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奸雄
終于,回到了風吹沙。
這座如今沉浸在勝利與凱旋之中的城市。
既然勝利,那麼接下來所要做的自然就是慶功宴,國王親自出征所帶來的勝利是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自然,城市內張燈結彩,早已經準備好的節日氣氛看起來簡直比聖夜祭還要隆重。
這場歡慶活動應該會舉辦很久。每一個風吹沙的人都可以參與其中。所有人都歡呼著,踫撞著手中的酒杯,高高興興的呼喝,為這場慶典增加色彩。
當然,這場活動並不單單只是一場慶典。因為除了喝酒慶功之外,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需要進行處理。而且,人們也期待著這件事情會怎麼進行處置。
邪火?佛理休斯的審判。
作為叛國的先帝二王子,如今的雄鹿國王將會如何處理自己的弟弟呢?是將他推上絞刑架,還是命令他自裁,然後獲得一個體面的葬禮呢?
所有人都在期待著,從街頭巷尾的賭徒到王公貴族,所有人都在談論著那位王子和他的妻子,他的孩子的命運。有人笑,有人愁,但不管他們如何議論,事情的最終決定權,依然還是落在那位國王的手上。
城堡內
半身不遂,臉上帶著面具的「杜扎德」坐在輪椅上。經過這麼長時間的修養,他的身體似乎好了許多,終于沒有了生命危險。
因為他的功績,所以雄鹿國王安排他住在這座以往只有王公貴族才能做留宿的城堡貴賓室。每天的日常生活都有許多的男僕女佣負責照顧。
這位以一人之力獨戰八千人,並且生擒邪火王子的戰士之名早已經傳遍了整座城市,人們紛紛為之可惜。可惜他的實力就此毀于一旦,從今往後只能成為一個廢人。不過,也有人在可惜的同時稍稍欣慰,因為沒有了他這個如同作弊一般的存在,自己的官場上才能沒有多大的波瀾。所以,這名已經殘廢的戰士每天的生活都很平靜,沒有什麼人來故意為難他,倒是許許多多的問候,不在少數。
夜。
幾名女佣服侍著這位戰士,將他抬上床。其中一名女佣剛來,所以嘗試著去解除這個人右臂上的鎖鏈。但試了一會兒之後卻是無功而返。听到其他女佣的介紹之後她才停手,好好的替他蓋上被子。
這是……
「長公主殿下駕到」
門外的士兵一聲通報,房間內的女佣們紛紛退後一步,朝著到來的胡桃跪下。沖進門內的胡桃十分隨意的讓她們起身。她看著床上那個動彈不得的人,心中不由得一陣酸楚。但她還是勉強讓自己維持住鎮定的表情,坐在床邊。
「你,就是那位以一敵八千的戰士嗎?」
床上的「杜扎德」望著胡桃,卻沒有開口說話。旁邊的女佣上前說道︰「回長公主殿下,這位英雄的喉嚨被破壞,所以幾乎發不出聲音。」
胡桃肚子里憋了一肚子氣,想發泄,但看到「杜扎德」這樣的狀況卻又發不出來。現在,周圍那麼多人,她可以作為一名公主前來看望受傷的英雄,但卻不能冒著被他人說閑話的風險,將這些女佣支開,讓他們兩人獨處一室。這矛盾的場景讓她越想越憋屈,拳頭,也不由得捏了起來。
「真是辛苦你了。請放心,集我們皇室所有的人力物力,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嘴上是這麼說,胡桃心里卻已經開始暗罵起來了。你這個白痴到底搞什麼鬼?為什麼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小面包也真是的,听說你現在的狀況之後不僅一點都不擔心,反而還在家里大吃超辣披薩?你們這對父女有完沒完啊?把事情和我說明白會死嗎?
「………………長公主……?」
女佣見胡桃直勾勾的看著「杜扎德」,眼神從一開始的莊重變得越來越不善,似乎開始蘊含怒火。不由得有些擔心,開口問道。
胡桃一怔,這才回過神來。她搖著頭,說道︰「我沒事。………………對了,听說,我哥哥這兩天一直在看望他?」
「是的,長公主殿下。陛下對于這位英雄十分的在意,希望我們能夠好好的照顧。」
「哦……那……那麼……你們就好好的照顧吧……」
「是。」
胡桃斜著眼,從這些女佣的臉上一一掃過。話說回來,能夠在皇室工作的女佣,理所當然的也必須是美女,對吧?現負責照顧這個「白痴」的女佣們,雖然不能說每一個都有那「風吹沙第一美女魯尼答姐妹」的美貌,但也都是國色天香。讓這個人整天都和這些美*女住在一起……而且……還讓她們幫他服侍……
「哼」
這麼想著,胡桃不由得咬了咬牙,惡狠狠的瞪了白痴一眼,轉身就要走了。
「咦?胡桃?你也來看望莫里爾先生啊?」
就在胡桃打算離開的時候,有三個人卻是走了進來。其中一人是一位比胡桃稍稍小一點的年輕女性,做**打扮,左手牽著一個剛剛蹣跚學步的小男孩。小男孩的另一只手則是拉著一個英姿颯爽的金發男性。
「香柚?」
這三人不是別人,那名嘴角始終掛著一抹笑容的金發男性正是戴勞,對于這名將自己的所有都奉獻給自己的戰士,他今天帶著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一起來看望。剛好,踫到了準備離開的胡桃。
戴勞的妻子是一個美麗而善良的女孩,這個同樣有著一頭金發的女子看到胡桃之後,臉上露出一個歡快的笑容。她伸出手,輕輕拉起裙擺向胡桃行了個禮,但卻急忙被胡桃攔住。
「別這樣啦,你在嫁過來之前也是個公主,我們兩個是好姐妹,別搞這些亂七八糟的禮節啦。」
香柚嘻嘻一笑,柔美的鵝蛋臉配合著那頭柔順的金色長發,任何人一看就知道,她一定是一個好妻子,好母親。那個也有著一頭金發的小男孩拉著媽沖著胡桃張開嘴,啊嗚啊嗚的嘟囔兩聲,嘴里吐出泡泡。
戴勞笑道︰「沒錯,公主不是一個很嚴格的人。你們本來就是好姐妹,沒必要在嫁給我之後,就顯得那麼拘謹吧。」
胡桃瞪了戴勞一眼,對于這個男人,她依舊沒有什麼好感。但讓她有些可惜的是,自己的這個閨蜜卻是如此的喜歡著這個外表看起來很亮麗的男人。但沒辦法,誰叫人家喜歡呢?只希望今後,她不要後悔自己是否看走了眼才好……
「來,香柚,我來向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一直向你提到的,那位在這場戰斗中取得了最大功績的戰士。杜扎德?莫里爾先生。」
戴勞拉過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來到「杜扎德」的床邊,介紹了一下。此時,「杜扎德」想要直起身子來行禮,戴勞連忙走上去,將他按在床上,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
「沒事,你不用起來,躺著就行。」
「我……何德……何能……」
床上的戰士張開嘴,用小到幾乎連他自己都听不到的聲音說著。戴勞把耳朵湊到他嘴邊,听到他這麼說之後,連忙搖頭,說道︰「放心,你是我的首席參謀,自然享有和其他人不同的禮節。」
「杜扎德」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激動的淚水就要再次落下。此時,戴勞連忙取過紙巾,替他擦去眼角落下的淚水,笑道︰「怎麼了?別那麼激動。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別這樣。」
「我……受寵……若驚……」
「先別急著說這種話。其實今天來,我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想要拜托你。如果你能答應的話,我才顯得受寵若驚呢。」
到這里,戴勞轉過身,朝著自己的小兒子招了招手。香柚朝旁邊的胡桃點了點頭,拉著他們的兒子走了過來。
「來,尼祿,向杜扎德叔叔問好。」
那個小尼祿躲在戴勞的身後,看著床上的那人後顯得有些害怕。但終于,他還是點點頭,怯生生的說道︰「叔叔好……」
「乖。其實,杜扎德,我今天來是想請求你一件事。你能收養我的兒子作為義子嗎?」
床上的戰士的雙瞳瞬間放大他激動的身體更是顫抖起來戴勞見狀,連忙上前拉住他的手,不讓他驚慌。
「我……我……是個……殘廢如何……能夠……能夠……蒙……少爺……垂青?」
「不,身為一個人,並不是說只有實力才是第一位的。我知道,你的實力現在已經等于無了,但我卻是一片真心的。除了想要向你表達感激之情之外,還想要我的兒子跟著你,學習一下各種謀略。」
一旁的胡桃听到這里,有些忍不下去了。她原本想大喝的,但看在香柚在場的份上,她也不能大喊大叫,只能陰陽怪氣的說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什麼謀略?」
戴勞沒有看胡桃一眼,繼續盯著「杜扎德」,說道︰「听說前幾天,陛下一直來看望你。在閑聊之中,你向陛下建議,現在戰爭剛剛結束,百廢待興,所以提議將鐵路從原本的國有派發成公有,進行公開招標,私人管理,是不是?」
「杜扎德」點了點頭。
戴勞笑了一下,更加緊的捏緊了他的手。
鐵路公開招標,乍看起來這件事顯得很公平。但在整個雄鹿內,現在誰還有這份財力能夠和古德塞家族競爭?諾里烏斯家族由于去年夏天曾經遭遇慘變,家族中成員死傷慘重,損失了很多的實力。現如今,當然不可能和古德塞家族進行競爭。
換言之,只要鐵路進行公開招標,從今往後,整個雄鹿帝國的鐵路線,都將由古德塞家族控制。其中的利益之大,根本就無需細說。
「這件事我曾經向陛下請求了很多次,但礙于我的身份,我始終不能明說。杜扎德,你為我做了那麼多的事,我卻……實在是沒有什麼可以報答你。真的說起來,是我何德何能能夠擁有你這樣的好部下,而不是你沒有資格享受這份榮譽。」
「因此,我和我妻子商定,讓你來做尼祿的義父和老師,實在是再正確不過的了。希望你能夠將你的知識和判斷力傳授給他,讓他今後也能成為一個像你一樣,有能力,有遠見的決策者。」
尼祿拉著床單袋貼在床鋪上,望著「杜扎德」啊嗚啊嗚的叫喚,那名戰士望著這個孩子後,忍不住,激動的淚水再一次的從眼角落下,終于,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
戴勞高興的抱起自己的孩子,讓他叫「杜扎德」干爹,這個小孩子一開始還不肯,但猶豫了一會兒之後,終于還是叫了出來。旁邊的香柚也是十分高興,拉著胡桃的手充滿崇拜地望著自己的丈夫。胡桃則是有些哭笑不得,強忍著面部的抽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你們慢聊,我不奉陪了。」
胡桃一甩袖子,就打算離開。香柚有些納悶,詢問怎麼了。胡桃也不說,就往門外走。見此,戴勞笑了笑,說道
「香柚,你帶著尼祿和長公主去聊聊天吧,我和我們孩子的干爹還有些公務想聊。」
香柚笑著回應了戴勞,隨後,她拉著孩子走出房門,拖著一臉沒好氣的胡桃去旁邊的會客室,一邊喝晚茶,一邊聊天去了。
等到妻子和公主都離開之後,戴勞瞥了一眼四周那些女佣和男僕,也將他們全都支開。隨著他將房間的大門啪的一聲關上之後,整個房間之內,就只剩下戴勞,和在床上動彈不得的「杜扎德」兩人了。
「…………………………」
夜晚的空氣,顯得稍稍有些冰冷。
只有這兩人所處的房間內,似乎一掃剛才的熱鬧。
戴勞慢慢踱著步,來到「杜扎德」的床邊,坐下。
他,抬起頭,凝視著天花板。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
而「杜扎德」,也是默默的躺著,漆黑色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他,又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現在,你已經是我孩子的義父了。我覺得,我應該已經可以和你推心置月復。」
戴勞那雙金色的瞳孔中閃爍著些許的猶豫,他支著自己的下巴,緩緩說道︰「現在,我有一個難題。邪火,這個人對于陛下來說很重要,雖然他們兩兄弟水火不容,而且各種處境也讓他們不可能再和好如初。但是,我明顯感覺到,這些天里,自從邪火從昏迷中蘇醒過來之後,陛下就整天去他的房間進行探望。」
「也許你不知道,但邪火卻是對我十分不滿的一個人。我擔心……萬一,陛下一時心軟,而邪火這個人又詭計多端,說不定就會說服陛下饒了他的性命。這樣的話,今後我做任何事等于又會置身于他的監視之下,這對我來說,實在是非常的不利。」
戴勞的手放在膝蓋上,慢慢的抓緊。他正色望著「杜扎德」,眼神誠懇地說道︰「那麼,我的兄弟,你說,我現在應該怎麼辦?我想要去勸說陛下,不能心軟。但說實在的,現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我去這樣說,指向性也太明顯了。萬一不成功的話,那麼今後,我和陛下之間就會無端端的多出一些嫌疑。」
「現在,你能給我什麼建議嗎?告訴我,我現在應該怎麼作出決定?」
戴勞的眼神非常的誠懇,虛心而充滿卑謙。听完他的這些話之後,「杜扎德」慢慢的閉上眼楮,進行著思考。
這樣的沉默一直都在進行,沉默……沉默……一直都是沉默。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這件再也沒有第三人的房間里,戴勞表現出足夠的耐心。他知道,這個人在思考,對于這個可以決定古德塞家族前途命運的選擇,他有理由進行最為充分的思考。
十分鐘……
二十分鐘……
三十分鐘……
一小時……
終于,這樣的沉默足足持續了一小時。在這之後……
「杜扎德」的雙眼,終于張開。而戴勞,也是有些急切的把耳朵貼到他的嘴上,屏息傾听……
「勸……他們……和好……」
戴勞的眉頭一皺,很顯然,這並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然後……在十天後……的……慶功宴上……」
戴勞愣了一下,放下心中的不滿,繼續听。
「下毒……殺掉……木瀆?佛理……休斯。」
一切,變得更加安靜了。
窗外,似乎開始飄起了毛毛細雨。
夏天的雨……依舊沒有結束。
而秋天的陰冷,也開始慢慢的擴散,填充至每個人的心里……
「我,不太明白。」
戴勞緩緩道。
「毒殺……陛下後……你……以邪火想要……篡位為由……立刻……逮捕他……殺掉……」
「接著……扶持……金……王子殿下……登基……」
「再以……金殿下……年幼……尚不能獨立處理……事務為由……進行……輔佐……」
「這樣……你……雖非國王……卻……擁有實權……」
「挾幼皇……以令全國……」
「再然後……不管……是攻城掠地……還是……內政處置……均以……幼皇的……名義……」
「等……我們……逝世之後……讓……尼祿……逼位……成為一個……真正的……」
「國王」
雨聲,淅瀝。
雷電,交錯。
沉默的戴勞和喃喃耳語的「杜扎德」,就在這房間內凝固著。
只剩下戴勞腰上的那把劍,現在,卻散發出陣陣的悲鳴……似乎,像是在絕望中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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