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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話,她似乎就要抬腳走過去,倒三角眼一急,忙張開手臂攔她,「小娘子,我剛才倒是撿了個荷包,你看可是你的?」

瞧著倒三角眼手里那青色的荷包,林貞娘立刻笑起來,也不客氣,她接了荷包,捏了捏里頭的錢,確定倒三角眼還沒來得及拿出去,笑容越發燦爛。

倒三角眼睨著她,哼了一聲,「小娘子以後小心些……」

林貞娘挑起眉,眼角余光瞥見身後正走過來的林東,心里更覺有了倚仗,「大叔,你說什麼呢?我家伯伯可是會武的呢!」

也看到了林東,倒三角眼哼了一聲,雖然不知就底,可林東冷冰冰的一張臉還是有些威懾力。

看著倒三角眼轉身往胡同里鑽,林貞娘輕啐了一聲。抬頭看向不遠處正竊竊私語的粗眉毛和老婦。

「小娘子,回家吧!」林東叫著,卻沒有立刻轉身。

林貞娘應了一聲,人卻大步向前奔去,「等我下,東伯。」

「喂!」還沒走近,林貞娘就大叫一聲。

那粗眉毛一抬頭,看到林貞娘,不由皺眉,「小娘子家家的,不回家去玩繡花,亂叫什麼?快走快走……」

林貞娘哪是他揮幾下手就能趕走的?離得還有五步遠,她就停下,站在那,沖著那也是神情緊張的老婦叫道︰「媽媽別讓當!這粗眉毛不是個好人!剛才他也這樣想騙我伯伯來著,要不是我伯伯精明,也要上當受騙的……」

看那老婦露出驚疑不定的表情,林貞娘立刻又道︰「你不信就叫他和你去金鋪里頭,先驗那金子,一準是包了鉛的假金子!媽媽,我就是說謊也得不到半分好處,為什麼要騙你呢?」

看老婦直拿眼懷疑地睨他,粗眉毛也急了,「媽媽別信她的!這臭丫頭就是見不得人好,眼紅呢!你可想明白了,我這是吃虧讓你佔大頭,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啦!」

「呸……」林貞娘啐了一聲,瞪著粗眉毛喝道︰「沒廉恥的東西!你就是要騙,也去騙那些有錢的太太、夫人去啊!連老太太——不,是連這老媽**買菜錢也騙,你就不覺得臉上發燒?!」

「那個,不是這麼說的吧?是什麼都不該騙吧?」不遠處的林靜弱弱地問了一句,站在他身邊的林東掀了掀眉,卻沒有出聲。

「你要真有那個本事,做個大盜,專門劫富濟貧,我倒佩服你了!可你現在瞧瞧,你都墮落成什麼樣了?連十幾文的買菜錢都騙,你母親要是知道了,也要覺得丟死人……」

林貞娘越說越大聲,連臉都漲紅了,那粗眉毛想發火罵人,卻又因為她那些有點似是而非的大道理說得有些糊涂。

喘了一口氣,林貞娘轉向那老婦,「大娘——不,媽媽,你也有不是,這世上是什麼錢都能賺的嗎?像這樣明顯是騙局的你也上當?!就沒听過,貪小便宜吃大虧這話嗎?你呀!可不能再這樣愛佔人小便宜啦!」

「你、你這小娘子,怎麼說話呢?」捏緊了手里的荷包,那老婦走開兩步,卻到底忍不住沖著林貞娘叫起來。

雖然林貞娘算是幫了她,可這話說得讓她有點不能接受,「你哪只眼楮看著我看佔人小便宜了?我跟你說,我這輩子最和善了,一提起我安家許大娘的名頭,誰不說我好啊?!也就你這個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小丫頭信口胡說,壞我的名聲,我告訴你,我兒子可是在衙門里做事的,你再亂說,叫他把你抓進大牢里……」

好嘛!都這麼威脅人了,還叫和善?!

林貞娘撇了撇嘴,看著那粗眉毛,「還不走?等著人抓你進大牢?」

粗眉毛臉上那兩條又粗又黑的眉毛掀了又掀,氣得連臉都發青了,「你個死丫頭,連著壞我兩次好事!不收拾你我就不姓邱……」

掄起蒲扇似的巴掌,粗眉毛腳一邁,一巴掌就扇了過來。

林貞娘哪里肯吃這樣的虧,大叫一聲「東伯」,轉身就跑。

那許大娘也是嚇得不輕,尖著嗓子就叫「救命!有人當街行凶啦!」

說來也巧,許媽媽才一叫,遠處就有人應聲。

「哪兒來的潑皮?!有俺淨街虎在,居然敢當街行凶!不想活啦!」聲若洪鐘,震耳欲聾。

林貞娘頭一扭,就見長街那頭一條大漢邁著大步,氣勢洶洶而來。

這漢子身材魁梧,若是按前世來說,總也一米八五以上。不過讓林貞娘瞪大眼楮的卻不是他那威猛的身形,而是那閃著油光,色彩絢麗的臂膀。

近了些,林貞娘就看出大漢那赤•果的上半身,不是打了染缸涂了顏色,而是真真的繡了一身的紋身。自脖頸而下,兩條臂膀上臂處,繡的是花團錦繡,色彩繽紛,好似裹了兩臂上好的錦緞一般。而胸口,卻是紋了一只斑駁猛虎。

那是一只下山虎,來勢之猛,神態之勇,真好似一頭山中大王,那就那活生生地躍于他的胸口。可偏偏的,在這頭猛虎腳前頜下,卻是一株艷麗的薔薇,色若胭脂,濃若血染,透著一股子妖艷的勁。而那頭猛虎,就好似正低下頭嗅著那株薔薇。

莫名的,林貞娘想起一句話來︰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忘了出處,可是這會兒,腦子里卻是立刻就那麼著冒出了這句話來。

因著那身眩目的花繡,她一時之間竟忘了閃躲。也虧得身後追她的那粗眉毛,瞧見那大步而來的漢子,也似嚇呆了,竟沒追上來。

林貞娘只覺身邊刮過一陣風似的,那漢子大步躍過她,竟是二話不說,一把揪住了那慌了神的粗眉毛,兩拳下去,先來個了兩眼青,再掀翻在地,一陣猛捶。

想是認得這漢子,粗眉毛雖然護著頭臉,卻不敢還手,只一疊聲地求饒︰「虎爺饒命——饒了小的這一遭,小的下回再也不敢了!」

那漢子也不搭理,仍是重拳如雨點般落下,口中只冷喝︰「管你下回怎樣,既犯在我手上,別的不用說,先打了再說!」

林貞娘扭身,定定地看著,只覺這漢子真的是有趣,既活生生的好似從《水滸》里走出來的好漢般。

她正看的得趣,那漢子卻已收了手,把粗眉毛往地下一摜,他站起身,卻是一扭頭,目光就掃了過來。

那漢子一扭頭,林貞娘就將他的樣貌看得分明。剛才只管看他那一身花繡,這會兒看真了他的面容,才知這漢子也不過是個剛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許是在這年代,已是挺天立地的漢子,可在林貞娘眼里,卻覺是個年輕小伙兒。

濃眉大眼,面容剛毅,就和林貞娘想象中的武松是一個樣兒。只是,在那俊朗的面容上,卻有一塊印章大小的紅印,就在左頰靠近眼角的位置。

林貞娘起初只當是胎記,可看真了,才知那果真就是個黥記。上面用青顏料刺出的小字,看不清楚,也不好細看,但這個才二十出頭的男人是個曾經被充軍的人卻是真真的。

林貞娘打量那漢子,那漢子也在打量著她。看清是個小姑娘,他咧嘴一笑,一腳把腳下的粗眉毛踢到一邊去,歪著身子,用手捋著系在腰上的外衣,笑道︰「小娘子沒見過我這樣的男人是吧?別怕,虎爺不是壞人!」

林貞娘一樂,看著漢子,光明正大地打量他,全沒有半分懼意。

見她居然沒有回避,那漢子「咦」了一聲,笑笑,也就扭過頭去。

沖著粗眉毛哼了一聲,他罵道︰「呂小乙,我說你這潑皮,這是犯在我手里第幾遭了?!好好的活路不做,就這麼喜歡在街上騙人是吧?說說,今個兒又是使了什麼花招?」

粗眉毛呂小乙不敢強辯,只是爬起身跪在地上一個勁地求饒︰「虎爺,我真是再不敢了——再說,這回兒我可什麼都沒騙著……」

「那是老婦我精明,沒上你的惡當!」原本一直站在一旁看熱鬧的許大娘出聲了,往前邁一步,她怒道︰「山虎,這個沒天良的混帳,連我都敢騙,你給我扒了他的皮……」

「呦!干娘……」漢子叫了一聲,小聲嘀咕︰「干娘,我早就有字,叫陳慕狄了。」

「我管你叫什麼!陳山虎,你打不打這賊廝!?」

「打、打,誰叫這小子不長眼,連干娘你都敢騙呢?回頭大郎治他……」陳山虎笑笑,揪著呂小乙喝道︰「賊廝,你就是想騙,也長了眼楮啊!那有錢的大戶你不騙,外地來的富商你不騙,偏偏騙本鄉本土的——還騙我干娘!活該你倒霉,我也不打你,一會兒直接把你丟進衙門,看大郎怎麼收拾你……」

「我哪知道這老媼是您虎爺的干娘啊?」呂小乙叫屈,又問︰「哪家大郎?衙門里?難道是和您最好的安家大郎不成?虎爺,您可別介,我可是不知道這媽媽是安押司的娘啊!要是我早知道,給我個豹子膽我也不敢——是不是?!呦,許媽媽,您可得救救我,我可真沒騙著您什麼啊!」

眼見呂小乙哭著喊著的求饒,那許大娘仰起頭,沖著林貞娘一揚下巴,分明就是在示意︰「瞧見沒?老娘剛和你說的可不是唬你的吧!」

瞧著許媽媽那模樣,林貞娘「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也不搭理許大娘,她一扭身就走,「靜哥兒,回家了!這在衙門里有親戚就是牛!你可記住了,趕明個,中了狀元,當了官,咱也得把腰桿挺得直直的,頭昂得高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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