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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慨然西去 第十三章 為君而來

陳余看街上行人,紛紛圍在尉繚身邊指點說笑,皺皺眉,道︰「如此形態,豈是太子要找的賢士?」

旁邊酈生也是貧困一生剛剛發達的,見陳余以貌取人,心里不以為然,道︰「行大事者不拘小節。落魄如此,或是時運不佳罷了,未必無才。」

張耳點點頭,道︰「且不管是不是,看此人衣裳裝扮,也是讀書人,躺倒街頭也不像話。既醉的厲害,先搭了回去再說!」

那賓客點頭應了,喚幾個僮僕和自己照顧尉繚,張耳一行則去尋了一間大客棧安置。

尉繚被張耳門下賓客和僮僕帶回客棧,這賓客先安排一個房間,叫了木桶湯水,由僮僕伺候著,好好洗漱了一番。又找來一套小衣,給尉繚穿上。這尉繚酒喝得實在多了,眾人如此折騰,尉繚毫無反應,只是軟軟的听人擺布,剛被僮僕扶到榻上躺下就沉沉睡去。

這一睡,足足兩個時辰尉繚才睜開眼楮。這賓客正坐在榻邊,見尉繚醒了,遂笑道︰「尉君好酒,可是醒了!」

燈火輝煌之下,尉繚看見此人,在看看四周布置和身上衣被,不由驚詫︰「柴武?怎麼是汝,某這是在哪里?」

柴武笑道︰「正是柴某,此處乃福緣客棧。今日在街上,君醉了,柴某隨主君恰好路過,就把君給捎過來了。」

尉繚打量一下柴武,看柴武衣裳整齊,腰佩寶劍,不似先前相識時模樣,遂問道︰「柴武汝投在那位權貴門下?」

柴武拱拱手,回道︰「柴某的主君乃是外黃大賢張耳!」

「張耳?」尉繚搖搖頭,道︰「可惜了,柴武,以汝才勇日後雖難為將相,搏一個守令之位卻也不難。如何投在張耳門下?」

「張耳雖薄有賢名,並無根基,自身尚無晉身之路,如何能提攜你一番富貴?」

柴武和尉繚熟悉,知道這尉繚雖然自身落魄,但一貫是好說大言,從來目無余子的,因此,盡管尉繚這些話說的很不客氣,柴武倒也不生氣,笑了一笑,道︰「柴某可為守令,不知君可據何位?」

尉繚傲然道︰「至于尉繚,某取卿相之位如拾芥爾!」

柴武又是一笑,用話挑道︰「既是如此,君何不出山,何必困頓在此,竟為商賈廝僕所辱?」

尉繚倒也不見怪,斜一眼柴武,道︰「欲為卿相,豈能不識天下大勢?」

「如今各諸侯,韓魏兩國已經國小力微,在位的又不是什麼賢主,已是日薄西山之勢,即便為卿相,不過三五年榮華,恐怕日後還有殺身之禍,齊楚之王,都不是大有作為之君,雖是國大人眾,然權臣在朝柄政,外人即便得位,恐也難大展拳腳。」

「燕王志大才疏,兵不習戰,屢敗與趙國,難道某還去哪里受氣不成?」

「趙國民風彪悍,多有良將,雖然長平之戰大敗于秦,未免元氣大傷,但畢竟和秦還有一戰之力,不過听說趙王身體不佳,所選太子遷又不良,只怕趙也不是長居之地。」

「秦國百余年來不斷擴展,勢壓諸侯,實乃英雄用武之地,只是如今呂不韋掌國政,高居相位已有十余年。這秦王嬴政年輕氣盛,親政之後只怕容不得權臣在朝,以某看來,秦國政局,一兩年內必有大變,待塵埃落定之日,就是尉某騰達之時!」

「柴武,日後你隨某去秦共展宏圖,豈不是遠勝這屈居在張耳門下?」

柴武听尉繚這一說,不由莞爾,道︰「閣下好意提攜,柴某心領了!」

「今日已晚,君且好好安歇,明日且見見張君幾位大才再說。」

尉繚撇撇嘴,道︰「張耳麼,見見也無妨,只是無益,除了他門下賓客,還有誰和汝同來?」

「呵呵呵呵,除了張君,還有高陽酈生,大梁陳余,趙地貫高、趙午等賢士。」

尉繚雖然眼界甚高,其實並不是狂傲無知之輩,他也知道張耳、酈生、陳余、貫高、趙午等人雖比不上自己,卻也頗為有才。尤其是這高陽酈生,他知道早听說此人好酒狂放不拘細謹,也算的是一個妙人,反正現在也睡得好了,精神整足,听外面歡聲不斷,哪里肯等明日,遂道︰「有什麼好歇的,既然是見,何不就在今日?」

柴武在張耳門下雖不長,也知道張耳等人習慣,這個時辰,正是明舉燭火高談闊論的時候,尉繚既然這麼說,他也順水推舟,笑道︰「既然如此,君且更衣,待我通報張君!」

說著,開門喚來僮僕,給尉繚取了一套衣冠,服侍尉繚更衣,自己告了便,去通報張耳等人。

酈生、張耳等人,其實還真是在談尉繚的事。幾個人各有所斷,張耳陳余都偏好儒術,一項是講求衣冠風度的,行不逾矩的,對尉繚如此好酒,竟醉倒商賈之處,為廝僕所笑的行徑頗為不恥。倒是酈生對此不以為然,反而對這個尉繚很有興趣。听柴武說尉繚醒了,要和大家見見,張耳雖然不喜尉繚,但卻是好賢之人,有心好好探究一下此人是否真有才智,遂問柴武可和尉繚說過什麼,柴武見主君有問,忙將剛才兩人所說,一五一十的說了。

張耳陳余都是有見識的,听柴武一說,這心里一驚,暗道︰「此人雖狂傲,單這看事可是明白的很!莫非此人真是大才未露不成?」

酈生卻是大喜,心道︰「此人看事明白,莫非真是太子要找之人?可是來的著了。且看一看,要真是如此,一定要拉到太子門下,決不能讓他投了秦王嬴政!」

想到這,忙吩咐柴武快請,自己則和張耳、陳余等人整了衣冠,到階下相迎。

幾人見面彼此行禮寒暄,張耳等人都是著錦佩玉,儀態雍容。尉繚雖然換了衣裳,也不過是門下賓客所用,雖是華服,比之眾人華貴還要差上不少。但尉繚視而不見,已然落落大方,舉止從容,毫無局促自慚之態。

彼此進屋,以酈生為首眾人坐了主位,尉繚由柴武陪著,坐了客位。這酈生本就是善談的,又有心要探探尉繚的底,先是聊聊魏國賢士豪杰,然後或是詩書,或是將帥兵法,或是禮樂刑法,漫無邊際的扯了開來。

這在堂上眾人張耳等人,都各有所長,哪個是肯後的,既然話題扯開了,自然個個踴躍,各抒所見,這在座的,既然都號稱賢士,侃侃而談之中自是言之有物,各有見地,尉繚本就是狂傲好勝,不肯讓人的,這種場合當然不會有意藏拙,因此上也是舌綻蓮花,高談闊論。

酈生張耳等人都是有見識的,兩個時辰談下來,知道尉繚才學見識果然不凡,已經是斷個八九,心知此人定是太子要找之人,酈生有意,將話題引到正題上,道︰「尉君大才,果然不同凡響,以君之才,果然取卿相之位當在反手之間。听柴君所言,君欲入秦,不知為何?」

尉繚呵呵一笑,道︰「天下七國爭雄,秦有天下之半,十數年間,當會一統六合,秦豈不正是英雄用武之地?」

酈生追問道︰「秦力雖強勝無匹,然秦虎狼之國,一統天下,恐非萬民之福,六國雖弱,如合縱抗秦,秦又豈能如意?」

尉繚不以為然,搖頭道︰「君所言,只怕想當然爾。自三家分晉,諸侯紛爭二百余年,周德已衰,九鼎歸秦。期間六國諸侯雖屢屢合縱抗秦,偶有得勢之時,但終不能長久,反為秦所乘,諸侯國勢日弱,至于危急。當今天下,秦居形勝之地,地廣人眾,如秦不愛財物,盡出金玉寶貨賄諸侯權臣,擾亂合縱之計。諸侯人心不齊,定然為秦所破!」

張耳灑笑道︰「以君之言,諸侯竟無策可救,只能束手就擒不成?」

「昔年秦攻魏甚急,信陵君歸國為大將軍,卻蒙驁于河外,秦兵雖強,卻不敢出函谷關一步。」

「前年趙、韓、魏、楚、衛五國攻秦,亦進至關中,去年蒙驁攻趙,兵敗身死!以某看,秦勢雖強,並非無懈可擊!」

尉繚毫不相讓︰「前年之戰,五國聯軍虎頭蛇尾,未經大戰即倉皇而逃,蒙驁之敗,秦雖小挫于趙,但畢竟不傷根骨。」

「以信陵君之賢之親,尚為秦所間,棄而不用。更可見諸侯無用!」

陳余不忿,道︰「難道天下定是死局不成?某卻不信!」

「秦勢雖強,卻也內有隱患,並非無機可趁。況如這諸侯之中如有賢才,論親在魏公子與魏王之上,論賢則天下豪杰歸心,能勵精圖治,富國強兵,再合六國之力,未必不能制秦!」

談論這久,尉繚對酈生張耳陳余等眾人之才識,也了解了一二,心知這在座的幾位,即便不如自己,那也相差不遠,都是胸有錦繡頗有見識的大才。陳余話說到這個地步,尉繚覺得再辯下去,無非是意氣之爭,無益于彼此深交,遂正容道︰「君言有理,只是某未見其人爾!」

酈生听了,鼓掌笑道︰「非也,非也,如今正有其人,只是君尚不知而已!」

尉繚笑笑,道︰「諸侯宗室公子,名臣大將,某雖卑鄙,不能盡知,卻也了解一二,論親論賢,豈有過于信陵君之人?酈君切莫大言欺人!」

酈生擺擺手,道︰「何必欺君,君可知某等為何來這大梁?」

尉繚搖搖頭,道︰「不知!」

酈生道︰「正是為君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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