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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慨然西去 第十一章 三寸不爛舌

酈食其和酈商、武陽等人,不過三五日的工夫,已經來到外黃,先尋了館驛,歇息了一夜,次日一早,這才駕車出門,先采買些禮物,然後驅車前往張耳府邸。

張耳在外黃,乃是人人皆知的人物,縣中豪杰都是服膺的很。酈食其等一行,車馬盛裝,自然惹人矚目,這一采辦禮物,打問張耳住處,早有人報給張耳。

張耳年少時,曾追隨魏公子無忌,對公子當年禮賢下士,門客三千之盛事,一直念念不忘。待後來娶了富家女,這女家當初要嫁給張耳,就是知道張耳乃是當世豪杰,絕非久居人下的常人,因此對張耳是言听計從,金玉財帛,一切需求,盡恣其欲。張耳在公子無忌門下多年,本來就交游廣闊。這下手里有了錢財,自然是廣交賢士,厚待賓客。故而賢名更盛。多有各地豪杰,前來結納,或是從游,或是直接投奔。

這縣中子弟前來說的酈食其一行情狀,張耳料定又是他處豪杰前來探訪,這在張耳也不過是尋常事,哪里在意,只是派人吩咐門口迎賓家人,早早候著,免得失了禮數,讓客人笑話。

酈食其一行剛到門口,家人早迎上來,恭聲請教名姓,酈食其端坐車上,傲然道︰「通報你家主人,某乃高陽酒徒酈食其!」

門口迎候賓客的僮僕,久在張耳門下,也算得上是見多識廣。這以往來客,不管貴賤,到了門下,都是客氣恭敬的,至于像酈食其這般大模大樣,傲然無禮的,倒是多年未見了。迎賓心中不免來氣,不過打量一下眾人,看來人個個盛裝華服,體面非常,再想想自家主人素來好客,專門吩咐過不可對客人失了禮數,這迎賓之人倒不敢發作,忍了氣,臉上堆出笑來,拱手禮道︰「既是如此,請客人少待,容在下即刻通稟!」說罷,匆匆去了。

張耳在堂,听了迎賓僮僕的細報,很是詫異,「高陽酒徒?酈食其?」

陳余今日恰好在此,听了笑道︰「某在大梁,曾听人說起這雍丘酈食其,其人雖喜讀書,但好酒使氣,狂不拘禮,縣中豪杰都稱之狂生。只是困居鄉里,一向不得意的,卻不知如何一時富貴,居然來了這里。」

張耳略一沉吟,道︰「既是賢士到訪,某等且去迎接看看!」

陳余也是好士的,當即點頭,兩人領了門下眾客,一起接到門外。

酈食其見府門大開,前面兩人一壯一少,都是錦衣冠服,身後賓客不計其數,前來迎接。酈食其邁步下了車,和酈商等人候在車前。

張耳看這來人,十余位都是玄冠高聳,藍袍雍容,腰間齊佩寶劍,為首一人,傲氣滿面。張耳不知來意,倒也不敢唐突,上前恭恭敬敬拱手為禮,笑道︰「貴客遠來,耳迎接來遲,還望贖罪!」

酈食其嘿嘿一笑,還禮答道︰「久聞閣下賢名,酈某不才,特來拜訪!」

張耳見這酈食其,雖是神態倨傲,但行禮如儀,並未短了禮數,不模底細,當下仍是滿面恭敬,道︰「不敢當先生夸獎。耳甚是慚愧,先生遠來辛苦,且請進府一敘!」

酈食其點點頭,令從人提了禮物,和張耳分了東西,一同登級進府。

到了大堂,分賓主坐下,相互介紹了,張耳听說年少之人就是陳余,心中暗喜︰張耳陳余既然都在,倒是省卻一番口舌,無需一鍋兩灶的費事了,。

張耳問起酈生何來,酈食其昂然道︰「酈某此來,不為別的,正為送兩位一場富貴,救兩位賢名而已!」

張耳看酈食其神色極為倨傲,心里也是不樂,听了這話,更是不喜,正要回話,陳余年少,早忍不住,高聲道︰「閣下潛居高陽,妻子貧困,無以為生計,今日偶有得志,就如此大言不慚,張口送某等富貴,閉口救某等賢名,真真大言不慚。」

「且看某等,身著錦繡,養士近百,難道不富?閣下不過仰他人鼻息,何德何能,能送某等富貴?」

「某與張君,魏國貴人,那個不知,賢名自在,何須閣下來救?」

酈食其听了,饒有趣味的看兩眼陳余,道︰「閣下之名,某亦久聞了!」

陳余昂然答道︰「不敢當」

酈食其繼而仰首大笑︰「哈哈哈,只可惜,見面不如聞名,閣下好大的名聲,原來見識不過如此而已!真是可笑之極!」

陳余沒想到酈食其竟如此說話,當時氣得臉都紅了,挺身而起,手指酈食其,怒喝道︰「匹夫無禮!」更有陳余門下賓客,紛紛跳起,呵斥酈食其。

張耳更是生氣,一擺手,攔住眾人,沉聲道︰「閣下來到敝處,某並未失禮,閣下怎能辱某貴客好友?閣下如無一個交代,怕張某也容不得!」

酈食其冷冷一笑,道︰「酈某雖人稱狂生,卻知書達禮,豈會辱人!」

「某且請教閣下兩人,這衣著錦繡,待客供養所花不菲,二位既無國君封賞,又無產業經營,請問這錢財何來?」

這張耳乃是亡命在外,陳余家境也是一般,都是岳家饒有錢財,知二人有才,日後定有錦繡前程,才締結秦晉之好,竭盡所能,奉給二人使用交游。兩人都是要做大事的人,平時只是用的痛快,顧不得去想。也不願意去琢磨這事。如今酈食其直接詰問錢財來源,兩人心里一驚,頓時不是滋味。

酈食其更不饒人︰「大丈夫,當憑一身本事掙出潑天富貴。靠了外家接濟,方才有這錦衣繡食,閣下不以為恥,竟還沾沾自喜,閣下賢名,嘿嘿,不提也罷!」

陳余臉色憋得通紅,卻無法亢言回答,只是咬牙切齒,怒目相視,張耳臉色數變,也挺身立起。酈商等一干武士,都手按腰間劍柄,暗自戒備。酈食其恍如未見,只是安坐,侃侃而談。

「再請教兩位,閣下既然人稱賢才,當今魏國,正是國勢瀕危用人之際,怎不見兩位出山任職,和諸侯,抗強秦,救魏國于水火之中?」

「單在這外黃城中,依了錢財,和一班豪俠子弟呼朋喚友自娛自樂,國家賢才即如是乎?」

酈食其這話,說的冠冕堂皇,張耳陳余被說到痛處,卻是不好駁的,陳余听酈食其顧自辯道︰「賢者通禮達變,胸中自有文章錦繡,達則兼顧天下,貧則自善其身!如今大王暗弱,所用多近臣宗親,不辨賢愚,忠能之士不為所用,賢人多潛居山野,某二人縱有報國之志,奈無路可進,閣下以此相責,豈能服人?」

「況閣下困居高陽多年,只知閣下狂生之名,卻不曾听聞閣下有慚愧之語!」

酈食其搖頭大笑,道︰「賢者既通權達變,當視天下事為己任,豈可局限于一國一鄉?如今暴秦欺凌六國,正該賢士大展身手,為天下效力之時,豈一句君王不用即可推月兌?」

「酈某困居鄉里,乃天不予時爾,卻也時念天下大事,待機而動,不曾似爾等顧影自憐,得個虛名就心滿意足!某一片好意,送兩位一場富貴,救兩位賢名,閣下竟還喋喋辯駁,毫不領情!」

「難道說閣下淺見,某還錯了不成?」

陳余被這酈生一問一損,甘自生氣,卻無言以對。面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張耳卻是要沉穩機靈的多,听酈生這一番話,再看酈生這一行人的形狀,心中一動,當即恭聲道︰「閣下責備的是!確是耳淺見了,還請先生指教!」

陳余也回過點味來,回位坐下,拱手道︰「小子無狀,先生責備的是!還請先生指教!」

酈生見二人轉怒為恭,當即收起傲態,正色說道︰「所謂交淺不敢言深,酈某適才妄言,不過是看兩位心胸志氣,確是得罪了!請兩位勿怪!」

「酈某此來,乃是奉某家太子之令,恭請兩位賢士共襄大業!」

陳余疑道︰「但不知閣下所說太子,乃是哪位?」

酈生向上一拱手,道︰「某所言乃是大燕太子姬丹殿下!」

「燕太子丹?」張耳陳余互視一眼,張耳道︰「耳聞燕太子要入質秦國,先生偏居高陽,如何得遇了燕太子?」

酈食其一笑,道「不知兩位,可曾听說燕太子鄴城之事?」

張耳陳余點點頭,道︰「略有耳聞。」

酈生很是自豪道︰「燕太子在天帝之所,曾得一冊,上列天下賢士,酈某不才卻和兩位一樣身列其中,是太子不遠百里,白龍魚服,親入高陽相請,某觀這大燕太子,乃是人中龍鳳,既受天帝賜言,定然有一番作為。這才決意追隨。」

「二位身負大才,太子亦是深知,只是太子不便久留在魏,這才托酈某專程前來拜請!」

這兩人頭一次听說這燕太子賢士冊之事,不免將信將疑,但酈食其說自己兩人也在這天帝所授的神冊中,兩人心里也很是快意。酈食其繼續道︰「兩位大名遠揚,遠勝酈某,既然在魏求進無路,一身大才無所施展,如今燕太子求賢若渴,兩位何不竟投燕太子門下,憑一國之力,快一生心胸?」

「魏國日受秦國侵壓,三分江山已失其二,這外黃已是秦軍口中之物,一旦秦軍佔了外黃,以二位之賢,定不肯投服暴秦。兩位都是名聲在外之人,那時想全身而退恐怕都難。更何談平生之志?」

「如投入大燕太子門下,既能安身立命,又可共圖大業,將來賢名垂于青史,豈不是遠勝于目前這進退無路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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