會讓日本人威脅我京畿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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