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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7.8.9.10.11.12

6

「亞洲天使」號客戶,即光洋海運派來的負責工程驗收的姓何的監管也是海員出身,他對工作非常認真負責,每天都要來到現場查看工程的質量和進度,听取李飛的匯報以及承包方負責人的一些意見和建議,有時他還能想出一些更好的解決問題的方案。李飛覺得他是一個很嚴謹很盡職的好監管,雙方合作得很愉快。閑暇之余,他們也經常在一起聊天。

那天,他們一起驗收完一個項目後,兩人坐在李飛的辦公室里又閑聊起來。李飛說︰「我的女朋友也在你們光洋海運那邊上班,不知你會不會認識?」

「是嗎?她叫什麼名字?」何監管覺得很意外,「也許我會認識她,我在那工作多年了。」

「她叫夏小雪,很漂亮,在你們公司的後勤部上班。」提起女友,李飛一臉的興奮。

「後勤部?夏小雪?」這個王監管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有這麼一個人,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公司里面的人太多了,記不住。」

晚上,李飛和夏小雪在一起纏綿的時候,忽然想起了白天的事。他一邊吻她,一邊說︰「親愛的,記得上次你說不認識你們公司的那位何監管,這不奇怪,可他竟然也不知道你,這就奇怪了。」

夏小雪愣了一下,咬了一下他的鼻子,說︰「這有什麼奇怪的?人家為什麼非得知道我呀?不在同一部門,公司那麼多人,誰會知道我這個無名小卒呀?」

「什麼無名小卒?我的公主這麼美麗,在哪里都應該是鶴立雞群,最引人注目的,他竟然不認識?」他的裝出一副為她憤憤不平的表情。

夏小雪感動地抱緊了他,動情地吻他。她的心里有種隱隱的痛,她覺得目前最要緊的事就是抓緊把欠黃總的錢還掉,然後永遠擺月兌這個老色鬼。

可是,過了幾天,那位對工作非常負責的何監管突然被撤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姓王的監管。這位王監管說話尖聲尖氣的,有點娘娘腔,喜歡貪圖小便宜。李飛覺得很奇怪,不明白怎麼會換了這家伙。夏小雪卻說這也許是公司正常的人事變動,沒什麼好奇怪的。

這家伙非常難纏,常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吹毛求疵,而在一些真正重要的環節上他卻不怎麼在意了。他經常不來工程現場,有時滿嘴噴著酒氣來到現場,指手劃腳的,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只要塞給他兩條好煙或是說要請他吃飯,他就什麼也不說了。他總是向人吹噓自己對船舶業務如何的精通,其實他本來就是航運部的一名普通職員,因為會拍部門經理的馬屁,得到賞識。因工作需要,經理常帶他去公司所屬的船上檢查工作,他多少學到了一些東西。他也會把船上一些過期的圖書資料帶下來,無聊時翻一翻。按下來,他就經常在同事面前吹噓自己什麼都懂了。後來他又拍上了黃總的馬屁還送了很多東西,黃總就讓他接替原來的何監管來做這個工程監管的工作。

有一次李飛對夏小雪說︰「你們公司派來的這王監管真是爛人一個,我和他很難合作,真不知道你們那邊怎麼會用這樣的人?」

「這是我們領導的事,我一個後勤部的小職員怎麼知道?」夏小雪臉上一副無奈的表情。

夏小雪一直瞞著李飛,說她是在公司的後勤部上班,她不想讓他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更怕李飛去公司找她,害怕讓他知道真相。

事後不久,李飛終于和王監管發生了一次正面沖突。

那天,已經兩天沒來的這位王監管又出現在工作現場,裝模作樣地東瞅瞅,西看看,說是要認真檢查工作,其實就是要找點毛病,撈點好處。當時肖敏陪同他一起進行檢查。他走到船頭檢查的時候,不小心被焊在錨鏈筒旁邊的一只地鈴絆了一腳,差點跌倒。正在另一側焊另外一只地鈴的電焊工人提醒他要注意腳下。他惱怒地回過頭來看了看,然後臉上就露出一種怪異的神情。他問工人說︰「你在這兒焊這地鈴干什麼用?」

工人搖了搖頭說︰「這我不知道,領班叫這樣做的,至于做什麼用,我們不去管的。」

王監管像是發現了什麼重大問題,他從文件包里拿出圖紙來,仔細地查看了一番,發現圖紙上根本沒有這一項。他轉過頭來問肖敏︰「這是干什麼用的?是你們要求這樣做的嗎?」

「我也不知道啊,我們沒有這樣要求,沒听李飛說安排做這個。」肖敏有些緊張。她知道這王監管是喜歡找茬的主子,就愛吹毛求疵,以此來敲竹杠。

听肖敏這樣一說,王監管這下來勁了,他沖著工人吼起來︰「你們真是瞎胡鬧,莫名其妙在這里焊上這東西,連自己都不知道是干什麼用的。你立即讓你們負責人過來,我要問問他這是在搞什麼名堂?」他又把目光轉向了肖敏,吼道︰「你們是廠方負責工程監管的,你們必須要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肖敏支吾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剛要打電話給李飛,李飛已經過來了。

王監管指著地鈴,氣勢洶洶地責問李飛︰「這是干什麼用的?圖紙上沒有的東西,誰讓做的?」

肖敏也對李飛說︰「他們胡亂添加沒必要的東西,肯定是想要向廠里多收錢。」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飛表現得很鎮靜,他說︰「這兩個地鈴是我另外要求他們焊上去的,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它們的作用是系上鋼絲或鏈條用來固定錨鏈的。」他指著錨鏈筒的方向說︰「到時錨鏈要從這里經過,在這里加固一下會更好、更安全的。」

「什麼更好、更安全,你這不是畫蛇添足嗎?」王主管根本不同意這種說法,氣呼呼地說︰「固定錨鏈有專門的制鏈器,還用得著這樣嗎?人家設計的圖紙上也沒有這個,你干嘛別出心裁弄上這個?」

「圖紙上確實沒有這個,但是實際當中很多船都是要後加的。大風浪的時候,錨震動得厲害,錨鏈受力也很大,這樣制鏈器可以少受點力,也多了一道安全保障。」李飛耐心地向他解釋。

「你這是自作聰明,我從沒听說過有這樣的做法。「王監管不依不饒。

「我自作聰明?」李飛有點被他惹火了,「這樣吧,這邊有好幾條舊船在維修,我們可以上去了解一下,看看別的船有沒有這樣的做法。如果我錯了,或者說我的想法是多余的,那我親自把它拆除掉。」

「去就去,還真是見鬼了!」王監管說得很干脆。他以為李飛這是在嚇唬他,他不相信船上真的會在設計之外多加上這樣的東西。在他看來,真要有這個必要的話,船舶專家設計時就會在圖紙上反映出來的。

肖敏學的就是船舶設計,她也沒听過有這樣的說法,她心里也認為李飛是自作主張,沒事找事。

他們去看的第一條船是離「亞洲天使」號最近的一條又老又破的船,這條船的錨鏈經過長期磨損,已經變得很細了,更容易從制鏈器中滑出來。船員在錨鏈筒兩側不但用地鈴系著一根鏈條用來固定錨鏈,另外又多加了一根鋼絲以防萬一。看到這個,王主管的臉霎時紅了。

他們一共去看了三條船,其中兩條船都是采用了這種方式,另外一條新一點的船只是將地鈴焊在了錨機的腳下,不是焊在錨鏈筒兩側,但道理還是一樣的。

王監管無話可說,灰溜溜地走了。

肖敏看到王監管被弄得如此狼狽,她有點想笑,而她自己對李飛也少了幾分傲氣,她覺得自己原先還真是小看他了,他還真不是那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公子哥,不但外形俊朗,陽光帥氣,工作上看來也有兩下子。特別是李飛事後一點不張揚,一點沒炫耀,更讓她增添了幾分好感。

7

李飛他們負責監造的另外一條船「雪狼」號,是青島一家航運公司訂造的,主體工程已經完成,正在安裝一些儀器設備。那天,李飛正在「亞洲天使」這邊檢查工作,在「雪狼」號上的肖敏給他打來電話,氣哼哼地讓他過去一下。李飛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惱怒地說︰「這家船東派過來的這個禿頭監管真是死腦筋,我怎麼跟他說也不管用,而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只說是他們領導的意圖。我問你,這雷達裝在駕駛台的左邊還是右邊有什麼區別嗎?」

「哦,原來是為這事啊。」李飛說︰「你別急,有話好好說。規則上是沒有強制規定必須要裝在哪邊,那麼他們打算怎麼裝?這樣吧,你提醒他優先考慮裝在右邊吧。如果他們兩部雷達打算左右各裝一部,那就提醒他把S波段的距離分辨率高的那一台裝在右邊;如果他們打算兩部都裝在右邊,你就任由他去吧。」

「你怎麼也是這樣?」肖敏在電話那頭叫起來︰「右邊有那麼重要嗎?明明左邊有很大的空間,哪怕是兩部都裝在左邊也行的,或者左右各裝一部也可以,布局上既對稱又美觀,干嘛非要那樣?」

「听你這意思他們真是打算把兩部都裝在右邊了?這樣也好,就讓他們裝吧。」李飛淡淡地說。

「好什麼好?」肖敏生氣地說︰「你來跟我把道理說清楚,不然的話,我就是不答應。」

「好,好,我的大小姐,你別生氣了,我這就去。」李飛一邊說,一邊從「亞洲天使」上趕過去。

來到「雪狼」號的駕駛台上,肖敏正在那邊生悶氣,一見李飛來了,她趕忙指給他看︰「你看,這左邊這麼大的空間不用,干嘛一定要往右邊裝,而且右邊還要放一把高腳椅子,到時左右不對稱,難看死了。」

李飛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別說了。他走到那個船東派來的禿頭監管面前,帶著一絲歉意小聲說︰「對不起,這丫頭脾氣有點倔,我們本來就應該盡量按你們船東的要求去做的,卻弄得不愉快。」

這位監管搖了搖頭,有點無奈地說︰「說真的,我也覺得裝在左邊看起來會更好一點,可是我們那邊航運部的領導專門打來電話,讓我盡可能裝在右邊。我自己不清楚這是為什麼,也不好意思問他們。」

「你們領導這樣要求也是有道理的,那就這樣辦吧。」李飛支持對方的做法,然後他又轉過頭對肖敏說︰「這是客戶合理的要求,我們照辦吧。」

「你說一說,他們這樣要求有什麼道理?我以前見習的那條船就是兩部雷達都裝在左邊的,有什麼問題啊?」肖敏朝著李飛的後背狠狠地瞪了一眼,在他身後嘀咕起來。

「是這樣的」李飛怕肖敏在這位監管面前沒了面子,就一邊說一邊拉著她往駕駛台外面走。

「你就在這里說嘛。」肖敏噘著嘴說。

「你能不能就在這里說說,讓我也听一听。」那個禿頭監管帶著一種懇求的口氣說。

李飛回頭來,不好意思地朝對方笑了笑,說︰「那好吧,我就在這說一說吧。其實也沒什麼大道理的。」他走到駕駛台的右邊,用手比劃著說︰「按海上航行避踫規則,兩條船交叉相遇時,通常誰的右邊出現來船,那麼誰就是讓路船,應該主動給對方讓路,而且在很多情況下,規則上都是提倡向右轉向,避讓來船的。因此,對于航海人員來說,更要及早地從雷達上發現在右前方出現的目標,另外,向右轉向避讓來船時本船右邊水域的情況也就更重要一些。」他指了指他站的這個地方,繼續說︰「把雷達裝在駕駛台的右側,譬如說在這里,駕駛員在雷達屏幕上觀測右前方來船的回波圖像時,一抬頭也可以方便地用肉眼觀察來船實際的動態,向右避讓時也抬眼可見右邊水域的情況。」說完,他又走到駕駛台左邊,指著右前方的方向說︰「你們看,如果雷達裝在左邊我站的這個位置上,就有那麼一點不方便了,尤其像這種裝有吊桿的船,從這里向右前方看過去,視線會受中間吊桿的阻礙,在觀測雷達屏幕上的圖像時要想再用肉眼觀察右前方的來船,或是向右避讓時查看右邊水域的情況,就得再繞到駕駛台右邊去看才看得清楚。所以,雖然規則沒有強制要求雷達必須裝在右邊,但實際當中這樣做卻給航海人員帶來了方便,更利于安全操作。」

「是這樣啊。」禿頭監管連連點頭,如夢初醒。

肖敏沒想到這里面還有這樣的玄機,海上航行避踫規則她也是懂一點的,只是她沒想到會和這個問題聯系起來。她用那種帶著欽佩的目光偷偷看了李飛一眼,她第一次感覺到李飛的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東西,充滿了男人的魅力。

下午,肖敏坐在辦公室里,手里拿著手機晃來晃去,一副無精打采、心事重重的樣子,她瞅了一眼李飛,說︰「李飛,問你一個問題,可得如實回答啊。」

正在電腦上專心查看資料的李飛頭也沒抬地「嗯」了一聲。肖敏走上前去,伸出手來遮住了他的電腦屏幕,不耐煩地說︰「你這人真是的,我跟你說話你听到了沒有啊?」

「听到了啊,」李飛惶恐地抬起頭來,眼楮朝她眨了眨,「你有什麼問題就說嘛。」

肖敏兩只眼珠轉了轉,像是有點說不出口,好半天才說︰「你有沒有過隔了好幾天也不主動跟你女朋友聯系這種情況啊?如果有,會因為什麼原因呢?」

「怎麼了?」李飛嘴角露出一絲壞笑,「是不是你男友幾天沒跟你聯系,你擔心了吧?」

「討厭,我是在問你,你怎麼扯到我身上來了。」她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李飛撓了撓後腦勺,想了想,說︰「我好像沒有這樣呢,現在通訊這麼方便,怎麼會幾天不聯系呢?」

「那會不會有時很忙,忙得忘記去聯系或者耽擱了呢?」她好像不死心。

「這個嘛,」李飛偷偷朝她瞟了一眼,「你先告訴我,究竟是不是你男友這幾天沒主動跟你聯系啊?」

「你怎麼又來了。」她惱怒地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腦門,「我是在問你!別老是指向我。」

「我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李飛裝得很怕她的樣子,「要不你再去問問別人吧。」

「討厭。」她沒從李飛這里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其實,事情真是李飛猜想的那樣,肖敏的男友最近有些不正常,經常隔了好幾天都不跟她聯系,她有時主動打電話給他,他常常還沒說幾句就急著要掛,總是說比較忙。以前對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這讓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那天,她又打電話給他,響了好久他才接听,聲音低低的,說他正在開會,等會打給她。但她卻听不到會上有誰在發言的聲音。就在她覺得納悶時,他的身邊傳來了一個女孩的聲音,用那種不耐煩的口氣問他︰「哎呀,你在跟誰打電話呀?」

她正想問他旁邊的這個女孩是誰?他卻說︰「好了,好了,不說了,我掛了。」隨後他就掛了電話。

她手里握著電話,呆呆地站在那兒,猜不透在他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她對自己說,也許他真的是在開會,身邊的女同事提醒他別打電話,擾亂會場。但她又覺得這個猜測又有點站不住腳,有點自欺欺人。

8

由于李飛勤奮好學,技術過硬,他在工作中表現出色,解決了不少技術上的難題,同時他對工程質量嚴格把關,沒出過一丁點的差錯。他不但做好了自己的本職工作,還替陳主管分擔了好多事情,陳主管經常表揚他,說他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過了一段時間,他的薪水由原來的3千多一路上漲,漲到了5千多。他常對肖敏說感謝她在工作上的配合,說自己能取得這樣的進步她也是功不可沒的,所以經常請她吃飯,經常給她買她喜歡吃的零食慰勞她。

而肖敏最近心情比較郁悶,他在上海那邊的男友凌志對她是越來越冷漠了,她有幾次想去那邊找他,但都被他生硬地拒絕了。她漸漸地覺得凌志對自己的感情正在發生可怕的轉變,他的心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她想要抓住他,卻是鞭長莫及。

那天晚上,已快10點了,李飛正躺在床上看電視,就在這時,他的電話響了,是肖敏打來的。當時她已經喝醉了,胡言亂語的,她說自己正在外面喝酒,讓他過去陪她喝兩杯。

他一听她的聲音就覺得不對勁,說︰「你在跟誰喝酒?你已經喝醉了,別喝了,趕緊回家吧。」

她口齒不清,結結巴巴地說︰「喝醉了怕怕什麼,喝死了最好。」

真是胡鬧!李飛趕緊掛掉了電話,出門找她。

他在一家酒吧里找到她的時候,發現一張桌上只她自己一人,桌子上放著好些空了的啤酒瓶。她歪歪斜斜地坐在椅子上,眼楮通紅,像是剛剛哭過,。

見李飛來了,她手腳不穩地又倒滿了一杯,啤酒的泡沫都溢到了桌面上。

「你怎麼了?干嘛一個人在這喝酒?」李飛不解地看著她。

「別問這麼多,你你先陪我喝兩杯。」她搖搖晃晃地端起了杯子。

「放下,你不能再喝了,你已經醉了。」李飛伸手把她的酒杯奪下來,「走,我送你回去。」

她卻推開了他,搖著頭說︰「回回去干什麼?你可以不喝,但你不能不讓我喝。」說完,她搶過那杯酒一飲而盡,然後她拿起瓶子又要倒酒,卻被李飛按住了。

「你干嘛不讓我喝酒?我難得有現在這樣的好心情。」說著,她放聲笑起來。

「心情再好,喝得差不多就行了。」李飛用責備的口氣說︰「可我怎麼看不出來你很開心啊,那你說說今天遇到什麼樣的開心事了?」

她怔怔地看著李飛,想說什麼,話還沒出口,卻哭起來。李飛看她哭了,有點手足無措。

「李飛,你說,這世上什麼叫愛情?你相信愛情這種東西嗎?」她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你你怎麼了?」李飛一頭霧水地看著她。

「你別這樣看著我,回答我的問題。」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最近我常在想,愛情是不是只是一種幻覺,這世上還有天長地久的愛情嗎?還只是文學作品中虛構出來的,現實中根本就沒有?」

「現實中怎麼會沒有呢?你不就是很愛你的男友嗎?」李飛小心翼翼地說︰「你們鬧矛盾了?」

「我愛他?你怎麼知道?」她突然就冷笑了起來,「他那種人值得我愛嗎?那我說我也愛你,你信嗎?」

「你看,我說你醉了吧,別胡說了。」李飛趕緊打斷了她,「相愛容易相處難,有點矛盾是正常的,你可千萬別像有些女孩那樣,為一點小矛盾就灰心喪氣,要死要活的。」

「可我們不是一點小矛盾,我我們拜拜了。」她的淚水不爭氣地汩汩流下來。

「拜拜拜了?」李飛怔怔地看著她。

原來,今天晚上,肖敏收到了凌志發來的要求分手的短信。他說作出這個決定自己是經過長時間的慎重考慮的,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他說無論著眼于現在,還是放眼于未來,他們之間都不合適。他還說她其實是個美麗而優秀的女孩,將來一定可以找到一個比他更好、更愛她的男友。

她最近也想過他們之間可能會出現這樣的結果,但真的發生時,那一刻她的情緒還是失控了。她大聲罵了一句「混蛋!」把手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隨後她越想越不甘心,然後又把手機撿起來打電話給他。起初他不接,她就瘋狂地一遍遍地打。

最後電話終于打通了,但卻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對方用奚落的口氣說︰「你這人也真是的,非得人家親口對你說不要你了,你才會罷休嗎?」

她愣了一下,責問對方是誰?對方毫不掩飾地說︰「我是凌志的新女友,我們現在已經在一起了,希望你不要來打擾。好不好?」

她一下子無言以對,緊緊地咬住雙唇,幾乎咬出了血。此刻,她的心更是在一點點的滴血。

「李飛,你說你們男人為什麼這麼善變?在你們男人眼里,愛情到底是什麼?」她流著淚拿起整瓶的啤酒又喝起來。

李飛一把將啤酒瓶從她手里奪下來,「如果他真的另有所愛了,你在這里喝酒能把他的心拉回來嗎?他離你而去,是他不了解你的價值,他可能失去了本該屬于他的人生中最大的一筆財富。」

她的心一顫,睜大了眼楮看著他。

「你應該認識到自己的價值,沒有必要為這種見異思遷的男人傷心。他錯過了你,是他沒有眼光,他早晚會後悔的。」李飛很堅定地對她說。

「你你真的是這麼看待我的嗎?」她目不轉楮地看著他。

「是的,我就是這樣認為的。」他以不容置疑的口氣哄著她,說︰「人常說好女人是一所學校,在你這所學校里,不但風景優美,而且富有文化底蘊,算得上是女人當中的清華北大。」

「李飛,謝謝你這麼看待我。」肖敏擦去臉上的淚水,用感激的目光看著他。

「好吧,別多想了,現在我送你回去。」說著,他就去攙扶她。

她順從地听了他的話,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在李飛扶住她肩膀的一剎那,她產生了一種很溫暖的感覺。

他幫她買了單,扶著她走出了酒吧,叫了一輛車送她回去。

他一直把她送到她的住處的門口,卻執意不進去,囑咐她說︰「你好好休息吧,明天不用去上班了,我放你兩天假,把自己的心情調整好。」

9

第二天早上,李飛上班來到辦公室時,看到肖敏竟然已經先他而到了。她化了淡妝,把自己收拾得山清水秀的,一邊翻報紙一邊喝著咖啡,神態自若,和昨晚判若兩人。

他驚訝地看著她,臉上表露出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這是什麼表情?是不是看我來不高興啊?」她瞥了他一眼,裝出一副不悅的神色。

「怎麼會呢?」他趕緊解釋︰「我只是以為你需要一點時間來調整心情,調整好才會來,沒想到今天就來了。看起來你現在的狀態不錯嘛。」

「我現在已經調整好了,你認為我還要怎麼調整?」她優雅地品了一口咖啡,反問道。

「你昨晚是不是裝的,根本沒有那回事呀?不然哪有這麼快就能調整好的。」他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你不是說了嗎,我是一所清華北大級的學校。」她燦然一笑,說︰「既然如此,我還怕沒有優秀的學生來投奔我嗎?我還犯得著為一個差生從我這里退學而難過嗎?我不能因為出現了這樣的一個學生而讓自己的情緒受到破壞,從而影響了自己的正常生活。對不對?」

「肖敏,你真不簡單呢!」李飛朝她豎起大拇指,說︰「這就對了,你能這樣想,能以這種快刀斬亂麻的手法迅速了斷此事,說明你有超強的心理素質。天下好男人多得很,你可以再挑一個更好的。」

她微微一笑,說︰「天下有多少好男人呢?那你也算是好男人嗎?」

「我嘛,」他的眼珠轉了轉,洋洋得意地說︰「嘿嘿,你說呢?」

「听你這口氣,你好像覺得自己是個好男人。」她站起身,去泡了一杯茶遞給他。那是她自己買的茶葉,香氣四溢。「好男人可以喝到我泡的咖啡,而你只配喝茶。」說完,她就抿著嘴笑起來

李飛接過茶的瞬間,臉上有種受寵若驚的表情,調侃道︰「今天表現不錯嘛,茶更好呀,咖啡我還不稀罕呢。怎麼?今天風向變了,把我當領導了?」

「呸,你在做夢!」她的眉毛向上一挑,「一杯茶就讓你樂得屁顛屁顛,還把自己當領導了。」

「今天算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謝謝啊!」他喝了一口,喜滋滋地說︰「真香!」然後,他一邊喝茶一邊在電腦上專心地核對報表上的一些數據。

肖敏出神地看著他,幽幽地說︰「李飛,其實你算是一個好男人。我發現你身上有很多優點,適合做朋友,也適合做男友。你那個女友非常幸運,她一定覺得很幸福。」

李飛抬起頭來朝她笑了笑,「是嗎?我沒喝到你泡的咖啡,也算是個好男人?你今天這是怎麼了?你可是從來不輕易肯夸人的,更不會夸我的。」

「我以前沒夸你,是不想讓你驕傲,是想讓你繼續進步。你自己大概還不知道,你是那種被人一夸就會尾巴翹上天的人,你懂不懂?」說完,她撲哧地笑出聲來。

「你這到底是夸我呢,還是損我呢?」他故作不滿地皺起了眉頭。

這時,外面的天空響起了一聲巨雷,驚天動地的,震得門窗發抖。李飛趕緊跑到窗口向外看,只見原本晴朗的天空已經是烏雲密布,雨點飄飄灑灑從天而降。

「這鬼天氣,怎麼突然就下雨了?」李飛自言自語道。他忽然想到,這雨來得這麼突然,而且看這天色一時半會不會停的,夏小雪今天肯定也像自己一樣沒帶雨傘,何不買把雨傘送過去,順便到她那邊看看她呢,這樣肯定會讓她驚喜的。

這兩天夏小雪說家里有點事,他們倆人沒見面,李飛現在很想她。上個星期天李飛帶她到華航船廠這邊來參觀,她玩得很開心,問這問那的。李飛沒想到她對海船挺感興趣,就問她是不是很喜歡船?她莞爾一笑,貼在他的耳邊說了一句︰「夫唱婦隨」。他感動地在她的額頭吻了一下。他說他也想到她工作的場所看一看,她卻說她在光洋航運那邊的工作場所沒什麼好看的,後勤上都是些雜亂無章的東西。

見李飛要冒雨出去買雨傘送給夏小雪,肖敏覺得很詫異,她沖著李飛說︰「你有病啊?買把雨傘打的送去再打的回來,這成本買三把都綽綽有余了,她如果需要的話在那邊不能買嗎?」

「你不能這樣計算成本,情義無價嘛,虧你還是個女孩子。」他一本正經地說。

「好,好,就你有情有義,那你趕緊去吧,傻得可憐!」肖敏瞥了他一眼,分明是很反感他這樣做。

看著李飛冒雨出了門,肖敏呆在辦公室里有種莫名其妙的煩躁。她對著電腦做文件也沒心情,玩游戲也沒心情,老是想著這件事。

李飛到了光洋航運公司的大門口,向值班的門衛打听後勤部在哪里?他打算直接到後勤部找到她,給她一個驚喜。對方問他找誰?他說找一個叫夏小雪的女孩。但對方說他原來也在後勤上工作過,沒听說過有這個人,就不讓他進去。李飛很是詫異,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夏小雪不在這里上班?他只好給夏小雪打電話,問她現在在哪?

夏小雪當時正被黃總抱在懷里,黃總的手像蛇一樣在她身上游走。她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一看來電顯示是李飛打來的,趕緊從黃總懷里掙月兌出來,離開了總經理辦室,站在廊道上小聲說話。

「我在公司啊,發生什麼事了?」她大概是听出了他的語氣有些不對勁。

「我來給你送雨傘的,可是你們這邊的門衛說後勤部沒有你這麼一個人,不讓我進去。這是怎麼回事?」李飛的口氣里透著一絲困惑。

她愣了一下,感到十分緊張,她非常害怕李飛出現在這里。她頓了頓,盡量穩定住自己的情緒,說︰「你傻啊,下這麼大的雨,過來送一把雨傘,你自己淋濕了沒有啊?門衛哪能記得每位員工,我正在開會,不方便出去,這樣吧,你把雨傘放在門衛那邊,下班後我從那取就行了。」

「可是門衛說不認識你,還是我自己過去送給你吧,反正已經到了。」李飛堅持要自己過去。

「這樣吧,你等一下,我給門衛打個電話。」說完,夏小雪神情緊張地給門衛那邊打了個電話。

李飛听到門衛值班室的電話響起來,門衛接了一通電話後皺著眉頭走出來,對他說︰「大概是我記錯了吧,也可能她是剛來的,後勤上還真有這麼一個人。她讓你把雨傘先放在這里,她下班時來取。」

這就對了,李飛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打消了先前的疑慮。

這時,夏小雪的電話打過來,說︰「傻瓜,下次別這樣了,你先回去吧,路上別讓雨淋著啊。」

「那好,我回去了。」他想想還不放心,又補充了一句︰「小雪,路上小心,你下班就打的回去吧。」

「好的,我到時一定打的回去。」夏小雪回答得很干脆。

掛了電話,她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

李飛從光洋海運那邊回來時,肖敏正一個人坐在那里生悶氣。

見他為回來了,她故意挖苦他︰「回來啦,跑這麼遠去大獻殷勤,肯定讓人家很感動吧?」

他有點尷尬,剛想說什麼,肖敏又跟著說︰「告訴你,女孩子也不能寵壞了,以後你就會知道,這樣做是自討苦吃的。」

「我才不怕呢。」他笑了笑,一邊用毛巾擦頭上的雨水一邊說︰「小雪可不是那種人。」

她白了他一眼,語氣里忽然就有了一股火藥味︰「你老是這樣做,她就會變成這種人,你懂不懂?」

李飛有點驚訝地看著她,似乎是弄不明白,這件事跟她毫不相關,她怎麼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

見李飛用很怪異的眼光看著自己,肖敏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趕緊又裝出一副笑臉,換了一種開玩笑的口吻說︰「你別這樣看我,其實我是為你好。」

李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10

過了一些時候,「亞洲天使」號工程已經進展到主甲板工程。對于「亞洲天使」號來說,主甲板也是強力甲板。一條船的強力甲板因其參與整條船縱向上的總縱彎曲,所承受的應力較大,所以對這部分鋼板的要求也比較嚴格,無論在厚度上還是在質量上,必須得符合規定的標準。

那天早上,李飛剛到辦公室就被陳主管叫了過去,說是有事跟他商量。來到陳主管的辦公室後,陳主管悄悄把門關上,笑容可掬地對他說︰「李飛啊,我沒看走眼,這段時間你小子確實干得不錯,讓我臉上也有光啊,我算是沒白帶你。」

「哪里,只是一點點的成績而已。」李飛謙虛地擺擺手,說︰「今後,您還得多多指教。」

陳主管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說︰「李飛,我這兩天听說你跟光洋海運公司那邊的關系非同一般,他娘的,你小子可是一直瞞著我啊。」

「什麼非同一般,您听誰說的?」李飛一頭的霧水,笑著說︰「只不過就是我的女友在那邊上班,一個小職員而已。要是我真要有什麼硬關系的話,那我干嘛不到那邊去上班啊?」

「不會吧,你沒說實話吧?」陳主管不相信似的看著他,「就這麼點關系?」

「就這麼點關系,我有必要跟您撒謊嗎?」他一臉認真的表情。

「原來就是這樣啊。」陳主管如釋重負似的,說︰「有人跟我說,你跟光洋海運那邊的關系非同一般,我也覺得奇怪,要是你真的和那邊關系過硬的話,那你干嘛不去那邊上班呢?」

「陳主管,您讓我來不會單單就是為了弄明白這個問題吧?」李飛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陳主管笑著擺了擺手,然後換了一副嚴肅的面孔,說︰「是這樣的,現在‘亞洲天使’號的主甲板工程快要開工了,這項工程的重要性我就不用多說了,我們廠里對此非常重視。你身為這條船的工程監管,一定要嚴格把關,經常去現場察看,做好監督檢查工作,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馬虎。」

「您放心,我一定會做好的。」李飛的臉上充滿了自信。

從陳主管那里出來後,李飛信心滿滿地去了「亞洲天使」號的工程現場。碼頭上一輛接著一輛的大卡車在往這里運送鋼板,起重機頻繁地忙碌著,靠近船邊的碼頭附近已經堆積了很多鋼板,他覺得這種氛圍很有氣勢,而這些都與自己的工作有關聯,讓他不禁產生了一種自豪感。

但是,他無意之中忽然就發現了一個問題,他隱隱覺得從外觀上看這些鋼板的色澤和他見過的船用甲板鋼板有點不一樣,船用鋼板似乎不應該是這樣的灰暗的色澤。

正當他感到疑惑時,又看到了讓他驚訝的一幕,其中一輛卡車在卸貨時有一塊鋼板從車上滑落下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這件事本身倒也沒什麼,只是那塊鋼板掉到地上後,觸地的那一端竟然變形了。6毫米厚的鋼板,從不到3米高的地方落到地上,竟然就變形了,這是什麼質量的鋼板?他覺得不可思議。

就在此時,從船上走下來一個和李飛比較熟悉的電焊工,李飛對他很了解,知道他很有經驗,就主動跟他打招呼︰「嗨,王師傅,怎麼不在上面干活,下來干嘛呀?」

王師傅操著一口安徽的家鄉話說︰「電焊條沒了,俺到庫里拿點過來。李監管,你在這里做什麼?」

「我在看這些鋼板呢。」李飛朝那些成堆的鋼板指了指,「對了,王師傅,你以前在我面前吹過,說什麼你焊過多少多少的鋼板,一塊鋼板好不好,你听听聲音都能听得出來。真的假的?」

王師傅一听就急了,他瞪著眼楮說︰「李監管,那可不是俺老王在跟你瞎吹的,沒這點本事,上面的頭頭能讓俺當這個領班嗎?俺工錢可比其他人多出好多呢。你咋還不信?」

「我信,我信。」李飛笑著朝他豎了豎大拇指,然後指著就近的一堆鋼板說︰「那你幫我看一看,這些鋼板究竟好不好?晚上下班了,我請你去飯館喝酒。」

「哎喲,李監管,你這人真是痛快,這點小事就要請俺喝酒。走,俺幫你看看去。」王師傅樂得合不攏嘴,拉著李飛就走過去。

還沒走到跟前,王師傅就搖著頭說︰「李監管,俺一瞅這顏色就覺得這鋼板不咋的,你看,灰不溜秋的,啥玩意!」

「是嗎?你敢肯定?」李飛的心里咯 了一下,說︰「那你再听听聲音吧。」

王師傅操起地上的一塊廢鐵片,走上去,對著其中一塊敲了敲,仔細听了听,然後笑著說︰「我跟你說了,這他娘的不是啥好鋼板,好鋼板不是這聲音,嗡嗡的。」

「你能確定這些不是什麼好鋼板?」李飛有點不死心地追問道。

「哎呀,李監管你咋還不信俺呢?」王師傅拍著胸脯說︰「要是有差錯,俺今晚請你喝酒中不中?」

「好,好,我信,我信。」李飛拍著他的肩膀說︰「今晚我請你,下班後,咱們就去門口的飯館好好喝一頓,那地方你肯定很熟悉的。」

「中,俺到時在那邊等你。」王師傅樂呵呵地走了。

李飛怔怔地站在那里,想了好一會兒。他覺得這事非同小可,決定去找陳主管。

他急沖沖地推開了陳主管辦公室的門。陳主管看他臉上的表情有些不正常,問他發生什麼事了?

「陳主管,我看運來的這批甲板鋼板好像都是劣質鋼板。」他單刀直入,直奔主題。

「劣質鋼板?」陳主管顯然是吃了一驚的樣子,「李飛,你說話可要有依據,不能無根無據地亂說。這些鋼板都是由船級社認可的鋼廠生產的,你沒看到嗎,每塊鋼板上都蓋有船級社的印記。」

「現在那些偽劣產品不都這樣,什麼都齊備嗎?這類東西真真假假的,誰知道?」李飛搖了搖頭,「我感覺這些鋼板有問題,會不會廠里負責采購的人在背後搞鬼?」

「你怎麼知道這鋼板有問題?有什麼問題?人家廠方出廠前要經過強度試驗的,檢驗部門也要經過檢驗才會蓋章的。」陳主管一臉嚴肅的神情,「你是憑什麼認為人家這是劣質鋼板的?」

李飛用手比劃著說︰「剛才一塊鋼板從車上掉下來,邊口部分竟然有點變形了,好鋼板哪會這樣呢?」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陳主管對他的話顯得不屑一顧,「那麼大、那麼重的一塊鋼板,摔在水泥地上,有點變形不是很正常嗎?我還以為你發現了什麼可靠證據。」

李飛很奇怪,他本以為陳主管知道這種情況後會很重視,會親自過去查看一下,說不定還會表揚他一番,夸獎他對工作認真負責,一絲不苟的,沒想到他會是這種態度,這與他平常教導自己的根本就不一樣。

「我認識的一位有經驗的電焊工師傅,他干這一行很多年,他看過這些鋼板了,還敲了敲,听了听聲音,他也認同我的看法,說這些鋼板質量不好。」李飛竭力想要說服陳主管相信他。

「一個電焊工算個什麼東西!他是什麼專家還是權威呀?你怎麼會信他呢?」陳主管表現得有些不耐煩了,扯著嗓門說︰「要是听听聲音就能听出質量好壞,那還要那些檢測設備干什麼呢?」

「可是」李飛剛想辯解,陳主管卻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陳主管的臉上掛著不悅的表情,說︰「李飛,你這樣小心謹慎是好的,是應該表揚的,但這種沒有根據的事說出來容易引起糾紛的,你就不要管了。」

李飛見他不高興了,也就不好再多說了。

從陳主管那邊出來後,李飛心里直嘀咕,陳主管平時總是說什麼對工作要嚴謹,要認真,但在這件事上他怎麼就不嚴謹,不認真了呢?怎麼就表現出這樣的態度呢?這可跟他平時強調的不一樣。從他剛才說話的內容和語氣上判斷,他明顯是希望自己不要在這個問題上多加過問,似乎也害怕自己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放。為什麼呢?他李飛百思不得其解。

11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李飛呆呆地坐在那里發愣。

肖敏看他情緒有點不對,就為他泡了一杯咖啡端給他,問道︰「怎麼了?剛才出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現在干嘛坐在這里發愣呀?」

「我我」李飛看了看她,欲言又止。他覺得她是陳主管的外甥女,她知道了這件事後,她的立場不一定和自己是一致的,就算她主觀上想和自己一致,但牽涉到她的舅舅,最終很可能還是站在自己的對立面,甚至還會把自己的表現反映給陳主管,那豈不是對自己不利了。

「有什麼話就直截了當地說唄,看你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似的。」肖敏吃吃地笑起來。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說︰「也沒什麼事,不過暫時還是不對你說吧,省得讓你心煩。」

肖敏愣了一下,內心莫名其妙地激動起來。看李飛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她有點懷疑,是不是他想對她表白什麼,又怕惹她生氣,被她拒絕?不可能吧,難道他會對自己有什麼想法?

她一方面覺得不可能,一方面卻又不停地朝這方面去想。她又想到,最近李飛很少在她面前提起那個夏小雪,是不是他們之間感情上出現了裂痕?或者是發生了什麼矛盾?

事實上,李飛近來之所以很少在她面前提夏小雪,他是擔心肖敏現在失戀了,看到別的戀人相親相愛地在一起,會引起她的嫉恨,也會勾起她的傷痛。不管她表面上表現得有多開朗和無所謂,但他相信,她這次受的創傷還是很重的,只是她在故意回避和掩蓋罷了。

「最近,你你和夏小雪怎麼樣了?」她朝他瞄了一眼,聲音低低地問。

李飛正為工作上的事勞神,不明白她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他面無表情地說︰「你提她干什麼?」

他的反應卻讓肖敏錯誤地以為他不願意提到夏小雪,好像這個人讓他很反感。她不由得暗自高興起來,這是不是可以證實他真的對自己有什麼想法呢?

「李飛,你算算,你已經好些天沒請我吃飯了,今天晚上是不是該請我好好撮一頓了?」她的聲音嬌滴滴的,很有點撒嬌的味道。

「下次吧,下次我請你吃大餐,給你個驚喜怎麼樣?」李飛帶著歉意說。

她的心為之一顫,不由得激動起來。吃大餐,還要給她驚喜,這意味著什麼?難道他到時還要給自己備份禮物?會不會要送給自己什麼定情之物?

「那為什麼今晚不能請我呀?」她噘著嘴,假裝不高興,想要進一步試探。

「我今晚已經約了人了,下次一定請你,好不好?」他言辭懇切,像是在哄小孩。

她的心里不由得緊張起來,趕緊問︰「那你今晚約了誰呀?」

「一個電焊工師傅,他幫了我一點忙。」他頭也不抬地說。

她如釋重負似的松了一口氣,她還以為他今晚是要和夏小雪一起吃飯,。

晚上,李飛在船廠大門外的飯館里招待王師傅,要了好多下酒的菜。

王師傅津津有味地嚼著豬耳朵,大口大口地喝著二鍋頭,喝得滿臉通紅的,直夸李飛夠意思。見李飛悶悶不樂的樣子,王師傅笑著說︰「你看你,這有吃有喝的還有啥不開心的?來,來,俺跟你干一杯。」

李飛陪他喝了一小口,問道︰「王師傅,你以前是不是經常踫到這類質量不好的鋼板?」

「那還用說,」王師傅猛地灌下一口酒,「俺干了這麼多年,啥事沒遇到過呀。」

「我就是搞不明白,我向上面反映這批鋼板質量不好,可上面的人就是不听我的,讓我不要在這事上多加過問。豈有此理!」李飛氣呼呼地喝了一大口酒,嗆得直掉眼淚。

「哈哈,李監管,這你還搞不明白嗎?別看你一肚子墨水,識字比俺多,可你知道的事不一定就比俺多。」王師傅滿嘴噴著酒氣說︰「這不明擺著的嗎?你們上面的領導為了省錢,或者拿了人家的回扣唄。」

李飛吃驚地看著他,「王師傅,這話可不能瞎說。」

「我瞎說啥呀?」王師傅一臉的不屑,「要俺說,你也就是個書呆了,俺這種事見得多了。有時候,俺們這邊的頭頭把你們這些領導搞定了,就明著讓我們偷工減料,糊弄糊弄完事了。別說今天這樣的鋼板,比這還差的鋼板俺都焊過,這種時候根本就沒人管了。」

李飛怔怔地看著滿臉通紅、大大咧咧的王師傅,一瞬間似乎明白過來什麼。他覺得王師傅所說的很有道理,而且也很符合目前的情況。也許正因為如此,自己去反映情況才出現這樣的結果。但即便如此,現在自己能怎麼做?自己能有多大的能量和他唱反調?他猛地又灌下一杯酒,想把自己灌醉算了。

他的心里很糾結,作為船員出身的他,他深知造船是千萬不能馬虎的。一條船,承載著貨物和船員的生命,很多時候要在大海上和風浪搏斗,在遇到狂風惡浪的時候,船員們個個都懸著一顆心,神經繃得緊緊的,希望船的質量是過硬的,沒有任何隱患的,是能夠抵御風浪的襲擊讓他們度過難關的。他理解船員們在這種時候是怎樣的心情。而現在,他卻要眼睜睜地看著有關各方在利益的驅動下人為地制造隱患。

特別是這艘「亞洲天使」號,大概因為它是夏小雪所在公司訂造的船,他和夏小雪常常提起它,他對這條船有一種特殊的情感。當初他一听到這個船名便覺得溫馨、動人,便喜歡上了它,他在監造過程中傾注了很多心血,特別的用心。

晚上回去之後,他躺在床上愁眉不展,苦苦地思索著。

突然,他眼前一亮,想到了一個問題︰就算自己不能明著和陳主管他們唱反調,但不是還有光洋海運那邊嗎?那個王監管最喜歡找茬了,明天找個機會在他面前旁敲側擊一下,不管他平時對工作多麼不負責任,但他要知道這些鋼板的質量有問題,他肯定不會放過的,肯定不會讓這些劣質鋼板用到自家公司的船上去的,諒他也不敢!

想到這里,李飛禁不住笑了來。

12

第二天上午,李飛早早就來到了「亞洲天使」號的工程現場,在舷梯口附近左顧右盼地等王監管的出現。他擔心這家伙今天又不來了,這人對待工作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想來就來,想不來就不來,有時來了沒過幾分鐘就溜了,不知到哪里鬼混去了。

李飛心急如焚,一直等到10點多鐘,才把王監管等來。這家伙悠然自在地叼著一支煙,夾著公文包,嘴里哼著小調,搖頭晃腦地走過來。

「嗨,王監管早啊。」李飛客氣地主動和他打招呼。

「嘿嘿,李監管,你這不是笑話我吧,還是你早。」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後腦勺。

「我怎麼敢笑話你呢?」李飛笑著說︰「咱們雖然都是監管,但我跟你不一樣,我是小嘍,你是領導級別的,你什麼時候來視察都行的。」

「哈哈,李監管,你真會說話。」這家伙被奉承得心花怒放。

李飛指著碼頭上那些成堆的鋼板說︰「你看鋼板都運過來了,主甲板工程快開工了,這進度你們還滿意吧?我們這邊對你們這條船是最重視的了,投入的力度最大。」

「還湊合吧,」王監管吸了一口煙,不緊不慢地說。

李飛順勢說︰「王監管,這主甲板工程相當重要,不能馬虎。這些鋼板你最好先檢查一下,確定沒什麼問題。別到時候這邊已經焊上去了,你發現什麼問題,再讓拆下來,那樣就很麻煩的。」

王監管朝前面那些鋼板上瞥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昨天我就檢查過了,我看還行,都是經過檢驗合格的東西,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你們放心做吧。」

李飛有點納悶,這家伙平時吹毛求疵的,雞蛋里找骨頭,這回倒是好說話了。而且,他說昨天已經檢查過了,事實上他昨天一整天根本就沒過來。

「既然這樣,那我就放心了。」李飛表面上裝出一副很高興的樣子,心里卻很著急,這家伙是根本沒有領會自己的意圖,還是他根本就不關心鋼板質量的好壞呢?

李飛忽然心生一計,他偷偷朝王監管瞄了一眼,說︰「不過有一塊鋼板變形了,我們過去看一下吧。你要是覺得不行,我們就不用了。」

王監管皺了皺眉頭,不大情願地跟著李飛來到了昨天從車上掉下來的那塊鋼板面前。

「你看,就這塊。」李飛指著那塊鋼板說︰「其它鋼板可能也會出現這種情況的。你看,還能用嗎?」

王監管見狀,臉上先是有點不自在,然後就變得嚴肅起來,「怎麼搞的嗎?這塊怎麼這樣了?」

「是這樣的,這塊是昨天從車上掉下來摔成這樣的。」李飛心想,這家伙要是知道一塊鋼板從車上掉下來就摔成這樣,肯定會對鋼板的質量產生懷疑的。

誰知,這家伙兩只小眼楮眨了眨,卻不當一回事似的,說︰「是這樣啊,那這塊就換掉不用了。」

李飛剛想進一步提醒他,這家伙又慢悠悠地說了一句︰「總體看來,這批鋼板沒什麼問題的。」

這混蛋今天真的是反常了!他到底是真糊涂還是在裝糊涂呢?李飛在心里憤憤地罵了一句。看來不把話跟他明說,他是悟不出來的。

李飛不失時機地接過他的話茬,說︰「從表面來看,我也認為這批鋼板還是可以的,不過昨天有個電焊工老師傅,找了塊鋼板敲了敲,听听聲音後偏說是劣質鋼板。我當時嚇了一跳,要是劣質鋼板那怎麼能用呢?這還得了嗎?」他偷偷朝王監管瞄了一眼,接著說︰「真是這樣的話,出了事,追究下來誰負責?」

「劣質鋼板?」王監管面色微微一怔,「怎麼會呢?那你們可得負責。」

「但你要是簽字同意用的話,那就不關我們的事了,好壞都是你們的事。」李飛嚴肅地說。

王監管愣了一下,就有點不耐煩了,「算了,算了,你听誰說這是劣質鋼板?一個電焊工他懂個屁啊,你怎麼會听這種人胡說八道的。那他有沒有告訴你,好鋼板是什麼樣子的呢?」說完,他呼呼地走了。

李飛站在那里丈二和尚模不著頭了,這家伙今天是怎麼了?肯定是哪根神經短路了。人家別的船公司派來的造船監管人員,听說材料上有質量問題,都會窮追不舍的,這家伙倒好,不但听不進去,而且還有點狗急跳牆的樣子。

李飛越想越覺得蹊蹺,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是陳主管打來的。

陳主管說話的口氣很生硬,劈頭就說︰「李飛,剛才那個王監管跟我打電話了。你干嘛要跟他講那些呢?我讓你不要在這事上多管,不要無根無據地亂懷疑,你不但不听,還要去說給他听。他要是信了你的話不同意用這批鋼板,讓我們退回去,你可知道要給我們帶來多大損失嗎?你怎麼不動腦子想想呢?」

李飛眼珠一轉,趕緊為自己辯解︰「陳主管,我不是那意思,我這樣就是在為我們船廠的利益考慮,我提早跟他說清楚,就是不想讓他到時反悔,擔心他在鋼板焊接好後再說有什麼問題讓我們拆掉,那我們的麻煩和損失不就大了嗎?」

「問題,問題,能有什麼問題?」陳主管在電話那頭吼起來︰「鋼板的質量根本就沒有問題!你他娘的別自以為是好不好?電話里說不清楚,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掛了電話,李飛緊張地思考著對策。陳主管生氣是必然的,自己背著他跟客戶派來的監管說這些,他不震怒才怪。但是,他又有點納悶,細分析一下,王監管這個王八蛋把剛才的發生的事打電話告訴給陳主管,他的意圖是什麼呢?听陳主管剛才的話音還是要用這批鋼板的,那麼這個王監管肯定也沒對鋼板質量提出質疑,不然陳主管就不會大聲對自己叫嚷說質量沒問題了。這就不合邏輯了,難道王監管打電話只是想讓陳主管來教訓一下自己,那他就是不希望別人在鋼板的質量問題上說三道四。他怎麼會怕別人說呢?他如果覺得質量有問題完全可以拒絕采用的,難道他是明知質量有問題卻還要堅持用它們,所以不希望別人在這件事上多管閑事?老天!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說明船廠這邊不但把船級社搞定了,也把船公司派來的這個王監管搞定了,他們勾結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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