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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便可不相欠(4)

終于開始知道,我與姐姐的差距,原來並不在于得到與否,或許只是這表面的溫情如斯,也足以姐姐支撐恆久了,但我不同,我追求的,是一顆能完完整整對待我的心,或許東廂姐姐說得對,有些事情勉強不了的,就不要去強求……

一時間有數不盡的酸澀與惘然似潮水般漫上心際,一點一點……淹沒掉最後一絲喘息的余地……如同余光里那些凍成冰的樹葉一樣,泫然欲泣的淒楚,讓人心里涼如霜雪。歡歌笑宴中,惟獨腦海里似是而非的兩個人影不斷浮現著,如同浸滿水的綢緞,輕輕一觸,變哪里都是水、哪里都是傷……

「素顏姐姐……是你麼?」帶著微微猜疑的聲音,細細柔柔地,突然出現在我耳畔,這個聲音是……南苑!

「南苑?!你怎麼……會在這兒?」我捂住嘴,忙掩飾自己的驚訝……

「姐姐,這里可不是說話的地方……」她說著拿眼角瞟了瞟周圍魚龍混雜的人群,雖然沒有幾個留意到我們,但畢竟還是不能安心,「不如我們過去說話?」她指了指遠處一小片林子。

我向東廂姐姐使了個眼色,她立刻會意,忙點了點頭,又示意我早回,南苑便拉著我的手,疾疾地向那片小樹林走去……

「南苑?你怎麼會在這里?四貝勒待你如何?你過得……還好麼?」我有些急不可待地問。

「姐姐何時變得這麼沉不住氣了?」她轉過身,有些好笑地看著我。

一身桃紅色的旗裝襯著她稚氣未月兌的臉顯得文秀玲瓏,與初見她時的羞澀不同,此刻她似乎更放得開了,笑臉盈盈的樣子襯得人心里喜悅。

「姐姐……四貝勒待我是極好的,就拿今日這宴席來說,四貝勒原是只帶了淳姐姐的,卻不知為何,臨出門前,突然叫我換身妥帖的衣物隨著一起去……我不過一個格格身份……府里地位比我高的姐姐們,卻都沒這樣的福分……」

「淳姐姐……?好熟悉的名字……」我暗自琢磨著,似乎在哪里听過,卻就是想不起來……

「姐姐……這是四福晉的名字!」她好意提醒了一句。

「啊!對了,四福晉……」思及此處時,腦海里閃現過那個典雅素淡卻又不失厲害的女人,心里泛起一陣隱憂,南苑……又怎會是那樣的女人的對手呢?

「這樣我就放心了!早說過……妹妹是個有福氣的人呢……」雖擔憂,卻也還是笑著道。

「姐姐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爺會對我如此……固然是有原因的,斷斷不會是因為我……南苑不過是草菅一般,若是那個理由不存在了,南苑也……說到底,我不過是一個依附罷了,榮也不知哪天……哀也不知哪天……」她突然變得低沉下來,良久方道「南苑說句話……姐姐可能不會信……四爺……至今都未踫過我一下!」

「什麼……」我突然有些迷茫……不知這樣,到底是幫她還是害她,四貝勒是個言而守信的人,不知為何,每每看到他用冷然極力掩蓋的孤清時,我都會深深的這樣覺得,仿佛是一種認定。

「想南苑能好好的,你就听我一句,以後……少和老八來往!」他略帶威脅的話猶然在耳,但南苑……憑什麼就成為了我和他之間的交易?這樣的地方,原本就是勾心斗角、適者生存的,我是給了她一座暖屋一般,但若有一天……四貝勒對我的興趣消失怠盡時,我該怎樣去保全那座屋子的溫暖……

也許到那個時候,南苑都還沒有學會適應,也許到那個時候,我不過一張相象的皮囊早已不再奏效……那麼,我終究還是……害了她的吧。

「姐姐?你怎麼了?適才看你望戲台子時便是這樣一幅神情……怎麼現在又……?」

「呵……我沒事!南苑,其實你想得太多了,如今四貝勒定是看著你年齡尚小……你可就這麼等不及了?哪有人隨便把自己比作草菅呢……」我強笑著打趣道,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心里該是多麼的矛盾。

「如果有一天……那個理由終究是要破滅的時候,南苑也會懂得爭取的,這個世上大概不會有人願意真心地施舍,當然還是……要靠自己竭力爭取的,姐姐……你說是不是?」她唇角的笑綻開得說不出的詭異,不知為什麼……我竟會想到詭異這樣的詞,但她說話時雙眸中疾掠過的神色,似曾相識地讓我心頭重重一凜,依稀記得也是這樣的神色,第一次出現在她稚女敕的雙眸中時,我欺騙自己是多疑,但這一次,我卻看得清楚,那完全像是另外一個人……甚至讓我有一瞬間的錯覺,眼前所見的她……完全只是表象……

「是……自然是……」齒縫間擠出幾個字,我望著她不真切的臉,有些恍惚……

奇怪……那是什麼……不遠處樹木的陰翳之處,恍恍隱顯著兩個人的身影,似乎是一男一女……但顯然背對著的南苑並沒有察覺,我心下略一思索,便開口道︰「南苑,你一個人出來這麼久沒關系麼?一會兒宴席散了四貝勒可得派人找你來了……」

「姐姐說得是……我也該回了,對了姐姐……你現在可好?听四爺說您在良妃娘娘宮里負責司茶,怎麼這一身看來……倒不像呀?」

我心頭一澀,忙咽下道「隨便穿的一身,哪當得真呢?」

「啪!」一聲尖銳的聲響傳入我耳中,接著便听到隱隱的啜泣聲,好象把萬千的委屈都壓抑在心中,不可抑制的潰爛……

「是誰?」南苑猛然一驚地回過頭去,我留意到她不自覺攥緊的帕子……還是握住了她︰「別怕!那頭人可多著呢!沒什麼人敢在這亂來的……」

牽著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朝那里走去,腳步放得極輕,因而那兩人也並未現,樹枝上偶爾掉落幾塊融雪,在沉沉的夜色里讓人的心有些不可避免的慌亂……

「為什麼……護著她的人那樣多……她也不過是個丫頭……和我一樣的丫頭!呵……現在或許還不如我!現在她在那不見天日的小雜院里洗盤子而我還可以在良妃跟前替她的位子!我哪里不如她!……哪里不如她!」壓抑到極至的啜泣終于是不可自制地爆出來…就好象銳利的冰錐子刺透進心頭薄弱不堪的皮肉,疼痛卻還夾雜著不可想象的冷…但為何這聲音……是如此熟悉……!

冗長的壓抑,在那樣的哭聲中顯得微不足道,那個人一直一直沒有說話……

「十四阿哥,你為什麼不說話?你不是最在乎她了麼?是!我恨,恨在她生辰時我謊稱娘娘不適請來八爺,讓他看見你們的鬼祟,但你竟可以放開手讓她去追求自己的心!我恨,恨我費勁周折在偏殿放下了催情的迷香讓他們……你卻不怨不怪反而在外還澄清她的清白!她也會有在乎的人,也會心痛。這一次,我要她痛得撕心裂肺,我要讓她知道什麼是透骨的恨!」

「住口!我之所以會那樣是因為她只是我的朋友!我當然要支持她追求自己心里所想,當然要替她澄清本來不該她背負的罪名!你只要敢試試……你剛剛說的話……」

身上逐漸失去了溫度……她的話如同魔障一樣圍繞在我周圍揮之不去……是她!是她!為什麼會是她……為什麼所有的寬容所有的信賴換回的全都是欺騙!全都是卑劣的伎倆!

「我敢又怎麼樣!十四阿哥……我今日敢當著你的面說出這番話來,就沒想過還有命活著回去!反正在您眼里,我從來都是微不足道的,不管我多麼努力多麼爭取,您的心里都不會有我的存在……一直以為只是因為我的身份配不上您,我認了!可是為什麼她可以!為什麼……奴婢還斗膽說一句話,您心里的事情……奴婢清楚得很,朋友麼?呵呵……奴婢想……不過是個幌……」

「啪!」又是一陣讓人心里麻的聲響,指甲早已嵌入手心深處幾道殷紅的印子,但都抵不上內心萬分之一的寒流幢幢……「夠了……別說了……別說了……!」辯不清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聲音……仿佛瞬間甭斷的琴弦撕扯出的余音……

「……素顏?!」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吃驚道,突然是那樣的默契與般配,但只是一瞬而已,下一秒,她的手已經緣上了我的肩胛,「你都听到了吧……?哈哈哈哈……老天都不會助我呢!」

她忽而自嘲地笑道,「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有現在的痛苦……如果不是你,說不定我可以同從前一樣,只做一個普普通通小宮女,日日盼著八爺能同十四阿哥一起來長,什麼都不需要想,即使是得不到也很容易滿足……而現在……我開始嫉恨,開始變得心狠手辣……」

她狠狠揪扯著我的衣領,有些喘不過氣來……臉已開始逐漸憋紅,只能張開嘴大口呼吸……卻眼睜睜地看著她身後的十四抽出配劍來……「不要…小心……!」

閉上眼楮的那一刻,前所未有地害怕,好象所有的一切都會隨之崩潰,好象下一秒,便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領口的力道漸漸松軟了,我有多希望,她可以繼續站起來揪扯著我的領子,恨我、罵我呢?而不是如同此刻,她的身體如同柳絮一般漸漸伏在冰冷的地面上……「我咬住自己地拳頭,抑制不住地低啜「我求你抱起她……十四……我求你……求你!抱緊她……」

是在十四牽強地抱緊她的那一刻,我看見她笑了,那是認識她以來,第一次知道……原來她真心的笑容,是這樣好看……

「十四……記住我的名字……我叫…我可不可以……叫你的名字?就是……一遍也好……」

她終究沒有等到回答。

無聲而絕望的哀慟,在最後一刻,她只求他記住她的名字,就連回答也沒有等到。

在她從十四的懷中落下的那一刻,一個小小的木雕掉落在地上……長長的頭,一只手上握著短劍好象在跳舞……但那個小人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身上多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介音。

摧腸折骨的疼痛一下子朝我侵襲過來,好累……沒有那樣的精力去忍受,我有些怔然地看著十四……認識他以來,第一次,沒有看見他笑,清淡的雙眸、清淡的神情……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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