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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繆莎!繆莎!

可低聲呢喃著。她緊閉著雙眼,右手的手背搭在額頭上,難受地扭動著身體。「赫安再次叫道。她的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火焰般赤紅的長發仿佛失去了光澤。光是說這樣一些簡單的單字就耗盡了全部的力氣,頭上爬滿了汗珠。

趴在桌上睡過去的赫安猛地驚醒。他快速地站起身來,拖著有些麻木的雙腿來到床邊,將妮可的腦袋扶起來一些,把木碗里的水一點點地喂入妮可唇角有些干裂的嘴里。直到對方輕輕地仰頭避過碗沿,赫安才把木碗放到一邊,將妮可重新安置在床上。

赫安看著魅魔虛弱不堪的樣子不由地嘆了口氣。

用數十條同胞的生命救下自己,赫安不知道是否值得。因為里面有太多無辜者的鮮血。因為這不是一個或數個等式就可以輕松解答的命題。但事已至此,赫安也不想再糾結于這個已經發生了的事實。況且,妮可為他犧牲了太多,他無法去怪罪。

魅魔當天施展的法術使得她過分地透支了魔力,甚至堵上了自己的性命,強行驅動禁忌之書上面記載的強力法術。因此她的身體受到了極大的損傷。在他們逃離玻璃狀的街道時,妮可就因為無法支撐而吐了好幾口鮮血。幸運的是,她雖然實踐了自己的誓言︰燒了這座城市。但她總算還有節制,她總算撐了下來。

只是她的狀況卻很不好。這些天來,她無法自控地在靈貓與本來的魅魔模樣之間改變,就像是幽魂即將消散前模糊又清楚的身形,如果不是赫安及時恢復了部分力量,向她持續地小股輸送著魔力,也許她早已經香消玉殞了。

赫安再次嘆了口氣,伸手撫過對方毫無活力的臉頰,站了起來。

這已經是第七天了。妮可的狀況逐漸好轉,至少她已經能夠保持清醒的意識了。赫安沉甸甸的心稍微松了一口氣。他望著斜靠在牆邊插在劍鞘里的兩把長劍。想了想,最終拿過花紋古樸優雅的拉赫之間握在手中。他必須得出去看了看,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妮可——藥劑已經不多了。治療魔力透支的藥劑更是從未準備過。

赫安與妮可棲身的地方是一間低矮狹小而且破舊的棚屋,位于繆莎的邊緣︰可恥的貧民區。這里每天都會有精靈死去,也會有年幼的精靈出生。但和一步之遙的城市卻是天壤之別。盡管這是無法避免的現象,是社會階級區分的必然。因為這里本身就是一座很少會有戰火波及的世外桃源,沒有壓力,貴族也就只會享樂。沒有異族,他們就只能壓榨自己的同胞。

赫安繞過從房頂垂下來的斷裂了一大截的木梁,輕開仿佛隨時都會破裂的腐朽木門,左右看了一眼,確認四周沒有人之後,維持著臉色的平靜走了出去。

赫安的頭發被他隨手胡亂地綁著幾根短辮。身上穿著同樣有著繆莎精靈特色的短衣和長褲。並不緊身,卻也不怎麼方便活動。不過這樣一套裝扮即使是貧民區的居民也都會擁有一套,就算是砸鍋賣鐵也在所不惜。似乎只要穿成這樣就可以體會到古老帝國的榮光,還能維持自己一觸即碎、鏡花水月般的高傲與尊貴一眼。

他走過滿是大便和小便的惡臭巷道,在迷宮般的狹窄通道里穿行著。直到半個小時後他才來到貧民區的邊緣,借著人群悄然地踏進平整的街道。

繆莎已經戒嚴。

沒走出幾步就能看見全副武裝的衛兵。他們在街道上來回巡邏,但都保持著自己的理智,似乎並沒有挨家挨戶搜索的打算。這種情形無疑讓赫安松了口氣,但很快他就被更大的困惑困擾︰這座城市已經弱不禁風到連搜查令也不敢下達,連一點意外的變故就會被打垮的地步了嗎?

前面不遠就是妮可施展法術的街道,隔著數百米的距離也能看見還在冒著煙柱的、被火焰沖擊肆虐的廢墟。守衛封鎖了街道,他們手持長鉤刀,驅趕著好奇心旺盛的家伙。然而太多的精靈都主動地繞過了這里,仿佛這里對他們而言是可怕的、令他們畏懼的夢魘。

赫安模仿著那些膽小慎微的精靈小心地繞過守衛把守的街道口,尋了一間販賣魔法藥劑的商店,整理了一下有些不安的心思走了進去。

「歡迎。」商店老板——一名年老的精靈站在櫃台後面,維持著高傲的姿態以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盯著赫安。「要買點什麼?」對方語氣淡漠地問道。似乎能在他的商店買些東西就是一種莫大的榮幸一樣。

「一些藥劑。」赫安小心地整理著自己的言詞。「活力藥劑或是能夠治療魔力透支的藥劑。我的妹妹……她太努力了。」他略微低著頭,垂下目光說道。

對方盡管沒有說出「你買得起嗎?」這樣的詞句,但對方昂起的頭,倨傲的眼中明顯透出了這樣的含義。

赫安躊躇了一下,在兜里掏來掏去,翻出十幾枚金幣,外加一枚破裂污濁的、只有小指頭一半大小的紅寶石放在櫃台上。「就這麼多了。」

商店老板用兩根手指捏起紅寶石,借著從門外射進來的光線看了一眼,「寶石的成色不錯,不過太小了。你的錢只能買一瓶。」對方生硬地說道。

「那……我只要治療魔力透支的藥劑。」

赫安松了口氣。這樣最好。他可不敢把那幾枚昂貴的寶石拿出來。這和他目前的身份完全不合,太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盡管這種可能性極小,但赫安也不想因為一瓶治療魔力透支的藥劑就暴露了自己的行蹤。對于繆莎的世界樹法師協會以及數名師,他還是覺得保持著盡量的高估最好。

揣好藥劑,赫安從商店里鑽了出來。抬頭望了一眼枝繁葉茂的世界樹,嘆了口氣。高傲——他露出自嘲的無奈表情。這樣盲目傲慢的精靈與狂妄自大的人類或是叫囂著自己是龍族後裔的狗頭人又有什麼分別。

赫安走過幾條街道,忽然發現在一面告示板前圍觀的精靈。他擠了進去,掃了一眼上面張貼的告示。稍微遲疑了一下,掉頭直接走近了告示板旁邊的酒館

……

「該死」

薩利爾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橡木制成的堅固書桌在她拳頭下發出痛苦的申吟,裂成了兩半,不堪重負地倒在地板上。桌上的燭台、書籍、筆墨散落一地。一張繪制著一個模糊惡魔形象的羊皮紙從桌上飄了下來,落在奈瑞兒腳邊。

奈瑞兒面色蒼白,她緊咬著嘴唇,半天才吐出一個詞語。

「薩利爾大人——」

奈瑞兒的眼眶里蘊含著淚花。她緊緊捏著拳頭,連指甲也深深地刺入掌心也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她還記得那個晚上赫安在離開之前對她說過的鼓勵的話,那是讓她還保持著信心沒有放棄消沉的激勵。沒有赫安,奈瑞兒知道自己永遠不會站在這兒。奈瑞兒垂著目光,眼淚終于還是不受控制地淌了出來,滴在腳邊的羊皮紙上,模糊了上面的字跡。

「消息已經確認無誤了。」薩利爾嘆了口氣,她看著一臉悲傷的奈瑞兒,低沉的嗓音說出令奈瑞兒絕望的事實。「沒人——幾乎沒人能在那樣強烈的法術沖擊中活下來。那條街道上已經沒有了任何活著的生命。」

房間里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奈瑞兒慢慢地停住了飲泣。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看向同樣沉默,面色陰冷的薩利爾。「瑟雅大人——她——」

「瞞著」薩利爾苦惱地用手抓著頭發,然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充盈著殺機的通紅雙眼仿佛毒蛇般緊盯著面前奈瑞兒,「你必須瞞著」她一字一頓地說道,「一個字也不許說」

奈瑞兒遲疑了片刻。雖然覺得隱瞞不是好事,也許最後會發展成彼此間仇恨的導火索。但是最終奈瑞兒還是點頭答應下來。「我知道了。我不會說的。」

薩利爾松了口氣,沖奈瑞兒擺了擺手,「好了,你出去吧,我要一個人想想。你也好好休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會為赫安復仇的︰無論對方是惡魔還是我們的同胞。」

奈瑞兒慢慢地退向門口。當她的手按在門把手上的時候,她忽然回過頭來。隱隱有些淚痕的臉上帶著認真而嚴肅的表情。她問道︰「薩利爾大人,你相信赫安是叛國者嗎?」

薩利爾愣了一下。

「他?他當然不是。我相信他,就像相信你和瑟雅一樣完全信任著他。」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奈瑞兒向薩利爾點了點頭,走出了房間。

听著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消失不見。房間的薩利爾的臉上卻展露出了笑容。她低聲呢喃著,眼楮放在已經模糊了的羊皮紙上,「赫安,看來安瑞貝絲和她的拼頭霍倫蒂芬干得不錯。我已經用不著為你擔心了。」她輕松地笑著,無視了凌亂的房間,坐在了窗邊的圓桌旁,為自己倒上一杯熱茶。

……

酒館吧台旁邊的牆壁上用鐵釘釘著一張與貼滿大街的布告完全相同的懸賞通緝令。上面繪制著一個模糊的惡魔身影,充滿了主觀的惡化手法。

布滿城市的監控法術忠實地記下了妮可的身影。然而妮可施展的法術足以令師也為之驚愕失色。魔力的洪流扭曲了監視法術的效果,隨即的爆炸更是將附近的監視裝置全數摧毀。因此他們只能在布告上繪出了法師的印象與見聞中魅魔的外觀,並且注明通緝者是一名危險的魅魔。是賣國者的同黨。

他們大概把妮可當成了為了防止消息走漏而殺人滅口的凶手。赫安輕蔑地想到。不過這樣也好,沒人知道自己還活著。只要小心避開見過自己的家伙,他就可以在夜晚宵禁之前在繆莎的街道上光明正大的行走。

「喂,你到底要點什麼?」酒館老板不耐煩地用半尺高木制的酒杯敲打著赫安面前的吧台,發出咚咚的沉悶聲音。老板不耐煩地催促道,「趕快點」

赫安從懸賞令上收回視線,側著頭看著眼前有些肥肥胖胖的精靈。對方的耳朵上掛著方形的耳飾,上面互相套著的幾道花紋代表著他的年齡已經步入中年。他身上的衣服樣式也同樣貼近中年的平庸和普通,不過看上去有些破損了,上面沾染著洗不掉的果酒濺上去的痕跡。可是盡管如此,對方的眼楮深處依然透著目空一切的高傲。赫安毫不猶豫的相信,如果坐在他面前的是一名人類,哪怕是人類國家的國王,對方都會不加掩飾地表達出自己的不屑。

赫安嘆了口氣,「一杯櫻桃果酒。」他說道。

酒杯里很快就注滿了深紅色的液體。赫安痛快地大飲了一口,然後將視線移向了酒館內,掃過彼此交談的同族,仔細傾听著他們談話的內容。不過他並沒有听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不少精靈都只是談論著藝術、音樂,當話題一旦涉及到作案的惡魔時,更多的精靈,他們的臉上除了惶恐就是驚慌的手足無措。他們面無表情地轉移話題,似乎談論這些就意味著死亡。

一只惡魔就能摧毀他們的意志。赫安無奈地發現了令他感到震驚的事實。他無法明白,二百年前和人類的戰爭,精靈究竟是靠著什麼才獲得了與人類談話的資格。如果只是這樣一副懦弱不堪的模樣,當年精靈只可能被人類滅族。崔安妮特只會被瓜分,被並入人類帝國的版圖。就算擁有再值得銘記的古老榮光也將不復存在。

赫安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手里的酒上。他晃動著手里的酒杯,看著形成了漩渦的液體,裝作不經意地問道,「還沒抓住犯人嗎?惡魔在這里可沒有生存空間。」

酒館老板詫異地看了赫安一眼,順著他的視線才留意到自己身邊貼著的懸賞令。這才遲鈍地明白過來赫安說的究竟是什麼。

「誰知道呢?大家都不談論,也都不行動。你看街上的士兵,他們也都是在應付了事。因為據說那條街道上所有人都已經死了,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酒館老板理所當然地說道,「沒人願意,也沒人敢去接下這差事。」

「不是還有女王陛下,還有永恆議會嗎?」赫安試探道。

對方掃了眼赫安的裝扮,認出了赫安的階級。他的眼里閃過一絲不屑,但也放松了不少。他壓低了聲音說道,「現在手握大權的是永恆議會,女王陛下已經不再插手這些了。女王陛下管不了,一直吵吵嚷嚷的永恆議會也沒時間理會這些。要等他們發布政令或是搜查令,大約要兩個月之後去了。」酒館老板無奈地聳聳肩,「所以——」他總結道,「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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