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傾狂心中雖然是疑惑至極,但是表面卻也是不動聲色。
帝決這麼問一定自有他的道理。
顧長風听得帝決的問話,將手中那小巧的茶杯輕輕放到了桌面上,那如玉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茶杯。
「怎麼?你與那鳳家傾狂熟得很?」
他的唇角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那眉眼在朦朧的光線映射下,有那麼一絲懾人的光華遢。
他語調里,似是有笑意,也有探究。
帝決卻是動也未動,擺在他眼前的那杯茶,他也未曾喝上一口,那輕煙升騰,茶香飄散。
卻是引不起他的絲毫情緒毽。
他手腕微動,那桌上便是出現了一盞小巧琉璃壺與那精致琉璃杯。
「我喜歡喝酒。」
帝決緩緩說道,亦避過了顧長風那方才的問話。
當他說出這句話時,鳳傾狂看到顧長風的臉色似是有些僵硬,連那唇角的笑意都是有些凝滯。
顧長風眨了一下眼,便是微微垂眸,低聲說道︰
「許久未見,你連酒都愛上了。」
帝決執起那一盞琉璃酒壺,緩緩倒入那酒杯里。
細碎的響聲,若那溪水汩汩,那碧色的佳釀在那朦朧的光線里,顯得有幾分仙氣起來。
酒香蓋過了那裊裊的茶香,醉人的氣息。
鳳傾狂眼眸瞟向這邊,帝決一臉的面無表情,倒著那酒。
她又眼瞅向這邊,顧長風垂著眼眸,似是在思考什麼。
滿屋的酒香與茶香交錯,一室靜謐,還有微微的不自在。
「鳳家的九少爺在七月初六之時來過百里城。」
顧長風緩緩說道,那話語從他的唇里淌出,似是也淌過了鳳傾狂的心間。
她記得,她來著墨天皇朝之時,那日是七月十日。
顧長風說完這句話,那眼眸卻是抬起來,如羽毛般掃過了鳳傾狂,似是不經意的劃過,又似是暗藏用心的打量。
「七月初六。」
帝決輕輕喝下一口酒,緩緩復述道。
顧長風笑了笑,「對,七月初六之時,錦王爺從顧府離開。」
他頓了頓,又說道︰
「他離開之時對我說,有人會在那城門不遠處接他,讓我無需相送。因了那日蘇錦笑得異常燦爛,所以我的印象也很深刻。」
「哦?」
帝決又倒下一杯酒,酒水與那杯底接觸的響聲,潺潺水聲。
顧長風又提起那雕花炭爐上的茶壺,那縴長美好的手指印在那泛著幽光的銅色小茶壺上,襯得越發白皙起來。
他給自己倒滿茶,又往鳳傾狂的那茶杯里添上。
鳳傾狂想擺手拒絕的空隙都是沒有。
「錦王爺曾經提過,初六之時,他的好友便會來接他。眾所周知,他的好友自然是鳳家的九公子。」
顧長風緩緩的說道。
鳳傾狂暗暗皺了皺眉頭,帝決如今挑起這個話題是何意?
說是拜訪問事,但是詢問的卻是關于「她」的事情。這讓她有些微微的疑惑。
「你這麼確定來接蘇錦的是鳳傾狂?」
帝決的聲音又輕又緩,似像酒香飄在那空中一樣,讓人抓不著卻又心癢癢。
顧長風听得帝決的問話,笑了起來。那唇角勾起的笑容讓他的眉梢眼角都帶起了一股別樣的雅致。
說不上是那書生氣息溫文爾雅,而是自成一股儒雅。
「我是百里城的城主,百里城發生的事情我自然是知曉的。」
顧長風輕聲說道,那輕淺的語調里,卻潛藏著洞察一切的自信。
「百里城為何鬧饑荒,你也知曉。」
帝決一手握住酒杯,一邊說出此番話,不是問句,是切切實實的陳述語句。
鳳傾狂將帝決的這句話听在耳里,心里卻是沒來由的一跳。
她之所以與蘇家兩兄弟一同來這百里城,便是為了調查這百里城饑荒之故。
她雖然不知道詳情,但是也清楚個大概,這之前的鳳傾狂便是帶著蘇錦從百里城一路廝殺回了京都,也應該是為了調查這百里城鬧饑荒的原因。
現下,帝決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
實則是在暗地里告訴她,想要知道饑荒的原因,那就問顧長風。
只是蘇錦來過這顧府,也沒有帶出有用的消息。
不對。
鳳傾狂眉頭一皺。
不是蘇錦沒帶出有用的消息,而是他們都不知道蘇錦知曉什麼。
以往的鳳傾狂不知道,現在的鳳傾狂更加不知道。
「我是城主,該知道的自然都知道。」顧長風輕聲說道,有一絲玄機的意味。
他側頭,看了一眼那玲瓏窗格處,那紗簾遮住的光線越來越黯淡。
「風九,你可知光明與黑暗的關系。」
顧長風看著那窗紗遮住的漸暗的光線,問向坐于一旁一直沉默的鳳傾狂。
顧長風的眼眸直視著她,有了絲逼人的意味。
鳳傾狂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絲笑,那精致的容顏在那朦朧的光線下,有了這麼一抹顛倒眾生的笑意。
「共存。」鳳傾狂輕聲說道。
「光明與黑暗,共存。」
她說出這句話,帶著笑意看向顧長風。
顧長風的唇角也是勾起了笑意,那眼眸別有深意的看了鳳傾狂一眼。
「能有如此想法倒也是個有趣之人。」
他說著,便是又轉頭看了眼那窗格的朦朧光線,光線漸弱。
天光越來越暗,一聲輕響。
卻見顧長風指尖微動,那窗邊檀桌上的青銅燭台,亮起了一絲火。
「你今日來就為了問百里城的饑荒。」顧長風微微搖頭,「我所知道的你,可不是這麼愛管閑事之人。就算這變成死城一座,你也不會給一個悲憫的眼神。」
「難不成這城里突然出現了讓你感興趣的東西不成。」
顧長風似真非假的說道。
帝決手腕微動,便是收回了那琉璃酒盞。
燭火搖曳,顫出了一絲光亮。
「我只是好奇百里城的晚上與白日有何不同。」
帝決說罷起身,那衣袍帶起了一絲微微的風聲。
鳳傾狂見得帝決起身,也跟著起身。她想邁步至內室,抱出鐵蛋,但是那腳步一動,顧長風卻是開口了。
「風公子,孩子就放這里吧!待會再回來抱就是。」
顧長風的語調有些軟,那眼眸里看似善解人意的笑意讓鳳傾狂邁不得一絲腳步。她還未弄清楚帝決來這里的目的,也不好憑空添亂。
她眼角瞟了帝決一眼,看到帝決站在那門口沒有說話亦沒有任何動作,心里便微微的放松了些許。
「也好。」她笑著點頭。
與此同時,帝決緩緩拉開門時,微微側頭。
「同游如何?」
顧長風听到帝決的問話,眼底閃過一絲詭秘的光芒。
「不甚榮幸。」
三人一行便是從那顧府出來。
夜晚的百里城,頗有些笙歌妙舞之味。
鳳傾狂心底訝異,這白日里荒蕪蕭條,夜里卻是歌舞升平,似乎每家每戶人都出來狂歡似的。
街旁的酒樓店鋪,雖然用不上摩肩接踵這些夸張的詞語,但是人卻也很多了。
最重要的是,一點都不像是鬧饑荒的樣子。
朝廷上所說,百里城饑荒之禍,百姓餓死千人有余,良田顆粒無收。
除了白日時分那荒涼的樣子有幾分鬧饑荒的意思,這夜晚笙歌處處,簡直就是人間天堂。
「顧長風,你將這百里城當成是自己的了。」
三人走在那燈火通明的路上,帝決淡淡的說道。
「我是城主,這百里城自是我的。」顧長風毫不猶豫的回到,那眼眸里盈滿了笑意。
鳳傾狂靜心听著帝決與顧長風的對話,她覺得帝決話里有話,絕不是表面意義如此簡單。
況且這百里城也太過詭異,白日與夜晚,如此迥異。
她又想到顧長風此前問的那句話,光明與黑暗是何種關系。
光明伴隨著黑暗,黑暗後自然會有光明。
這百里城到底是如何一個情況。
讓‘鳳傾狂’葬身的初始地方,絕對不是表面看起來那樣簡單。
「顧乘風若在……」帝決突然低低出聲,那聲音里似是有那麼一點低嘆,卻又轉瞬即逝。
顧乘風?
鳳傾狂微微挑起了眉梢,她方才應該沒有听錯,帝決說得是另外一個名字。
她眼角瞟向顧長風,顧長風在帝決這聲低語之後,像是那面具被戳碎,那心底深處的一方傷疤被撕裂。
所有的偽裝都蕩然無存。
那眉眼間沒了盈盈笑意,眼里有了漠然。
「乘風。」他低聲呢喃,如泣如訴。
鳳傾狂听得這聲呢喃,心底不知為何有了一絲微微的遺憾之意。
正巧此時,有一頭戴碧雲釵的富家小姐攜著兩名婢女面對面朝鳳傾狂走來。
三名女子邊走邊低聲說著話語,與鳳傾狂擦身而過,連袖擺都是稍稍踫上了些許。
鳳傾狂眼眸微眯,眼底有了一絲紅光流轉。
她終于知曉這夜晚的百里城有何種的不對勁了。
「帝決,我怕鐵蛋待會醒了,又哭個沒完。我先回顧府將鐵蛋抱上吧!」
她停下腳步,輕聲向帝決說道。
那話音還未落下,那先前與她擦身而過的富家小姐,卻發出一聲驚叫聲,那尖利的叫聲響在鳳傾狂的耳畔。
她的眼里映出顧長風那溫文爾雅的笑意,那儒雅的笑意在那燈火通明尖叫聲處,顯得異常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