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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奚刀(二)

第一百零四章奚刀(二)

外面的風沙似乎小了很多。只有薄薄的揚塵,天空終于不再是昏黃一片。雖然奚刀說小紅他們都平安無事,水幽寒還是不免為他們擔心。可是讓奚刀去查看的話,她卻說不出口。客棧里兩方火拼,奚刀逃了出來,客棧的伙計必然將他視為叛徒。而在另一方人眼中,奚刀是客棧的伙計,想當然認為他和伙計們是一伙的。如此一來,兩方面的人都會把奚刀看成敵人。而奚刀在水幽寒看來,不過是個孩子,她不能為了讓自己心安,而讓一個孩子去冒這樣的風險。

至于奚刀剛才的表白,水幽寒說不感動是假的。但是她很確定不能回報以相同的感情。而且她覺得奚刀對她的感情,應該不是純粹的男女之情。畢竟奚刀年紀尚小,成長的環境又是這樣。也正因為如此,他懂得男人要承擔責任,想找個女人好好過日子的,才更加難得。

水幽寒沉默下來。奚刀急于表現他是個能干的男人,是可以依靠的,就又要出去砍樹做桌椅。水幽寒知道她不會在這里停留,因此不願意讓奚刀白白操勞。

「桌椅這些都不著急。等風沙停了你再去吧。小刀,你看,咱們剛認識。我除了知道你的名字,年紀,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

「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比如說,你父母是誰?你怎麼會在黑山客棧做伙計?不如這樣,你把你從小到大,凡是記得的事情,都和我說說?」

「我,我不知道我娘是什麼樣子。我從沒看到過她。從我記事起,一直是我爹帶著我。我爹教我認字,還教我武功。在我八歲那年,我爹出門去了,再也沒回來。家里的人都走*了,百歲爺爺也帶我離開了家。百歲爺爺是我家的廚子。他帶著我來到這家客棧。他做面,我就跟著打雜。做了三年,突然有一天,老板娘帶著獨眼龍幾個人來住店。她們住了兩天,然後,原來的老板一家人就都不見了。百歲爺爺帶著我躲了起來,可還是被他們找到了。他們要殺百歲爺爺和我。百歲爺爺就說他會做面,求他們留下我們兩個。老板娘讓百歲爺爺做了鍋面,他們吃了,說好,就留下了我們倆。從那以後,他們就佔了這個客棧。我和百歲爺爺繼續做伙計。」

原來這黑山客棧還有這樣一段過往。水幽寒又問道︰「那百歲爺爺,他現在……」

「百歲爺爺,他也死了,是被獨眼龍害死的。老板娘他們都不是好人,來的客人也越來越凶。老板娘他們,見到落單的有錢客人,就會殺掉,說這是黑吃黑。百歲爺爺怕他們會害我,就教我做面,還教我烤全羊。他說,如果客棧離不開我們的手藝,就不會殺我們。我想帶百歲爺爺離開這里,就偷偷地練我爹教我的刀法。他們發現我會使刀,就想讓我入伙。要入伙,就要殺人。他們麻翻了一個客人,要我殺了那客人,他們以後就認我做兄弟,有福同享。我和那客人沒仇沒恨的,我不想殺人。百歲爺爺也攔著,那獨眼龍就踹了百歲爺爺。百歲爺爺當時就吐了血。我要和獨眼龍拼命,百歲爺爺不讓。」

「百歲爺爺在床上躺了幾天。就死了。他死前說不讓我報仇,要我再長大一點,就自己離開客棧。我一直很听百歲爺爺的話,可我恨死了獨眼龍。我去殺他,他打不過我,別的伙計都去幫他。他們來陰的,割傷了我的胳膊。他們本想殺了我,可客棧里只有我會做面,會烤羊肉。他們就說給我幾天時間,如果不肯入伙,就要殺了我。我的傷還沒好,你們就來了。」

原來小刀胳膊上的傷就是這麼來的,怪不得他對周圍環境那麼戒備。也怪不得佟香玉會對他有所顧忌。這孩子,生活過的真是不容易。水幽寒看了看在洞口打瞌睡的獒犬,問道︰「那豹子是你從哪弄來的?」

「豹子是我揀的。百歲爺爺在床上躺著,客棧里也沒有藥。我听人說過山里有人參,能救命。我就進山里來找人參。結果人參沒找到,卻發現了豹子。它那時比現在還小些,渾身是傷。這條路上,也有人從遼國那邊運了獒犬來。豹子應該是逃出來的。我不敢把他帶回客棧,獨眼龍那些人連人都吃,如果看到這麼小的獒犬,一定會吃掉。我就把豹子帶到這山洞里,偷偷送東西給他吃。豹子命大,慢慢就好了。」

「這個山洞,是我一年前打獵的時候發現的。我攢了東西,都放在這。」

「客棧里有很多秘道,是原來就有的。以前的客棧老板,把客棧里所有的秘道都告訴了老板娘。但是客棧外還有一條直通向山里的秘道。原來的老板沒說,現在就只有我知道。我就是用這條秘道,把你背過來的。所以他們都沒發現。」

奚刀並不習慣多說話,一開始都是水幽寒問一句,他答一句,後來才慢慢地話多了起來。

「我以前只和百歲爺爺說話。百歲爺爺沒了以後,我就只能和豹子說。水,我願意和你說話。」

水幽寒拿她帶來的茶葉,給奚刀泡了茶喝,又拿出些牛肉干來,兩人慢慢吃著。

「小刀,你為什麼要找我和你一起過日子?」

少年的臉一紅,低頭半晌,才說道︰「你很好。和老板娘不一樣,和客棧里的伙計也不一樣,那些個客人也沒有你好。我看著你,就覺得,就覺得舒服。百歲爺爺說,等我大了,要找一個心疼我,讓我心里暖和的女人,一起過日子。你給我包傷口,怕我疼。我不怕疼的。可你,你的樣子,好像疼的是你。你也沒有男人,我就想做你的男人,咱們一起過日子,我會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吃苦。」

水幽寒轉移話題,「那天,你是不是不想讓我吃那包子,才故意摔了一跤?」

「嗯,那包子。你別多問。」

「那麼,後來你送的水和碳?」

奚刀臉上露出一絲促狹的笑,「是那個丁老虎讓老板娘送的。他是客棧的常客,一年總要從這路過幾回。猴子說他走單幫,專門做沒本兒的買賣。他要了東西,老板娘就讓老黑去送。老黑欺負我,讓我送。我那時想,你晚上只吃了面,怕你餓,就偷偷煮了兩個雞蛋要送給你。那些水和碳,你也用的著,我就一起給你送了去。」

「你就不怕讓他們知道,又該罰你了。」

「老板娘討厭丁老虎,不會信他。就是要罰,也該罰老黑,不關我的事。」

水幽寒暗笑,小刀很機靈啊。他說的一點都沒錯,那佟香玉果然懷疑是丁老虎為了引她去房間,在故意無理取鬧。

找個心疼自己,給自己溫暖的女人好好過日子。看著眼前忙忙碌碌,準備晚飯的奚刀。水幽寒心里想,那位百歲爺爺是真的心疼這個孩子,也是懂得生活真諦的質樸男人。

「小刀,咱們在這生火做飯,會不會被客棧的人發現?」

「我以前試過,不會的。」

「哦,那我來幫你做飯吧。」

「水,你歇著就好。這麼點活,我很快做完。」

晚飯準備的是米飯。大米的來源,不用問,自然是從客棧里拿來的。水幽寒看著洞內一角擺著的大大小小的袋子還有壇壇罐罐,奚刀是個很懂得持家的小男人。雖然奚刀說不用,水幽寒還是挽了袖子幫忙。孢子肉切成薄片,拿鹽腌好,再加上些干野菜,和大米一起悶了鍋不是臘味的臘味飯。小刀還從山里一條小河里,鑿開冰層。釣了兩條魚上來。其中一條腌起來,另一條做了一鍋魚湯。

夜幕降臨,水幽寒站在洞口向外看。山下遠處有火光,應該就是客棧。看樣子里面大局已定。風沙也完全停了,天空中繁星點點。

奚刀燒了水,拿大木盆端給水幽寒。水幽寒洗完,就從包里拿了塊硫磺皂來遞給奚刀,說用這個洗的干淨。客棧里的伙計的邋遢樣,水幽寒記憶猶新。奚刀在他們之中,算的上最干淨的,這也是水幽寒對他有好感的原因之一。

奚刀接了硫磺皂,提了水走出山洞,不知到哪里去洗了。

洞內燃了一堆篝火,上面吊著一壺熱水。奚刀給了水幽寒一個水囊,說是從客人那里學的。經過特殊處理的水囊,裝了熱水,晚上摟在懷里,睡一夜都不會冷。

水幽寒捏著水囊,等水開。一會,奚刀從外面回來了。少年全身從上都下都散發出濕潤的氣息,明顯是洗過澡了,而且還換了衣服。奚刀走到大床前,低頭看著水幽寒,兩眼亮晶晶,滿含期待,漆黑的瞳仁中映出兩簇跳躍的火苗。

水幽寒心中一驚,想起她一直忽略的一個問題。奚刀成長環境中,唯一的女性是佟香玉。佟香玉是什麼人,這兩天她看的清清楚楚。少年的一切觀念都在形成中,如果受了佟香玉的影響,也是意料中的事。

火光中,奚刀的身影慢慢朝水幽寒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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